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木兮木有滋》小花枝

68、须眉男儿，小肚鸡肠

　　“你以为我不会吗？”我冷笑，“其他也就罢了，可你骗得我误会了谢庭柯那么多，要是我那天真的错杀了他，我一定拿把小刀把你一片一片切成下酒菜！”
　　他沉默了，就在我以为他不打算接话，正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他道:“我承认我很想弄死他……但我真的没料到他会喜欢你，不然我……”
　　胸口闷得难受，我仰头长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话端一起，顾云灼似乎有了说下去的心思，继续道:“我是去弘昌殿的那次才发现李薇言就是给我下了毒的栖云楼楼主李霜意的，那时正到了她该给我解药续命的时候，所以我不得不把她救出去。
　　“那时候她一心想帮谢庭柯夺位，然后坐收渔利，见谢庭柯迟迟不动手，正在着急，于是就利用了鹤纹这个机会，让那七个伪装忠良之后的栖云楼人故意暴露鹤纹给谢庭柯，再让我回来跟你解释，以此激化你们的矛盾。那时候我想，只要我劝你不对谢庭柯动手，他应该就不会做出什么，所以就按照李薇言说的做了。回来以后，我得知谢庭柯居然交出了南军，就更加放心了，所以才跟你提出收回户部，真没想到事情后来会闹成那样。
　　“孟姐姐的突然出现实在改变了很多事，李薇言被揭穿，只好转而扶持你，希望待你集权以后，再通过我控制你。可她也知道你一直决心不足，所以当她通过眼线听说药仙要用谢庭柯的万灵丹给我解毒后，就拿了长离香给我，还伪造了一封书信，想彻底激起你对谢庭柯的仇恨。我觉得下决心除掉谢庭柯对你没有坏处，就答应了。
　　“总之……她怕我和她鱼死网破，也不敢逼我太甚，所以我其实也没有对她言听计从，很多时候都是我觉得这对你也无害或有利，才答应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顿了顿，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本来不想解释的，还是没忍住……无论如何也是我对不起你，说这些也太不要脸了，你还是当没听见吧。”
　　我冷笑，“对，我没听见。”
　　他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可是我会看。”
　　他倏地睁眼。
　　“在我登基后最艰难的日子里，是你陪着我一步步走过来，没有按照李薇言的计划帮着谢庭柯对付我；当我被刺客逼上绝路，是你用身体垫住我跳下悬崖，保住了我一条命；李薇言想通过吴岱辞杖杀谢庭柯时，是你违抗她的指令，放我去围观了审讯，我才能及时救下他。”我哽咽道，“顾云灼，我也没有那么傻，你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清楚得很。你并不是贪生怕死，只是，不必要死的时候，为什么要死？”

　　他身后的手指微微颤了颤，半晌，他道:“季含光，你竟然肯原谅我吗……”
　　我上前两步，动作粗暴地扯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往地上用力一扔。
　　“顾云灼，你觉得，在我心里，你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吗？比起看你做出些对不起我的事，我更愿意看到你的尸体是吗？”
　　他终于慢慢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

　　“但我只原谅这一次。”我咬牙恨恨道，“如果你再敢做出这种事，我一定把你大卸八块，以消心头之恨！”
　　他怔愣半晌，忽然笑了出来，然后又用手捂住眼睛笑了半晌，轻轻道:“谢谢你。”

　　我蹭了蹭眼角的泪，道:“你该谢的不是我。”
　　他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问道:“怎么？”

　　“你知道刚才我们过来，原本是要干什么吗？”
　　他怔了一下，垂下腿坐到床沿，“干什么？”
　　我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谢庭柯，帮你找到了解除十七绝之毒的办法。”

　　“什么？！”他腾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可能……”
　　还没说完，他倏然皱眉，腿一软又坐了回去。
　　我惊道:“怎么了？”
　　他捂着肚子道:“被你的泻药喂虚脱了。”

　　解毒整整花费了三个多时辰，期间我和谢庭柯坐在旁边等，他始终神情严肃地观察着那两人，以备不测。
　　他近来虽然已经好了很多，却毕竟尚未痊愈，彻夜未眠，精神紧绷，我担心他撑不住，劝他休息，他又放不下心，我只好传了赵欲新来，再留意着他的身体状况。
　　天亮后，药仙也来了，以待查验解毒效果。

　　总算，大师姐平稳收功，睁眼对我投来一个“安心”的眼神；顾云灼合着眼调理呼吸，药仙上前去给他诊了脉，眼睛一亮，道:“果然已经痊愈！”
　　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同时，看到谢庭柯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哎！”我连忙跟上，拉住他，“你做什么去？”
　　“回昭明殿啊。”他奇怪地看我一眼，“我还能做什么去？”
　　我低声道:“不行，你得留下，让那个混账货亲口跟你道谢。”
　　他笑笑，“不必了。我又不是为了他。”

　　我抱着他的胳膊硬把他拖着转身，面对顾云灼的方向，“我自然知道是为了我，但他也必须谢你。”
　　此时，顾云灼正睁开眼，正好对上谢庭柯的目光，几乎是立刻，他就移开了眼。

　　谢庭柯笑了笑，垂眸望着我低声道:“我一向不喜欢在无所谓的人身上浪费时间，让我走吧？”
　　我执着地摇摇头。

　　那边，顾云灼似乎做好了心理斗争，像要英勇就义似的站了起来，几步来到谢庭柯面前，头始终没抬，膝盖一弯跪下，干巴巴地道:“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谢庭柯动作夸张地后退两步，“诶，大皇夫是在对我说话？”
　　顾云灼沉默一瞬，仍旧低着头道:“多谢丞相大人恩德。”
　　我看着这货不情不愿别别扭扭的样子，使劲忍着，还是忍不住弯了唇角。

　　谢庭柯也不说让他起来，上前两步，在他旁边蹲了下来，低声耳语了一句什么话。
　　短短几个字让顾云灼的脸立刻黑了下来，他偏头看着谢庭柯，脸上是刻意压制着怒气的表情。
　　而谢庭柯也偏了头，目光云淡风轻地从他身上掠过，然后便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对我道:“陛下，微臣先告退了。”

　　他突如其来的愉悦神情让我非常疑惑，问他说了什么，他含笑看了我一眼，也不回答，便出了门。
　　我扭头又问顾云灼，顾云灼不理我，捂着胸口对自己道:“是我对不起人家，不能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说完他像炮仗爆炸似的站了起来，丢下句要去吃饭，就不见了影。

　　我愣在原地，忽听大师姐“啧啧”两声，这才想起大师姐耳力极好，又比我离得近，肯定听到了，忙问:“谢庭柯到底说了什么？”
　　“小师弟说，他也要感谢顾云灼帮他照顾了你好多年，所以他俩算是扯平了。”大师姐摇了摇头，“男人，呵，明明比女人小心眼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