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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二十一) ...

  •   翌日清晨,我一出来邮电局大门就看到钟清扬等候在路旁。
      “昨天下午你去‘乐园’了?”
      我板着脸没吭声,等着他给一个让我消气的理由。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昨天跟我爸妈去走亲戚了,说好吃完午饭就回来的,没想到黑了天才回来。”
      这个理由让我满腔的不满和委屈霎时一扫而光。
      “下一个休息日‘乐园’见,绝不再爽约!”
      我点点头。
      “捎你一程。”
      我有点动摇,回头朝东边看了看,发现赵淑静和高燕飞到来,就拒绝了。
      赵淑静没有像往常那样跟我打招呼,让我心里有些不安。——我非常讨厌自己这种脆弱敏感的性格,一直想改变却怎么也改变不了。
      ……
      这次月考,我的成绩又提升了不少,跟赵淑静只差了一个名次。钟清扬自制了一张贺卡,上面画了一株开花的芝麻,还写了一句话:祝贺二姐姐芝麻开花节节高!
      就在我因成绩理想和收到钟清扬的贺卡幸福得飘飘然时,单红芳说了一件事,让我犹如被一桶冰水当头浇下。
      下午放学时,单红芳神色凝重的把我叫住。
      “我听说了一件事,告诉你呢,我就成了长舌妇,不告诉你呢,看你蒙在鼓里又觉得不得劲儿,毕竟咱们是朋友。”
      “当然应该告诉我了,我可不想蒙在鼓里当二傻子!”
      “那我可就说了。”
      “说就是,快说!”
      “中午我跟高燕飞一块儿上厕所,她告诉我的。上个星期天是赵淑静十八岁的生日,你知道吧?”
      我摇摇头。
      “她去城里过的……有人陪她去的,逛书店、买衣服、吃饭、看电影,玩了一整天……你猜到那人是谁了吧?”
      我机械地点点头。
      “脚踏两只船,真没想到他是这种人!”
      “你误会了,我和他没那种意思,那不过是因为我姐姐和他哥哥……”我下意识地为自己的尊严作无谓的维护。
      “是吗,那我就不担心你受到伤害了。”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
      “朋友嘛,就应该互相维护!”
      ……
      我一分钟都无法忍受这样的愚弄,我要报复,不然我会窝憋死。
      回家饭也没吃,我写出一封信就去大路边等着了。
      终于等来钟清扬和王一鸣的身影,不等他们走近,我就大声说道:“王一鸣,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帮我传一封信!”
      两人一齐在我面前刹住自行车。
      “传信?给谁啊?!”
      “王宁!”
      “你什么意思?!”钟清扬疾声质问。
      我置若罔闻,望着王一鸣说道:“我喜欢王宁!给他写了封信,请你帮忙转给他!”
      “啊、啊……不要开这种玩笑,你看把钟清扬气成啥样了。”
      “不是玩笑!”我把信塞到王一鸣手里,“我早就对王宁有好感,不想再隐瞒了,请你——”
      “有种你就亲自去送!”钟清扬恶声恶气地将我的话打断。
      亲自就亲自!“不麻烦你了王一鸣,我亲自去送!”
      “别、别,还是我帮你传递吧。”王一鸣说着将信塞进裤兜里。
      “识相的话就赶紧走!”钟清扬朝王一鸣撒气。
      王一鸣夸张地咧咧嘴,紧蹬车子跑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犯神经!”钟清扬将自行车横拦在我面前,“我承认我撒谎了!那是因为怕你误会!——知道吗?!你这样的报复方式很幼稚!非常低级!非常可笑!”
      他愚弄了我,还理直气壮!还对我的愤怒不以为然!还冷嘲热讽!我极力压着的怒火如同被泼上了汽油,“嘭”地升腾!
      “一刀两断!从此陌路!”
      钟清扬呆了呆,语气干涩地问道:“步你姐姐和我哥的后尘吗?”
      “他们或许还能做朋友,而我和你,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钟清扬重重地喘一口气,以同样激愤的语气回道:“既然你不分青红皂白这样冷酷绝情,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被激得更加口不择言:“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对我撒了谎,就决不饶恕!永不饶恕!”
      钟清扬朝自行车车座用力一拍,“随你便!”然后掉转车头扬长而去。
      这当儿,我才发现刚刚经过的那两人是高燕飞和赵淑静。看来,她们已经从听到的只言片语中猜到我和钟清扬闹崩了。
      ……
      因情绪失控所说的那些狠话,当然不是出自我的真心,我知道钟清扬也知道我那是为了刺激他,不会真的与我绝交,最多也就是跟我进行一段时间的冷战。
      没想到,只过了一天,我和钟清扬就真正交恶了,而且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回家吃晚饭回来,一进教室我就觉察到气氛有些诡异——同学们纷纷朝我看,神情也有些不对劲。
      我感到纳闷,就戳了一下坐在前面的文霞(谷香和单红芳不在教室),悄声问她怎么回事。
      “啊……出现了一张纸条儿,上面有一句话,字是从报纸上剪下来拼贴上去的……”
      “写得什么?!”
      “啊……写着……写着——‘那位与某人重名的女生,当初是靠托关系走后门进校的’。”
      我顿时感觉被五雷轰顶,呆在那里。
      “哎,裴清扬你怎么啦?!”单红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在我眼前晃了晃手。
      “哇!这是谁弄的?!”这时高燕飞的惊呼声响起,“‘那位与某人重名的女生,当初是靠托关系走后门进校的’!——与某人重名的女生?!”
      我虽然垂着眼帘,也感觉到同学们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朝我射来,也知道他们窃窃私语的是同一个名字——裴清扬。
      “你得罪谁了?!”单红芳回过身来悄声问我。
      “你别烦她了。”文霞将她拽回去。
      我得罪谁了?谁知道我走后门进校一事?
      就算赵淑静对我怀有嫉妒,也不会在已经看出我和钟清扬闹崩的情况下再冒险去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何况给我开后门的是她的爸爸。
      那么,干这种无耻勾当动机最大的人就是钟清扬!因为昨天傍晚我宣称和他分道扬镳了,还因为我的姐姐甩了他的哥哥。这是新账老账一齐算!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我竟然没看出这是一个小人来,真是瞎了眼!
      就在我愤恨难抑之际,钟清扬和王一鸣嘻嘻哈哈地走进来。
      从昨天晚上开始,钟清扬欢实得就像狗一样,我还以为他故意表示根本不在乎与我决裂呢,现在看来是因为想出了打击报复我的阴招兴奋不已。狗欢无好事!你将我搁在火上烤、被人人嘲笑,我也不会让你逍遥事外!
      “那就来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想到这里,我离开座位,夺过冯青峰手上的茶缸,猛地泼向刚刚坐下的钟清扬的脸;手伐的同时也进行了口诛:“有种你就去广播里说!让全校的人都知道!”
      “你这是怎么啦裴清扬?!”
      我不理王一鸣的惊呼,继续向钟清扬开火:“靠托关系走后门进校,我是卑鄙无耻!你在背地里耍阴招,更卑鄙无耻!地地道道的小人行径!”
      钟清扬没有反击,呆呆地坐着任脸上的水珠滴落。
      挥出去的拳头如同打在了棉花垛上,反而让我承受不住了,屈辱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
      “怎么回事啊这是?!”王一鸣问周围的人。
      “出现了一张纸条儿。”刘威作了回答,“上面写着:那位与某人重名的女生是靠托关系走后门进校的。”
      “啊?!绝不可能是钟清扬,裴清扬你怎么能怀疑是他呢!”
      “就是我!”钟清扬硬声硬气地开腔,“是我写的!我亲手写的!怎么着吧!”
      至此,我意识到自己错怪他了。
      “不是手写的!”我转身往外走时,听到刘威提示,“上面的字是从报纸上剪下来拼贴上去的。”
      “是我拼贴的!就是我!”钟清扬歇斯底里的叫嚣,“我就这么卑鄙无耻!要杀要剐随便!”
      我刚刚生出的愧疚立即被打消——他之所以极力地往自己身上揽,无非是为了保护那个真正的黑手,既然如此,这个黑锅就由他背着好了!
      ……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立冬”才至,冬意已非常地浓了。我躲在一个狭窄的很少有人走的过道里正默默流泪,谷香、单红芳和文霞找了来。
      “你已经用成绩证明你值得了。”谷香安慰我道。
      “就是!”单红芳说,“那个居心不良的人枉做了小人!”
      上楼时,文霞提醒我,钟清扬刚刚换座位了。
      单红芳补充道:“跟韩阳换的,换到‘北方’最前排最里面的座位了。看样子,那个纸条不是他散发的。”
      有意与我“南北”分隔,这是不想再看到我……眼泪再次从我的心底涌上来。
      一九八八年十一月七日,二十四节气的“立冬”。——我永远记住了这个日子。
      单红芳、石强等人要帮我追究真正的黑手,被我阻拦。一是,纸条上所言并非造谣诽谤,确有其事。二是,我心知肚明是赵淑静所为;我没有确凿证据,即便有也不会将她揭露,因为我受过她爸爸的恩惠。
      赵淑静也许没想到我已经知道是她,也许认为就算我知道了也不敢造次,因为她是校长的女儿,是老师、同学公认的品学兼优。她跟没事人一样依旧对我彬彬有礼,我自然只能客客气气地回应。
      ……
      从那以后,我对钟清扬来说成了一个隐形人。一天下午在教学楼前,我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鞋带摔倒在他面前,当时就连外班的一位男同学都忍不住问了声“不要紧吧?”而他照样视若无睹地从我身边经过。既然他如此绝决冷酷,我也就不再抱任何冰释前嫌的幻想。
      ……
      又到了一个休息日,我去供销社买肥皂洗衣粉,在路上碰到王一鸣,他提起了那场风波。
      “经过调查,我已经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是连环的误会,造成你和钟清扬发生严重冲突。你知道吗?钟清扬之所以陪赵淑静进城玩儿,实在有他不得不去的原因。上‘初二’时,赵淑静从亲戚家抱来一只小狗,钟清扬见了非常喜欢,想据为己有,就让赵淑静提交换条件——任何条件都可以。赵淑静当时没有提,只是说让钟清扬欠着,以后再还。为此,钟清扬还当场立了字据,并让我签名当证人。没想到三年后,在她生日那天,她亮出了那张字据,要求钟清扬陪她进城玩儿。钟清扬当然不能言而无信,只好骑车载着她去。巧的是,那天是你们聚会的日子。钟清扬以为下午就能赶回来,谁知赵淑静坚持要看下午的一场电影,钟清扬总不能撇下她一走了之吧,只能奉陪到底。怕你误会,他没敢跟你说实话,没想到弄巧成拙。而你呢,也没问清楚就跟他决裂。屋漏偏逢连夜雨,纸条上披露的那件事偏偏只有钟清扬和另外一个人知道。因为已经对他产生了极大误会,你也就认定黑手是他了……我想给你们调停来着,可是钟清扬…… 别看他平时很洒脱,真要是被伤到自尊心,就变得又臭又硬。呃……我这么说,可不是让你打消道歉的念头,只是让你有点儿心理准备,别一碰了钉子就打退堂鼓。”
      “谢谢你的提醒,我没打算向他道歉。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这样挺好。”
      “不能这么消极啊,主动地道个歉、服个软就海阔天空了。”
      “向对我深恶痛绝的人道歉服软,我做不到。”
      “哪里深恶痛绝了,不过是——”
      “我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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