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99、四人

　　一个人身姿挺拔，端正立于院中石桌边，年轻、英俊的面容宛若刀削，板起的嘴角显得一丝不苟、不近人情。

　　韩阅对谢妍点了下头，清冷的音调平板唤道：“大小姐。”

　　叶景想干吗？他为何会将韩阅喊过来？若说这只是巧合，那她是绝不信的。

　　不同于谢妍，宁芷一早听叶景说了来人是谁，她虽不惊讶，但难免有些尴尬、羞赧。她和韩阅基本没什么交集，偏偏又有一些牵扯不清的联系，所以心中要说完全的平静，是不可能的。

　　看见谢妍出来，宁芷连忙走过去，挽住她胳膊，有好友在身边，自己感觉定心不少。

　　叶景笑道：“大小姐和韩将军本就是亲戚，想必不需要我介绍了。”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韩阅道谢过，在石桌边落座了。

　　谢妍进门前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光景。

　　她知道叶景大晚上约她在城外寒山寺碰头，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若要商谈宁章案件的事，城里寻个僻静处不行么？他明摆着就是拿这案子当幌子，寻着法子要拿捏她。

　　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打定主意要应酬好他那一套虚情假意，甚至就连叶景今晚只是让她白跑一趟的场景，她也设想过。

　　但现下这四人欢聚一桌的场景，就完全在她意料之外了。

　　大家都落座后，八目相对，气氛明显有片刻僵持。

　　韩阅和宁芷都不是话多的人，谢妍相对和每个人都熟悉一点，但她现下一头雾水，满心戒备，不大想主动说话。

　　她不说话，以为叶景会主动缓和气氛，但叶景这货竟然也不说话？

　　四个人都默默地坐着，时间感觉极其缓慢，院子里安静地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谢妍忍不住斜了叶景一眼，他在她的注目下，终于有动静了，这货缓缓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菜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起来。

　　人都是他喊的，他一声不吭？

　　好啊，他不嫌尴尬是吧？那她也无所谓，大家都装哑巴好了。

　　谢妍跟着拿起筷子，一言不发地开始夹菜、吃饭。

　　他二人好整以暇、旁若无人地吃起菜来，你一筷子、我一筷子，菜色齐飞，此起彼伏，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又像是在比赛谁能先吃完。

　　这场面尴尬得……终于连性子冷清的韩小将军和生性腼腆的小郡主都受不了了。

　　“今日多谢……”

　　“今晚月色……”

　　他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

　　韩阅：“郡主先说。”

　　宁芷忙道：“我是闲聊几句，小将军有什么重要的话，请先讲吧。”

　　韩阅一样是没话找话的，闻言神色有些窘迫道：“韩某也无甚重要话……今日多谢小郡主相邀，实在是……”他的感觉当真是受宠若惊，但也不好如此直白地说出来，卡壳了半晌，才续道，“高兴，十分高兴。”

　　他这表述着实有些……与本人一贯高冷刻板的形象不同。

　　小将军自己说完，也觉得不大对劲，连忙轻咳了一声，神色有丝丝窘迫。

　　宁芷也觉得意外，她与韩阅接触不多，在她印象中，他一贯是言辞刻板，不苟言笑的。

　　她忍不住偷偷笑了下，韩阅见她这一笑，不由定神看了许久，然后又反应过来自己这行为不妥，连忙转回视线，端正坐好。

　　“听母妃说，中秋那晚，幸有小将军全力相助，那日是宁芷思虑不周，太过任性了。劳烦你们为了我操心，实在过意不去，小将军的这份恩情，我们平南郡王府上下都铭记于心。”

　　“郡主严重了，韩阅不敢居功，这本是我分内之事。那日，大小姐才是尽心尽力，殚精竭虑，一片苦心为着郡主着想。”

　　宁芷点头，她知道比起韩阅，有一个人更值得她感谢。

　　“阿妍，这几天我冷静下来，同母妃谈过，也想得很清楚了，是我性子太过软弱，才会累你操心劳力……我当真很……”

　　谢妍握住她手，止住她没出口的话：“不必多说，你同我，彼此知心知意。”她们是打小的交情，宁芷眼中的愧疚和感激，她完全明了，“我相信，若是易地而处，你一样会如此尽心为我的。”

　　“阿妍……”两个少女执手相握，宁芷眼中隐有泪光，二人相视而笑。

　　谢妍从怀中摸出帕子，为宁芷拭眼泪，还取笑她道：“你瞧瞧你，原先脸上就有道黑印子，现下晕染开来，是只不折不扣的小花猫了！”

　　“啊？”但凡女子，最重容貌，宁芷一脸紧张地摸脸颊，“哪里黑啦？还有吗？”

　　谢妍拉她到厨房，拿舀子从水缸里取了一瓢水，沾湿了手帕，仔细为她擦拭。

　　一旁的蒸笼还在咕咕冒着气，初秋的夜，有丝丝黏人的热。

　　二人贴得很近，眼观眼，鼻观鼻，宁芷轻声道：“我好像又害你误会叶公子了。”

　　谢妍坦白道：“我和他的情形很复杂，与你无关。”

　　宁芷先前听谢妍说话，明明以为是叶景将自己牵扯进来的，她想得很清楚了，阿妍做什么事自有道理，无需别人置喙，但如果事关她，她还是想解释清楚。

　　“此番是我和母妃一道到寒山寺为父王祈福，遇到叶公子，我……我和他闲聊了几句，他说起那日你将手绢还给他的时候，还一直在与他商讨，如何营救我父王的事情，你如此为我们耗费心力，我之前还那样惹你生气，我心中难受极了，一时没忍住眼泪……叶公子安慰了我几句，还同我说，若是实在过意不去，可以付诸行动来表达心意，只要道歉的人真心诚意，那别人就一定能感受到的。”

　　“所以他教你亲手做一桌菜，来向我表达歉意？”

　　宁芷的脸色微红了红：“其他我也想不到什么了……幸好有叶公子好心教我，还将院落借给我用，不过，不过……”她吞吞吐吐了半天，嗫嚅道，“其实桌上只有一道菜是我自己做出来的……其他都是叶公子帮衬的。”

　　“你啊，”谢妍有些无奈道，“我们姐妹之间，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的？理那个叶景做什么。”

　　她感动，更担忧宁芷，不过还好目前来看，叶景并未将宁芷当做目标。

　　“对了，小将军是怎么回事？真的也是你邀请的？”虽然韩阅是这样说的，但难保是叶景假为传话，毕竟谢妍太了解她这个好朋友了，宁芷生性羞涩，怎么看都不会主动邀请一个完全不熟的男子赴宴。

　　“是我的意思，因为叶公子同我说，他今日本也约了小将军过来吃饭，既要将院子借给我，便要和小将军改期了。我想起先前母妃说，中秋那晚小将军也出力不少，所以想着索性一道宴请了他，免得叶公子为难，也聊表谢意……”

　　果然，又是叶景挖的坑。

　　现下想不通的是，他为什么要挖这个坑？背后的目的是什么？

　　屋内，两个少女在一道说悄悄话，屋外独处的二人，更是波涛暗涌。

　　韩小将军已经完全收敛起在心上人面前的一丝紧张，恢复了往常的冷峻肃穆。

　　“叶公子在翰林院任编撰一职，翰林院与郡王府一个在城东，一个偏城西，不知叶公子和郡主是如何相识的？”

　　叶景闻言看了人一眼，似笑非笑道：“小将军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若是以骁武营统帅的身份，叶某的私人事情，与京师安全无关，应该不必要告知将军吧？”

　　“我也只是好奇，随口问一句而已。”

　　“那不是因为职责，想必将军就是以私人的身份，纯粹作为朋友来关心郡主了，不过……”他唇畔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话锋一转道，“将军同郡主，恐怕还比不上叶某同郡主的交情亲厚呢。如此自作主张地查问，不会觉得越俎代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