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93、沈薇

　　和叶景讨价还价，是桩劳心费神的事。

　　最可恶的就是目前宁章这件案子，眼看着是有很大疑点，明知道现有的证据全是伪造的，但偏偏所有的线索都牢牢攥在叶景手里。而且叶景这个人心狠手辣，若是将他逼急了，将万裁缝那一家人杀了灭口，他不是干不出来。

　　谢妍从巷子里出来，想着心思，路边有个摆摊子的小贩向她吆喝道：“小姐来看看啊，我们这里都是最新潮的首饰，根据珍宝阁的最新款式打造的，包准好看！”

　　她一眼扫过去那小贩摊子上，挂在最上首的一个长命锁，心里动了下，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小曦，我们去趟点翠阁。”点翠阁是京师除了珍宝阁之外，第二大的首饰铺子。

　　稍晚的时候，谢妍回到敬国公府，刚到院子，洗过手，换过衣服，有人来报传说，前厅有客。

　　谢妍过去的路上问是什么人，那传信的小丫鬟说：“好像是什么会馆的花旦，叫小菊花，她午后就到了，一直在等大小姐回来咧。”

　　“乐音会馆的小桃花？”

　　“对对，是小桃花。”

　　谢妍心下疑惑，自己和这个小桃花素不相识，除了那天在乐音会馆有过一面之缘，也不算正式引见过，她来国公府见自己做什么？

　　一踏进前厅的门槛，谢妍就明白了，因为她让白管家托珍宝阁名义，今天上午送去乐音会馆给小桃花的，那件蝴蝶琥珀禁步，兜了个圈子又回到国公府了，现下正稳稳当当地躺在主桌上的托盘里。

　　这个白管家怎么回事，不是让他直接假称是珍宝阁的人么？怎么对方还退货退到这里来了。

　　厅中一个少女，听到动静紧张地站起身，对着谢妍行礼道：“见过大小姐！”

　　谢妍看她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盘起来的发髻也很简单，模样倒是生得不错，就是未施粉黛，十分寡淡，再加上衣服甚是简朴，气质也有些畏畏缩缩的。

　　想到肖沐上次还说这小桃花和自己长相肖似，谢妍仔细地打量了下：不说不一定觉得，但带着这种观感去比较，确有几分相似，倒也不算他是完全的胡言乱语。

　　谢妍自己在首位入座，客气对人道：“小桃花姑娘是吧？请坐。”

　　那少女怯生生道：“谢谢大小姐……”

　　她看上去拘谨极了，在椅子上坐得笔直的，双手一动不动地摊平，手背朝上，紧张地按于膝盖上。

　　这拘谨的坐姿看得谢妍都有点难受：“不知姑娘今日到访，有何事情？”

　　小桃花原本双目直直朝向前方，听到谢妍问话，她连忙转头看向谢妍，眼神闪烁，吞吞吐吐道：“今，今天珍宝阁的人，将，将东西送错了，所以我，我给大小姐送回来了。”

　　谢妍立刻听明白了，白管家虽将东西以珍宝阁的名义送过去了，但这蝴蝶琥珀禁步这般出名，稍微了解时情的人都知道，是有人一掷千两，高调拍下来送给敬国公府的大小姐的。所以这小桃花以为是珍宝阁的人搞错了，便特地将东西又送还了过来。

　　事到如今，只好部分吐实了，谢妍和气道：“实不相瞒，这拍下禁步的人，正是六皇子殿下。因我不大爱戴首饰，不忍心让这精美首饰在国公府空置，听闻殿下素来很喜爱姑娘，所以我擅自揣摩殿下心意，托珍宝阁的人，将这首饰转增给姑娘了。”

　　那小桃花闻言，蓦地瞪大一双眼，又急又羞，满脸通红，使劲摇手道：“大小姐误会了，殿下不喜爱我的！殿下喜爱的……”她话到嘴边，看到谢妍一脸茫然无知的样子，转口轻声说道，“另有其人。”

　　谢妍对肖沐喜爱谁，毫无兴致，事实上她觉得肖沐这种人，能有什么真正喜爱之人？他打从出宫自立府邸，府中那些如花似玉的姬妾，就如流水一样绵延不绝。

　　就因为他那庞大的后宅，还有终日游手好闲、吊儿郎当，惹得皇帝老子都生厌的性子，京中根本就没有哪户有身份的人家，主动想将嫡女嫁入六皇子府，加上肖沐这人自己估计也无所谓，正好府宅里头没人烦着他，陛下也一直无视他，完全不提指婚的话，所以前世一直到谢妍死，肖沐远在边关受苦受累，六皇子妃的位置，还是空置状态。

　　稍后，小桃花随丫鬟出门的时候，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谢妍坐于厅中上首，神色自然，落落大方，一身明黄色衣衫，衬得人肌肤似雪，眉眼如黛，一颦一笑皆动人。

　　她看上去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仙女，姿容明艳，熠熠生辉，反观自己，完全就是一株上不了台面的路边野草……

　　可这样身份尊贵，神仙一样的大小姐，同自己这样低贱身份的人说话，也没有任何架子，她原先还担心，谢妍会不愿接见自己这样的人，可她不光来见她了，态度还是亲切和善。

　　小桃花心中有些难过，有些羡慕，有些酸涩，可更多的是感到欣慰，替那个人高兴。他欢喜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也只有这样好的人，云端里的仙子，才配得上他。

　　因为白管家的吩咐，丫鬟特地领了人从敬国公府的后门出去，小桃花心中明白，毕竟自己是戏子的身份，若是不小心被任何人看到，往来敬国公府，人家总是有些顾忌的。她这样想着，面上微红，头埋得更低了些。

　　那丫鬟还忍不住问人道：“姑娘将东西放下就能走了，为何非要等我们家大小姐回来？”她也是有些好奇，本以为她非要等，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和大小姐说，可也没听说什么紧要的话，就匆匆见了一面就走了。

　　那少女低垂着头，低声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消散在风声中听不大分清，丫鬟本也是随口问了这一句，正好看到后门了，她也不在意答案了，快走了几步，送人出去。

　　用过晚膳，在书房，白管家向谢妍汇报到调查的情况：“大小姐，很顺利，问到好几个郡王府的老人。事隔十来年，因为那表姑娘行事常常出人意表，她们对她的印象还是很深刻呢。”

　　“行事出人意表？”这倒是同她心目中，那温柔端方的形象，不大吻合。

　　“对啊！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老头儿事关八卦，一脸的兴致勃勃，自动自发在椅子上落座，探头和谢妍说道，“原先我瞧那表姑娘，只觉得有些活泼，没想到啊，她竟然是个极其不安分的性子！听说她刚到京师，就常爱穿一身男装，跟着郡王爷到处喝酒，窜场子，去那些什么酒楼诗会的都是小事儿，”他神秘兮兮地凑上前，压低声音说道，“最乖张的是，听说她还跟着郡王去那烟花之地呢！”

　　谢妍有些惊了：“既然是郡王的未婚妻，怎会有如此行为不端之事？会不会是哪头的下人传的胡话？”

　　“大小姐，这可假不了！郡王府的下人，虽然比不了我们国公府的，那也是规矩严得很，何况那时候老夫人还在世，这是她娘家那头的姑娘，谁敢这样瞎传话？”

　　谢妍记得宁章的母亲，郡王府的老夫人，娘家是姑苏的，那也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家，养出来的姑娘，应该是谨言守礼的才对。

　　白管家续道：“听说她来了几个月，连老夫人都厌弃她。老夫人早年就嫁到京师，很少回娘家，也不知道侄女是这样的性子，罚了她好几次，这表姑娘都是哭得厉害，偏偏性子倔，不认错也不改的，气得老夫人是七窍生烟！”

　　“是因为这样，才退了婚事吗？”

　　老头儿摇头，学郡王府那些回忆往事的下人，一样感叹道：“老夫人虽不喜，但郡王却像被鬼迷了心窍，偏要护着他这表妹，而且是一门心思地要娶人进门，为了这表妹的事，顶撞了老夫人好几次！最后连老夫人都气坏了，说是再也不管他的婚事了！随他爱娶谁，娶谁去！”

　　他按照谢妍问的点，一桩桩回复道：“老夫人娘家姓沈，这表姑娘名字叫做沈薇，大小姐给的画像，我拿给她们瞧过了，老嬷嬷都说，瞧着是有八|九分像，应当是一个人了，都问是不是那沈姑娘如今的模样？大小姐，您怎么会有她的画像呢？”

　　“我是和她见过一面。”

　　“那可真是太有缘分了，她如今在哪里，后来嫁了什么人啊？”

　　一股八卦的气息扑面而来，谢妍敲敲桌子：“不关你事。你还没说完呢，既然郡王一心护着人，连老夫人都说不上话，那为何会解除婚约？”

　　“这个啊，说起来就真的是奇了！那些嬷嬷们也是糊里糊涂的，就说原本也没什么迹象，郡王和那表姑娘，还每日里琴瑟和鸣，眉来眼去的呢，谁知道有一天，也不知道那表姑娘是脑子哪里不对了，突然就同郡王大吵了一架，然后赌气跑回姑苏去了！这一去就再也没回头，郡王连夜追了过去，可结果不仅没能哄得回那表姑娘，还带回了退婚的消息。当时老夫人都很吃惊，但听说姑苏那头是铁了心要退婚，老夫人还怕郡王会想不开呢。但怎么说世事难料呢，这郡王伤感了没几天，遇上了之后的平南郡王妃，竟又火速移情别恋，没多久就成亲了！”

　　“这么说，退婚的事是由姑苏这位表姑娘，提出来的？”

　　“对。”

　　老头儿感慨道：“老儿是真看不明白了，好时候好成什么样，结果莫名其妙一闹翻，说退亲就退亲了！”

　　谢妍提笔，在纸上详细列出时间线来：“这些事都是同一年发生的，年初我爹回京养伤，这表姑娘进京，之后常随郡王来探病，与我爹来往密切，之后……我爹是何时成亲的？这个沈薇，又是何时和宁章吵翻，回姑苏退亲的？”

　　“国公爷是……六月成亲的，这个表姑娘，和郡王闹翻，应当也是在那左右。因为在老儿印象中，郡王大婚，同我们国公爷大婚，时间很近，应在两三月之间，当时我们这些下人还说笑，说是郡王爷是不是眼见我们国公爷成婚了，所以不甘落后，才抢着同王妃一见钟情，火急火燎地就成了婚。”

　　谢妍仔细想了一瞬，眉头微皱。若是默认这个沈薇和她爹两情相悦，那因为她爹成婚，这个沈薇十分伤心，所以返回姑苏，并同宁章退婚？可她这时候退婚有什么用，谢淮都同旁人琴瑟和鸣了。

　　沈薇，林枫，她原就猜测是一个人，现下也有郡王府的老嬷嬷，看了画像确认应是同一个人。

　　那么在前世，事隔二十多年，她改名换姓，重新以继夫人的身份嫁入敬国公府，真的是单纯想和她爹谢淮再续前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