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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不言无过,但求无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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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灼的事总算解决,我却连觉也来不及睡,准备临时加开一次午朝。
大哥弄出来的烂摊子,还得我来收拾。
按照谢庭柯和苏微的建议,我决定在午朝上将栖云楼的事彻底公开,毕竟事已至此,隐瞒已无意义,公开以后一方面可以光明正大地展开追查,一方面可以稍稍平定朝臣心中对这“神秘的第三方力量”的恐慌,再一方面,我和谢党的谈判,可以进行得更顺利些。
朝会以后,谢党的气焰果然又弱了许多,大将军沈奉年甚至跑来跟我说,只要尽快“还丞相清白”,他愿意提前告老还乡。
我对他的急切感到非常意外,立刻善解人意地提出,若他即日交出虎符,回家养老,我便将审案的日子提前两天。
他居然答应了。
拿回他手中的兵,我和谢庭柯手中的兵权总算可以说是势均力敌了。我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怀疑其中有诈,便跑去昭明殿偏殿,试探谢庭柯的反应。
其时他正对着棋谱摆弄一局棋,听我说完,缓缓摇了摇头,道:“沈将军虽醉心权位,却总能在紧要关头决然放手,也算可敬之人。”
这话一出,我倒也记起,父皇在位时,沈奉年曾使了不少手段对一个年少成名的将军进行打压,可后来我朝对北地作战时,也是他,一力推举了这个生长于北地的将军。
我出了一会儿神,忽听他问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瞥他一眼,“一心跟着你的人,也不都是大坏蛋。”
我故意用了半开玩笑的语气,他听了果然笑了起来,笑了好半天,道:“你平心而论,在政事上,我做过什么坏事?”
我撇嘴,“我哪儿抓得住你的把柄?”
“抓不住,就是我狡猾,对吗?”他微笑道,“为什么不能是没有?”
此事我近来常想,也和苏微谈过,我越来越倾向于相信,谢庭柯在民间名声好,是因为他真的做了很多好事;我们找不到谢庭柯的很多罪证,是因为他真的没犯过那些罪。
“也不是不能。”我小声道。
一道清光掠过谢庭柯的眼睛,他笑了起来,欣喜之情布满眉梢眼角,“你肯信了?”
我撇撇嘴,问他:“你发誓,真的没有?”
他却含笑摇了摇头,道:“朝事复杂,又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不敢保证没做过坏事,只能说,我无愧于心。”
我怔了怔。
“而且说真的,我的陛下,你想一想,你刚登基的时候,如果没有我,你真的能撑得起整个朝廷吗?”
不能,而且没有他在朝中的现在,我也应付得十分艰难。
“你总认为我每次反对你的决定,都只是在为我自己谋私利,可你现在回头想一想,你曾经做过多少错误的决定?”
的确,可他反对我的方式并非劝谏,而是逼迫,再加上他总能通过这些事将权力抓得更紧,所以即使他是对的,我自然也不会认为他安了什么好心。
他看我不说话,便含笑理了理我的鬓发,道:“这些年,我确实对不起你,但从没有对不起这片江山。”
我心中微微一震,无数的话头在嘴边徘徊了一阵,却最终也什么都没说出来。
大概是我的神情实在有点傻,他笑意愈深,戏谑道:“大师姐说我这些年来‘大权独揽’‘祸国殃民’,我‘大权独揽’是没错,可我其实是阻止了陛下‘祸国殃民’,勉强也算是功过相抵?”
我气鼓鼓地瞪他一眼,还没说话,忽听门外传来大师姐的声音,是刻意抬着嗓音叹出来的:“巧言令色,鲜矣仁。”
我转过头,就见大师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苏微。
谢庭柯起身施了个礼,笑道:“妖言惑主,不巧又被大师姐听到了。”
大师姐方才随着苏微去了台狱。审讯栖云楼的武痴,最好的办法莫过于上次谢庭柯用来对付吴岱辞的。谢庭柯尚未痊愈,我便请刚刚修炼了一部分《栖云二十八式》的大师姐过去如法炮制了一番,当然,易了容。
然而,大师姐摇头道:“不奏效。还是小师弟厉害呀,我到底嘴笨。”
谢庭柯谦虚道:“吴岱辞和我交好已久,深知对方脾性,换一个人,我也未必能行。”
“那便只有请君入瓮了。”我叹气道,“要是真让他们劫走了呢?”
“那也无妨。”谢庭柯道,“一计不成,还有一计。”
我忙问:“什么?”
“时机还没成熟。”他笑道,“过些时候再告诉你。”
三日后,五名栖云楼反贼弃市,苏微亲自监斩。
十五人来劫法场,十一人被抓,另外四人逃离,并从刑场上救走了三人。
于是苏微下令将余下两人也暂且押回,另行处置。
一切都挺好,基本符合原定计划。
按照谢庭柯的意思,如果栖云楼不来救,就在最后一刻刀下留人,因为他们受人蒙蔽罪不至死,而且真杀了反而会激化矛盾;若是栖云楼来救,就把来人抓住,但要松一个口儿,把这五人放走几个。
因为我们已经把真相告诉了他们,虽然他们还不信,但等到他们回去,难保不会对李薇言的言行多想一点。
同样的,此次抓住的十一人,审讯以后,也会想办法放走。
这是一条缓慢实施的离间之计,一点一点扰乱对方的心态,瓦解对方的凝聚力,虽然可能一时还没有效果,但难保哪一刻,对方就会自己崩溃。
这攻心的战术听得我心惊胆战,看着谢庭柯含笑讲出这些计划,我就不由地想象,他也曾经面带这般从容的微笑,教给别人怎么对付我。
答应沈奉年的结案之期转瞬将至,我心里紧张,情绪也越来越暴躁,一个时辰摔一次笔,三个时辰骂一次人,弄得方愚不得不把昭明殿的侍者轮换了三批,怕时间长了再吓坏几个。
前一天晚上,我将一整摞废话连篇的奏本全扫在了地上,几个小宫女正手忙脚乱地捡,我喝道:“不许捡!没用的东西也值得你们去捡?”
“哗啦”一声,已经捡起的本子重新落地。
“陛下既然如此不喜欢这些奏章,你们便替她撕了吧。”
谢庭柯的声音突然响起,我抬头看过去,只见满殿的侍者都被他这话吓得跪倒在地,而他半蹲下来捡起一本,作势就要撕。
“别!”撕毁奏章可是大忌,我赶忙阻止。
他停了手,面上露出笑容来,挥手遣退了宫人。
我半是生气半是好笑地瞪他一眼,轻哼一声。
“撕有何妨,苏御史不会干涉陛下,若是干涉,陛下便说是奸臣让撕的即可。”
嘴上说着不着调的话,手上却仍一本一本地将满地的奏章亲自拾起,堆叠整齐,放在了我的桌案上。
“讨厌。”我抿嘴嗔道,心情不由地放松了些许,便按捺住躁动的心继续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