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言明》颜朝朝

4、章4.

　　“等会儿要出去买点东西，要一起吗？我有驾照，可以载你。”
　　特意早起准备出去玩的南既明望着沈迁刚刚发来的短信：“……”
　　他看向窗外，今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是个适合出行的好天气。
　　如果这出行没有沈迁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南既明就读的A大远离市区，周围没有什么商业街大超市，仅有零零散散几个便利店能够勉强应付一下学生们的日常需求。倘若是想出去逛逛街，就要坐好久的地铁到市中心去。一般A大的学生特意出去采购或者游玩，都是去那里。
　　南既明思忖着，当作没看见似乎有些不合适。
　　“不必。今日有事。”他回复道。
　　短信发出去后他便出发去敲陈哲言他们屋的门，两人约好了同行的。
　　反正沈迁开车他们挤地铁，碰不到的。
　　“你们出门？”
　　在学校门口碰见开着车的沈迁的南既明：“……”
　　“一起？”沈迁说话时盯着南既明，似乎是在审问他刚才的回答是怎么回事。
　　南既明轻轻踢了踢身旁还睡眼惺忪的陈哲言，暗示他开口拒绝。
　　谁知平日里机灵的不行的陈哲言此刻就是会错了意，他一边在心中感慨自己弟弟对这个前男友的用情至深，一边有些不情不愿地道：“好啊，多谢。”
　　“……”坐在沈迁车上副驾驶的南既明感觉自己喉头腥甜。
　　陈哲言还是有点别扭，他想起周筱薇昨天的话。
　　既然南既明自己也愿意，自己现在是不是该消失让他俩好好相处！？
　　没有后座的陈哲言缓和气氛，前面两位又都是话少的主，车厢里一时陷入了寂静。
　　若不是沈迁挂挡时的一个手误，南既明差点就要信了他心里如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平静如水。
　　“沈迁，你要买点什么？”已经默默把自己归入助攻行列的陈先生终于上线了。
　　“买件礼物，送亲戚。”
　　“什么样的亲戚？”
　　“表妹，五岁了。”
　　陈哲言在心里暗自盘算着，该把南既明推出去了，“那可以让小明帮你做个参谋，他之前去幼儿园打过工，最懂小女孩心思。”
　　“哦？”沈迁的重点显然与陈哲言不同，他看向身旁的南既明，“你去幼儿园打过工？”
　　“嗯。”南既明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要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的意思。
　　他恨不得自己现在是空气，坐在沈迁旁边简直要了他的命，浑身都难受，一动也不敢动。
　　陈哲言却觉得这个话题很有讲头，不顾南既明幽怨的目光自顾自说了起来：“就是刚念大一的时候，他突然说要去的。也没有告诉我是哪家幼儿园，我只知道他在那里教小朋友们上音乐课。”
　　南既明会弹钢琴，从小学的。以前读高中的时候还在文化节上表演过节目，弹了一首《情非得已》，是那届文化节上热度最高的节目。
　　沈迁都说，他弹琴的样子像极了降临人间的天使。
　　“听说小朋友们都很喜欢他呢。”陈哲言这边兴致勃勃地说着，他看不到前面沈迁愈加复杂的表情。
　　开车虽然要比乘地铁慢些，但是要舒适许多。这一点体现在本应在地铁里被挤来挤去的南既明同学不知何时就在副驾驶上睡了过去。
　　不过他这一觉没睡上多久，大约过了十来分钟车就到站了。
　　很有眼色的陈哲言打算自己消失：“你带小明逛吧，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于是就剩下了沈迁留在车里看着自己前男友毫无防备天真无邪的睡颜不知所措。
　　南既明的长相偏女性化，细长的柳叶眉微微皱起，卷翘的睫毛乖巧地贴在下眼睑上，鼻子小巧而挺立，朱红的嘴唇微抿，似是梦到了什么他不喜欢的事情。
　　他白嫩细滑的肌肤似是泛着水光，沈迁本是无意瞥到他的睡颜，却怎么也移不开眼了。
　　还好南既明的梦没有做个没完没了，就在沈迁犹豫半天打算亲上去的瞬间，他睁开了自己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眼神无辜又清澈，水汪汪地望着他。
　　沈迁感觉自己要疯了。
　　他强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好情绪，故作镇定地回看过去。
　　两人又莫名其妙地对视了半晌。
　　“哲言哥呢？”南既明刚睡醒还有点迷糊，这才注意到车里少了个人。
　　“他去了超市。”
　　意识到自己被卖的南既明：“……”
　　“好吧，那你打算去哪里给你的表妹买礼物？”
　　“那里。”沈迁指了指一旁的德龙湾商厦。
　　沈迁父母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也就是说沈迁是独生子女，他没有弟弟妹妹，也没有哥哥姐姐。正因如此，他与小孩子接触的机会并不是很多，也不太了解小孩儿的想法。但南既明知道，沈迁其实是很喜欢小孩儿的，从他亲自来挑选礼物就不难看出。
　　他知道这个，更是因为沈迁曾经亲口告诉过他。
　　那是两人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了，某次事后，南既明趴在沈迁怀里想要平静一会儿，他突然伏在他的耳边，还沾染着qing.欲的低沉嗓音带着些许呼出的热气，染红了他的耳根。
　　“明明，我阿姨家的妹妹今天来我家了。她好可爱。”
　　“以后我们也要养一个那样的孩子，他会像你一样漂亮，还要跟我一样优秀。”
　　南既明那时最喜欢听他说以后的事情，因为那时沈迁的未来里到处都有南既明的身影。
　　“五岁的小女孩，你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吗？”南既明问道。
　　“听她妈妈说是粉色。”
　　南既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纳闷道：“你给小女孩买礼物，怎么不带周筱薇？”
　　沈迁的声音添了几分冷意：“为什么要带她。”
　　“我说过，我不喜欢她，也没有在和她交往。”
　　“她不懂我心思，就算是朋友也没想要带她。”
　　所以，他一开始就想要跟他一起来了么？南既明心里涌起几分难以言明的情绪。
　　大概是开心之类的吧，他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那想过要买哪种类型的礼物么？”南既明说话时习惯性向沈迁的眼睛看去。
　　沈迁也刚好在看着他：“大概，玩具熊之类的？”
　　南既明笑了，“太俗。”
　　二人走到专卖小孩玩具的区域，这边吸引的都是天真烂漫的小朋友，有的自己默默蹲在货架前干看，有的拉着爸爸妈妈哭闹着要买，还有的在一旁拿着可以试玩的积木正玩的不亦乐乎。
　　他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倒显得有些突兀。
　　两人挑来挑去也没遇到个心仪的，南既明只看出来沈迁确实喜欢小熊，毕竟他叫南既明来看的东西全都离不开小熊这两个字，可他的审美实在一言难尽。南既明正打算离开再去别处转转，却突然被远处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沈迁，你看那个。”
　　沈迁顺着南既明的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水晶球一样的东西。
　　走近了一看，那就是个水晶球。
　　球体晶莹剔透，里面放了一个小小的长凳，长凳上是两个沈迁所念念不忘的小熊紧紧相依，底部沉着一层雪白的小球。底座是浅浅的粉色，它的中央镶着一个小小的木牌，木牌上用白色的颜料写了一行花体的英文：“Soul mate.”
　　整体上是个很精致小巧的玩意儿，小姑娘肯定会喜欢。
　　只是南既明有些搞不懂，给孩子拿来玩的玩具上为什么会写着那样的字眼，又估摸着孩子也不会认识，就看沈迁感觉怎么样了。
　　“挺好的，那就这个了。”
　　回去停车场的路上，沈迁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只是盯着南既明选的那个水晶球若有所思。
　　直到二人到了车跟前，他才缓缓道出自己憋了一路的话，“下次她过生日，我会带你一起回去。”
　　南既明不明白他何处此言，自认没必要深究，只点了点头应付过去。
　　两人坐在车里等了半天，都没见陈哲言回来。
　　南既明有些担心陈哲言找不到停车的地方，给他打了电话。
　　对面响了几声才接起，“喂？小明？”
　　“哲言哥，你在哪里呢？买好东西了吗？”
　　“咳，小明啊，”陈哲言压低了声音，似是在背着什么人一样，“我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你和沈迁回去吧。”
　　南既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对面一阵嘈杂：“是谁啊，是南既明吗，让我和他打个招呼……啊啊啊你别靠那么近，开你的车……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南既明记得自己在通话中断前听到了一个很温润却又陌生的男声，对方似乎是在陈哲言身边，声音听起来有点距离，不像陈哲言贴着话筒说啊啊啊不要过来的声音那么清晰。
　　看样子陈哲言是搭了别人的车回去了，南既明也就不担心了。
　　“走吧，咱回去。”
　　车子发动，很快消失在了川流不息的大路上。
　　至于陈哲言为什么会突然坐上别人的车，就要从他刚刚买完东西那时说起了。
　　出了超市大门的陈哲言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他要用的，也有南既明喜欢的。想起南既明，陈哲言叹了一口气。
　　他等会儿还是坐地铁回去吧，多给沈迁点机会。
　　时间还充裕，他打算去前面的长凳上坐着先歇会儿。
　　可惜陈哲言刚坐上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扰他清净。
　　“嘿，同学。你也是A大的？”
　　声音自陈哲言头顶传来，他抬头看去，是个清瘦的男人。
　　个子不低，陈哲言在心里估算着，这人可能要比他高上几分，身着一袭黑色大衣，很衬他的肤白。面貌还算清秀，丹凤眼狭长，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薄唇轻抿，嘴角略勾起几分弧度，似笑非笑。要说这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居然留着一头黑色长发，差不多已及腰了。从后面看去，背影活像个女人。
　　见陈哲言瞅着他不说话，那人便伸手覆上了陈哲言胸前别着的A大校徽，“我也是A大的，大四了。”
　　“那还真是巧，不过我大二。”陈哲言不动声色地移开那只自己胸前的手，“我叫陈哲言，你呢？”
　　那人倒也不在意，就坐在陈哲言的一旁，“陈哲言，好名字。”
　　“我叫江子意，执子之手的子，意犹未尽的意。”
　　陈哲言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番他那花里胡哨的自我介绍，还隐隐感觉这名字有点耳熟，“以前没在学校见过你呢。”
　　这似乎是江子意的得意之处，“是吧，我很忙的。国画社你知道不？我是社长来着。”
　　说完又拿起一撮自己的头发到陈哲言的跟前：“看见没有，我们搞艺术的人都是这种style.”
　　“你……你是国画社的社长？”陈哲言瞠目结舌，“你就是那个吸引众多学弟参与相亲活动的人啊？！”
　　“嗯哼，如假包换。”江子意勾了勾唇角，“莫非你也是仰慕我大名而来的学弟之一么？早知道那晚你也会在，我一定不会缺席的。”
　　说着说着，他就向陈哲言靠近过去，直到他的鼻尖几乎要触到陈哲言的。
　　“错过这么可爱的学弟，真是我江子意毕生之遗憾啊。”
　　话音刚落，他纤长的手指便抚上了陈哲言的面。
　　“你的眼睛好可爱，像是在对我说，好害羞。”
　　陈哲言不习惯被人这样的撩拨，他还是个情场小白，没几下便红透了脸。偏偏面前这人似是还不过瘾，薄唇要去找他的耳朵。
　　“陪哥哥喝一杯？”
　　“我很少喝酒的。”陈哲言故作镇定，努力忽略耳畔传来的酥痒。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江子意看着他脸红成个将滴血的苹果，终于大发慈悲停了手，“学弟，你跑这么远来买东西，怎么回去啊？”
　　“打算坐地铁。”
　　“哦？”江子意拨了拨自己额前碎发，“你叫声哥哥，我载你回去好不好？”
　　“我只听过别人叫我哥哥。”陈哲言闷闷地道。
　　“这样啊，你不叫也行的，哥哥我肯定不会把你留在这刺骨的寒风中。”
　　“我会心疼的。”他又靠近他陈哲言的耳畔。
　　陈哲言羞愤至极，“你！怎地这般撩拨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是很有趣。”江子意笑着站起了身，有意帮陈哲言提些东西，“走吧，我带你回去。”
　　“只是你没叫哥哥，我不能保证，是带你回学校，还是……回我家？”
　　江子意是个话很多的人，跟他待在一起陈哲言觉得自己都不用讲话，一直都是在听他说。但是，陈哲言惊讶地发现，他和这人同行一路还是蛮开心的。
　　他也知道南既明，大约是周筱薇告诉他的吧。
　　江子意开车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学校门口。
　　“就把你放这儿了哟，哥哥还有事，有缘再见。”
　　说罢他朝陈哲言留下一个飞吻，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真是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呢。”陈哲言心想。
　　他把买回来的东西分了分，理出一袋是他买给南既明的东西，便去敲了敲南既明宿舍的门。
　　南既明很快来开了门，他的室友都不在，是个兄弟俩说悄悄话的好机会。
　　“哲言哥，你今天怎么回事，净卖兄弟。”南既明没好气地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不想见沈迁吗？”
　　“什么？你早上不是还……”陈哲言诧异，“我误会了？”
　　南既明无话可说，丢给他一个白眼。
　　“不过今天我也观察了，沈迁也许是真心想和你和好。”陈哲言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观察自己弟弟的反应。
　　南既明面上没什么表情。
　　陈哲言叹了口气，又道：“那你俩回来的路上发生什么没有？”
　　南既明诧异：“你？我俩该发生点什么吗？”
　　“所以你俩什么都没有发生咯？”
　　“是。”
　　陈哲言扶额，叹道：“枉我还想去乘地铁给你俩腾出空间，你可真给哥哥争气。”
　　这话提醒了南既明，“哥，你还说。你今天怎么回来的？”
　　“……”陈哲言犹豫片刻，道，“有个同校的学长送我回来的。”
　　“谁啊？”
　　“就是之前咱们没见着的那个国画社的社长，江子意。”
　　……
　　兄弟俩聊着聊着忘了时间，转眼间夜已深了，陈哲言起身回了宿舍，南既明送走了他自己也躺回床上，想着陈哲言之前的话。
　　“……沈迁也许是真心想和你和好。”
　　还能再选择相信沈迁一次么。
　　他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