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隐瞒 ...

  •   贺禾不敢相信,往前飘几步凑近刑架,嗫嚅道:“辜幸大人”

      那人头发凌乱,额前如斜斜飘坠了几根蟑螂须般。他颓惫不堪,眼睛勉强地半睁着,眼神涣散迷离,艰难地吞吐几口气。

      贺禾既震惊又惊慌,她印象里高冷得无人近身的沈辜幸竟然被赵谨言捉住、被穷凶极恶地折磨!这可是堂堂的黄泉鬼吏,她的下属啊!

      她得救他……贺禾瞬时在面前摊开了右手掌,一朵熠熠灼目的红莲探出点花瓣尖……

      沙哑粗粝的唤声悄然出现,“冥判”这是沈辜幸的声音,像吞过阴燃的木炭,很好认。

      刑架后靠墙倏忽站了一人。浑身被暗色裹挟,纯黑衣裳再披件玄色连帽斗篷,除了双手外,能被瞧见的便只有兜帽下的冷峻面庞。他才是沈辜幸,这是沈辜幸的惯有装束,那么刑架上的人是谁?

      贺禾收手,将才冒出头的红莲收回掌间。

      他无声转身,穿过坚厚的墙壁。

      “辜幸大人,你……”贺禾立即跟了出去,随着金乌高升而灿烈的日光照得她眉头一皱。

      即使贺禾身为统辖軨城一区的冥判,归根结底还是一抹鬼魂。区别是一般鬼魂畏惧阳光,见光即灰飞烟灭。而贺禾照在光下会头晕发呕,虚乏无力,但绝不会再死一次。

      阳光打在墙外槐树上,照着沈辜幸的背面,只在地面斜拉出宽大的槐树影子。

      鬼怪无影。

      “烨火红莲,如吾所愿。”贺禾勾着身子粗喘口气念咒,一朵小红莲霎时现于她头顶上方,转瞬变成把通体火红的油纸伞。宽广的伞面大张,阻隔明亮日光,投下一片阴影。

      贺禾攥住了伞柄,一点一点地握着伞杆直起身。她站直看沈辜幸,见他安然立于槐下,没表现出任何异不适。

      贺禾好像恍然明白沈辜幸缘何一身黑衣斗篷。黄泉鬼吏虽然不为日光置于死地,但强盛日光依旧照得他们头昏脑胀,萎靡若砧板鱼肉。所以碧落里的鬼吏们往往在白天休息,每每在晚间行事。

      沈辜幸将自己遮掩得牢牢实实,利于他在青天白日下穿行。

      他就这么直挺挺地站着,遗世独立般旁观,却在贺禾挣扎着召出红莲化伞后,问:“冥判到此,所为何事?”

      他从来沉默少言,贺禾以为她不先说些话,他是不会开口的。

      贺禾忽然变得踌躇:“我……”

      他这么一问,反让之前敲定算盘的贺禾有些紧张,莫名生出几分难为情:“嗷,我好像忘了白驹门在哪里了。辜幸大人聪颖能干,应该还记得白驹门在哪里吧。我来找辜幸大人,是想让辜幸大人带我回去的。”

      果然,是简短得只有两字的回答:“记得”

      贺禾硬着头皮道:“那么劳烦辜幸大人带我到白驹门的所在,可以吗?”七秒钟记忆的贺禾犯懒时候懒的要命,其余时候宁可多走两步弯路,也不大喜欢麻烦别人。

      “请冥判随我来。”沈辜幸没有拒绝她,整了整袖下斗篷意欲飞天。他答地干脆,许是因为她居于其上的冥判身份,许是因为这本不是件麻烦事。

      “等等!”贺禾蓦然叫道,他听声回首看她,眉目间沾了淡淡的疑惑。

      贺禾指节轻叩墙壁,凝神细看沈辜幸,慢慢地说道:“辜幸大人,我刚刚在里面看见了两个人。”

      “嗯”他的神情淡淡的,只是面容静泊地应了声,而没有一丝一点的变化。这让贺禾萌生了种直白的感觉,他对她接下去要说的话了然于胸。

      她道:“那个穿青色衣裳的人不是从裂如青莲地狱逃出来的赵谨言吗?”

      她虽是问他,但十分确定里面那人就是赵谨言。她这般问,是其实是疑问沈辜幸为何不进去三下五除二抓住赵谨言。

      “他是”沈辜幸顿了一瞬,回答地似是而非,“也不是。”

      贺禾听不出到底是不是,她只知道沈辜幸含糊其辞是因为他不愿直言。沈辜幸话落即笼起斗篷原地消失,贺禾只得跟了上去。

      鬼魂隶属阴间,与人间阴阳两隔。除非鬼魂自己或因某些外力现形外,肉身之眼晦暗污浊,并不能看见它们。

      因此沈辜幸和贺禾两人肆无忌惮地如出弓之箭穿过了车水马龙的集市和攘攘人群,渐行人烟渐稀,沈辜幸才突然慢了下来。

      贺禾仍举着油纸伞,如履平地般滑向前到沈辜幸身侧,盯着他似乎专心致志看着前路的双目道:“除了他和那个拿鞭子的人以外,这间屋里还有一个人。他……和您长得很像。”

      不单单长得很像而已,简直是另一个沈辜幸!

      他侧过脸视线轻轻掠过她的眼睛,不以为然地道:“世间常有面貌相仿之人,冥判见到一个属实正常。”

      她如欲刨根问底,道:“为什么乌沉图上显示您在那里,可我到时您却不见了?”

      沈辜幸低沉沉地一笑,叫贺禾有些恍然。他沉吟道:“这个……冥判得好好想想,您飘进墙壁的时候可有何异样?”

      她的思绪飘向那间阴冷潮湿的牢笼,她才一飘进去的时候便立即感到凉飕飕的,是那种仿佛浸在冰水里的寒冷。贺禾错愕地张了张唇角,那寒冷……是沈辜幸贴着墙壁站在墙下,而她那时一无所知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这滔天举动其实也无大碍,就像木兰桨在水面划开道波纹,过不了半刻,河水便扑向彼此平复如初,沈辜幸的身体在她穿过以后也立即恢复。

      她好像听见了一声闷哼,只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细想起来,应该是他猝不及防的出声。

      她心眼又大又一向莽莽撞撞,总是惹些麻烦、不知不觉酿成些错误,还做过几次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蠢事。

      贺禾顿时羞愧难当,掐着自己的衬衫下摆,道:“诶,辜幸大人……对不起了,我不是有意的……”

      “到了”沈辜幸点到为止,他们在贺禾对愚笨的自怨自艾中抵达河畔,两岸沿畔遍植柳树,看上去仿佛哪里都是一样的。他只略提一提此事,无心继续,对贺禾道:“冥判回去吧”

      沈辜幸并拢两根手指,指尖旋转划出一串无形的圆。一道对开雕花木门,渲染着光影,赫然拔地而起。正是被贺禾遗忘所在,久觅难寻的白驹门。

      贺禾欣喜道谢:“多谢辜幸大人”

      “举手之牢,不足挂齿。”他意外地用一句话答她。

      见白驹门现于地面后,沈辜幸不愿再多一丝停留般旋即离开。

      ……
      贺禾回碧落里后先搭电梯去十一楼,碧落里一共十四层,从十二层起到顶层皆是楼里幽寂神秘的所在。就算贺禾是冥判,也在和前任交接工作时被告知,无事勿往十二楼上走。

      贺禾耳朵不好,理解能力也差,怕自己搞错“勿”究竟是哪种程度,再问道:“真的不可以去那里吗?”

      前任冥判说:“不是绝对的。贺禾,你得记住,除非发生些至关重要的大事,否则越少去那里越好。”

      不仅尽量少去,而且还得阻止别人去。碧落里十一层整层都归属冥判,通向十二层的入口楼梯安置在贺禾的房间内。防止他人潜进十二层,也是贺禾的职责。

      贺禾在房间内洗完澡短暂地睡了几个小时,床垫柔软,被褥暖和,她睡得安详舒适不过无梦。死人是不会做梦的。甚至,她还像生前那样休憩活动,都是因为在这碧落里楼中。

      也只因为在碧落里楼中,每只鬼魂才能表现得像有血有肉的活人。据说,让冥判、主簿、鬼吏们还能领受活着的感觉,是碧落里修建者给予兢兢业业为地府办事的鬼魂的嘉赏。一点小甜头。

      贺禾睡醒后搭电梯到第九层,第十层安放着碧落里收集的神物,十层以下才是她的下属们居住和办公的地方。

      办公室门口,白发老头早早候着,见她来眯了眯眼睛笑道:“三天半,冥判总算回来了。”

      平和的正常语气,却是那种“上哪野儿去了?还知道要回来?你还知道回来!”的意思。

      贺禾动动面皮,笑得像个憨憨:“哈哈哈,巧啊,在门口见到您。”

      刘公开门见山,毫不留情地点起她的“罪状”,“我当怎么近来几天不见冥判,桌上案牍累了一摞。原来冥判套了小老儿的话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白驹门不知去了哪个时代。”

      他对她的行踪了若指掌……贺禾起伏不定的智商忽然上线,明白他是特地在这里堵她的。

      贺禾右手搭在左手上学影视剧里的样子向他作揖,笑嘻嘻地道:“刘公见谅。”

      “我就是有些好奇,去白驹门里溜达了一圈。”

      她的职责本来就是审判亡魂,以及裁定他们生前的功过是非。作恶的假若在生前得了应该的报应便罢,若是没有便在阴间补上惩罚。

      她走了三天半,案头也不知累了多少文件。

      贺禾准备亡羊补牢:“我现在进去把那一摞案牍处理了,可行?”

      “都依冥判”贺禾为冥判,认识错误道了弥补,做主簿的刘公也就没究着不放。

      “刘公,我有些疑惑,想向刘公请教。”贺禾推开门,突然停住,玻璃门厚重,她全身抵着才没让它再合上,她凝目道,“我去了趟六百年前找见辜幸大人,我觉得辜幸大人刻意瞒了我一些事情。”

      她穿过了沈辜幸的身体不假,可他为什么要在她来后退出牢房呢?和他像是双生的人为何颤巍巍地抬头,莫不是听见了他的那声闷哼?她问他话是我,沈辜幸不是沉默以对就是含糊其词,并且似乎是有意立即带她离开那里的。

      她模模糊糊猜了个大概,不过不确定。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隐瞒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