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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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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温芷听着杭氏言语,一时间不由得眉头紧锁。
纵使杭氏说得断断续续不清不楚,她却也足以弄得明白。
荀雅似是已然等不及,故而想要借刀杀人,对她下手。再联想起先前的川贝枇杷露,不得不令人生疑。
荀氏在东宫说一不二,又得朱嘉煜一贯宠溺。只先前讨要燕居冠那一回折了面儿,她就的确能想出眼下这害人的法子。
林温芷瞳孔一缩,顿觉杭氏所言非虚。
这东宫里步步杀机,能留条性命活到如今,已是万分侥幸。
可事关重大,她不免慎之又慎。
她这才又镇静地将视线缓缓挪到杭氏面上:“杭侧妃,这些话,可不是能随便说的。”
杭氏抹抹眼泪珠子:“妾若是说半句假话,便让妾不得好死。”
“娘娘若是还不信,那妾敢拿杭家和妾的孩儿起誓。”
杭氏抿了抿唇,满眼恳切:“娘娘,妾不是不怕死。”
“只是从进这清宁宫的那天起,妾便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跪着朝前膝行两步,仍是泪水涟涟。
“娘娘与妾向来感同身受,殿下对荀侧妃百依百顺,连东宫的总管太监张缘祥,也对她言听计从。”
“妾知道娘娘是好人,正因为娘娘这样善良,才不能白白被那些脏心眼的害了。”
“只奈何妾家中是小门小户,既没有做皇贵妃的表姨母,也没有令人艳羡的门楣,妾无用,既不敢……也没有丁点本事能同荀侧妃作对。”
“只愿娘娘日后小心谨慎,无论吃穿用度,定都要仔细检查过才好。”
“如此这般,妾就算是死,那也是死得其所了,只求娘娘能将承铮照拂一二……”
林温芷眸光一沉,紧忙将杭氏从地上再次扶起身来。
她俯下身平视着杭氏的眸子:“这世上的事瞬息万变,哪里就到非死不可的地步?快起来。”
杭氏一愣,连忙呆滞地点点头。
林温芷暗自思忖片刻,转而又问:“你方才说,连张缘祥都对荀氏言听计从?”
“你是不是……瞧见什么了?你放心,这里只有你我没有旁的人,你可好对我细细地将事情说清楚?”
杭氏闻言,这才有些迟疑似的咬着下唇,缓缓点了下点头。
她似有些不大放心地又朝着四周打量打量,而后才倾身朝着林温芷靠过去,又刻意压低声音。
她显然仍是满眼为难,可如今早已是进退两难,不得不搏一把。
杭氏凝了凝神,朝着林温芷和盘托出:“妾不敢私下猜度,只是张总管同荀侧妃私下里,似是有什么谋合。”
“妾瞧见他们有一本厚厚的押花册子,上头又是人名,又是银两……妾还隐约听到什么‘推举’之类的,当时心中便觉得此事蹊跷。”
“只是事关重大,妾不敢胡乱猜测。”
林温芷一怔,脑海里的思绪仿佛停滞了一瞬。
又是人名,又是押花的册子和银两。
此种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是不必细细去想。
荀氏在东宫里受尽恩宠,自然是眼高于顶,吃穿用度一向是奢华无比。
若说她同张缘祥私底下铤而走险弄银子,的确不无可能。
更何况,朱嘉煜虽对荀氏事事迁就,却从不允荀氏干政。
如今这情状若是太子首肯,那无疑是引火自焚,在东宫里种下了根火药捻子。
林温芷忍不住轻压住眉头。
若说宠爱和风头,她自是不能和荀氏相比。但她早年进宫,和朱嘉煜一道儿长大,对朱嘉煜的性子最是熟悉。
正是因此,她心中登时有了分辨。
荀氏同张缘详的那些勾当,应当不是朱嘉煜所授意。
林温芷缓缓牵住杭氏的手:“别怕。”
“你说的这些话,很要紧,也很有用。”
“只是今日在此处对我讲过,便万万记得,莫要再对他人提起。”
“求人不如求己,怜子之心何其凄苦?谁去照料承铮,也不去你这个生母来照料。”
“杭侧妃,你可愿忍辱负重同我一道儿,替自己和承铮,挣个好前程?”
杭氏一怔,眸子里顿时满是诧异,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连忙又拜下身去:“妾……妾自然是求之不得。”
林温芷这才轻轻招手唤她靠近,在她鬓侧耳语几句。
“杭侧妃,往后时日,定要如此这般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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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闷雷引了一阵雨来。
只是雨也只匆匆下了片刻功夫,便又换成了艳阳高照的天。
林温芷送走了杭氏,得了一时半会空闲,才又习以为常地拿出她那半成的绦子。
她先前从不曾给任何人编过刀穗这般贴身物件。
唯有当初嘉烁仓促离京前,她本是急急忙忙编好了一根的,即便她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愿,却也终究无济于事。
她只能拿刀穗祈佑嘉烁平平安安。
毕竟西南湿热,又常有烟瘴,不能不叫人担心忧虑。
可偏又到那阵子节骨眼,杂事错落,她那是才明白,嘉烁对她好,原不是因着所谓的男女之情。
到头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循王喜欢的,原是另有其人。
他没有专程同她道别。
她自然也就置着气,不曾再将刀穗送出去。
只是如今岁月漫漫,她听着嘉烁在西南出生入死,方才觉得自己那时不该。
至少,她希望嘉烁可以好好的。
哪怕他们不是一道儿白首偕老的人,她也绝不想他和自己阴阳相隔。
林温芷绞着指尖的三股线,轻垂下眼帘。
如今她会编的绦子数不胜数,个个漂亮又细致,可任她再会,却也终究是迟了。
她手里的线越绞越紧,不自觉将指尖勒得发白。
她悔了。
可也已然迟了。
嘉烁去世突然,便连入陵也算是皇帝额外开恩,行得匆忙且简陋,难免不让人心生疑窦。
嘉烁是这世上最沉稳的人,一手握着边军御敌,怎么可能会自己吞去军饷?
可纵然她心中有疑,却也只能偷偷藏在心里。
因为今时不同往日,她断不能再像从前似的,活在旁人的荫蔽之下。
只有她活着,才能存续林家的血脉,只有她活着,才能弄的清嘉烁究竟为什么会死。
她得靠自己。
就算这路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也总要咬着牙走下去。
林温芷的思绪纷扰,只觉得心下乱七八糟。她随手团绕起手里的线,正要起身去喝晾凉的药,远处便忽然先传来一阵吵嚷之声。
“怎么?娘娘病了这样久,殿下三两头来探,偏就我瞧不得?”荀雅不顾宫人劝阻,大步流星进了偏殿的门。
“我倒还说好些日子不见殿下到我这来,原是都往偏殿里来了?”
“不知这偏殿里是种了什么奇花异草,引得殿下如此流连忘返?”
这些时日朱嘉煜是来过好几次,只是林温芷总觉得他另有所图,便也未加关注。
可如今细细想来,他来得的确是勤了些,甚至于冷落了荀雅。
林温芷闻声,漫不经心地撩眸瞥荀雅一眼。
她无甚言语,只随即又视若无睹地低下头,自顾自将手里的绦子收将好。
荀雅一僵,见得自己被人视若无睹,被气笑出了声。
她进宫好些年头,这东宫里属她最说一不二,连朱嘉煜也不曾给她甩过脸子,便更不必说是别人。
“太子妃便是这样迎客的?”
“原是人住进偏殿,礼数也跟着稀松了?”
她说着四下打量打量,随即将桌案上的药盏端起来,不由分说朝着林温芷泼将而去。
“我的东西,何时轮到你来抢?”
还不消人任何反应,药汁便飞倾而出。
林温芷不动声色地侧身一避,深色的药汤便立时浸过案上的书和散乱纸张纸,留下一片淋漓。
林温芷对眼前突如其来的状况,倒意外不见半丝惊慌。
她垂眸瞧了个清楚,才蕴出一抹浅笑,慢吞吞抬起眼。
“宫规礼法尚在,殿下万由不得我驱使,难不成我还能将殿下捆住,送到内殿去?”
“侧妃与我同侍奉殿下,循着礼每日问安便能见得太子,我抢了侧妃的什么?”
“若说内殿有而偏殿没有的,比比皆是。可若说偏殿有而内殿没有的,怕是只有那罐川贝枇杷膏吧……”
“你……”荀雅闻声一滞,眼中掠过了难以掩饰的惊诧慌乱。
她壮了壮底气,又抬声道:“别太得意了。”
“别说是你,这东宫里若是没我,你以为太子是怎么安安生生做到了如今?”
可这一次,荀雅的话音还未落下,偏殿的朱门却忽然被人从外头推开。
宫侍内监们鱼贯而入,拥着朱嘉煜从二进院里走进殿内。
往常不见什么人的偏殿,如今倒是一下子显得无比局促起来。
可方才朱嘉煜久停在外头,将荀雅的那番话听得一字不落。
故而现下的宫人们即便摩肩接踵,却也各个低头垂目,无人吱声,如同一群木偶泥塑。
偏殿中,骤然陷入静谧。
朱嘉煜却噙着满眼揶揄,将视线慢慢挪到了荀雅身旁。
他勾着唇角嗤笑道:“有意思得很。”
“那就请荀侧妃说一说,你是怎么让我这太子是做到了如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