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木兮木有滋》小花枝

56、天生此心，玲珑七窍

　　“造反确实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像谈论一顿饭怎么做似的，当朝权相开始一本正经地告诉朕怎么造反。
　　“帝王无道，重权在握，人心所向。”他微笑，“你女帝登基，朝野反对之声从未停歇；朝政大权五年来始终在我手中；至于人心，朝中的情况你自然了解，而民心，如果你到民间走一走，就能知道，我不缺这个。”
　　我心里明白他说的一点没错，不由地怔了怔。
　　“所以你应该相信我，如果有反心，我也不会等到今天。”他道，“更不需要使什么苦肉计。”

　　于是我问道:“那依你看，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眼神冷了冷，“吴岱辞有问题。我想，栖云楼的第一条线索，就要浮出水面了。”
　　我点了点头，“苏微也是这么猜的。”

　　“我曾经非常奇怪，为什么当时李薇言会知道我在盯着栖云楼，也知道我在找大师姐。”他道，“今天我想，当时咱们在刑部说的话，他很可能都听见了。”
　　我没想到这里，听他一说，不由又回忆了一下那天发生的事，皱眉道:“那天，你真的看到三师兄要偷袭我，是不是？”
　　“千真万确。”他道，“所以在发现你更相信他而不相信我之后，我只好先把他调离京城，弄去了慕州。直到今天，我都在令人盯着他，但他再也没有了其他异常。我也曾怀疑过是我看错，但今日想想，他很可能是知道自己已经引起怀疑，因而收敛了。”

　　心里很乱，我道:“那我让苏微把他抓来，吴岱辞出事，他没准也会跑。”
　　“没听到风声就直接跑的可能性不大，而且我那边有人盯着他，他跑不了。”他道，“当务之急，先审了吴岱辞再说。”

　　“你说怎么审才好？他若是栖云楼的人，恐怕是软硬不吃。”
　　谢庭柯垂眸思索片刻，道:“你若信我，让我去审。”
　　我只犹疑了一瞬，他便发觉了，立刻道:“或者苏微也行，他掌管御史台多年，也颇有手段。”
　　“论手段自然没人比得过丞相大人。”我半真半假地笑道，“还是你去吧，你也更熟悉他一些。”

　　他淡笑摇头，“那，罪臣斗胆再向陛下求个恩典。”
　　我挑眉，“哪敢呢，丞相尽管吩咐就是了。”
　　“请陛下开恩，撤了这刑具吧。”他举起手上的镣铐，“这样审讯没有气势，而且其实，挺疼的。”

　　我下意识地缩了缩手指。
　　现在我虽常常与他亲近，但主要是仗着自己重修了些功夫而他重伤未愈，在我的心里，多少还是防着他些，所以一直狠心没有撤掉枷锁。
　　他一直没提也就罢了，现在提起，我若是不答应，他会怎么想？

　　瞬间的犹豫再次被他瞬间发觉，他垂了眼皮无奈一笑，慢慢放下了手。
　　他这样的神色让我心里难受，我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再大胆一些，“来人，拿钥匙。”看了看他的手腕，又补了一句，“再拿些伤药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御史台后门停下，苏微领着我们偷偷进去，径直来到台狱门口。
　　看守吴岱辞的狱卒都已经过苏微的严格审查，俱是可信之人。谢庭柯向他们了解了一些情况，然后讨要枷锁的钥匙。

　　狱卒看苏微，苏微看我，我道:“你要钥匙干什么？”
　　他含笑看我一眼，“用人不疑，陛下。”
　　我被他看得有点尴尬，举头望天，“朕随便问问。”挥手，“给他。”
　　谢庭柯很没有诚意地微笑道谢，转身便走了进去。

　　门关上后，我目视苏微，他点了点头，领着我上了一层楼，来到一个窄小的房间。房间上开了一个小口，望下去，正看到谢庭柯在吴岱辞的面前站住了。
　　吴岱辞披枷带锁地坐在地上，见到谢庭柯轻袍缓带地走进来，目露震惊之色，“你！你怎么出来的？”
　　“当今天下，真有人能困得住我？”谢庭柯微笑，“怎么，岱辞兄不愿意见我？”
　　“怎么会不愿呢？”吴岱辞阴沉沉地笑了，“只是我更想在黄泉路上见到你。”

　　“我自问没做过对不起岱辞兄的事。”谢庭柯道，“你究竟为什么恨我？”
　　吴岱辞怔了一瞬，然后梗脖子，“无可奉告。”
　　谢庭柯点了点头，“相识一场，我也曾引岱辞兄为知己，不如这样，我给你一个机会。岱辞兄虽为文官，但功夫不俗，当日你我也想过切磋一二，遗憾公务繁忙，没能实现。”
　　说着他就拿了钥匙去开锁，“今日你若赢过我，我便救你离开；若赢不了，便休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我震惊得一把抓住苏微的手腕，“他在想什么，他伤得那么重，怎么打得过？！”
　　“陛下放心。”苏微道，“微臣已派人守在门口，如有异常，可以立刻进去帮忙。”
　　万一来不及呢？栖云楼的人可个个是高手中的高手，哪个也不会比大师姐差多少。
　　但谢庭柯做事一向稳重，我也不能随便破坏他的打算，只好捏着一手心的汗，静观其变。

　　沉重的木枷被谢庭柯扔在地上，吴岱辞站起身揉了揉手腕，咬牙道:“你难道以为我会手下留情？”
　　说罢就是一拳捶向谢庭柯的面门。

　　不出我所料，谢庭柯动作迟缓且绵软无力，再加上左肩那处伤口限制了他左臂的活动，所以一开始他便陷入了被动防守状态，几个杀招都只是险险避开。
　　“不行不行，不能打了！”我转头对苏微道，“让人拦下来！”

　　“陛下！”
　　苏微一声呼喝，吓得我慌忙回过头，只见吴岱辞横臂抵住谢庭柯的脖颈将他按在地上，眼中露出比刚才见他进来时更震惊的目光，“你这是？！刚才那是……什么招式？”

　　我吓得半死，谢庭柯却非常淡定，从容开口，竟背出一段武功心法。
　　背了十来句后，他停了停，吴岱辞拧了拧眉；看了吴岱辞的反应，他微微一笑，又开口背了十多句，然后彻底闭了嘴。

　　吴岱辞急了，“后面呢？”
　　“岱辞兄有意讨教，在下自然知无不言。只是你这个动作，实在缺乏诚意。”
　　吴岱辞似乎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很快松开了他。

　　谢庭柯站起身来，从容地抖了抖身上的灰，道:“武功《栖云二十八式》，和剧毒‘栖云十七绝’，是栖云楼第九代楼主陶成声毕生的两大成就。可惜，《栖云二十八式》心法的后半部分，前些年亡佚了。”
　　在吴岱辞炽烈而急切的目光中，谢庭柯慢慢地勾起唇角，“不巧，让我找到了；而且，背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