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91、帕子

　　谢妍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是有些重了，但事到如今，她真不知道叶景这样心黑手毒的人，还会使出什么样的伎俩来。纵然今日打发掉一个小绣，日后还可能有其他被收买的人，宁芷的性子也不见得就有改变，但她还是期盼着，自己话说得重一些，阿芷心有顾忌，能够稍微强硬一些。

　　宁芷也是从未听谢妍用这种口吻和自己说话过，她心中一时委屈，又感到羞愧，低垂着头，贝齿反复咬着下嘴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过了许久，才强撑着说道：“你收拾一下出府吧，王府如今的情况，是容不得你了……”

　　小绣当然不甘心了，嚎了一声还想求饶，说时迟那时快，谢妍带来的一个婆子快步上前，扯着她衣襟，将她从地上拎起来，一巴掌扇在她脸上，骂骂咧咧道：“主子说的话你聋了吗！听不到吗！小贱蹄子，还不快收拾东西，赶紧地滚出去！”

　　别说小绣吓傻了，宁芷都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待那两个婆子押着哭哭啼啼的小绣出门，她还是嘴巴微张，一副惊魂甫定的样子。

　　谢妍安抚地想去握她的手，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谢妍明白：“我原也不喜欢这样的婆子，但这世上，并非你对人好，人就会对你好。统管下人，也得赏罚分明，有些铁血手腕才是。”否则无风无浪，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最多是揩点油水，真到了紧要关头，很可能就会出现背叛主子的黑心恶奴了。

　　宁芷闷闷道：“我总也不愿将人想得太坏，原先府中就没这样的事情，一朝坏，才觉得处处不安稳。”

　　谢妍说：“是有人存心编排，”她情真意切道，“阿芷，你仔细想想，郡王府出事，你去了寒山寺，小绣就收了消息，让她特地避开去，叶景恰巧在这时候出现，才能与你独处。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她瞧着宁芷脸色，晦暗不明，似是有些被说动了，再接再厉道，“那日我是一时上头了，因为我知道这个叶景，素行不良，他设局攀龙附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宁芷却突然直白问道：“你是不是也被他骗过？”

　　谢妍猝不及防，怔忡的神色来不及掩饰，宁芷已经看明白了，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早该想到的……”若是只听人言，怎会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那样恶语相向？而且之后每次提到他，阿妍都是好深的怨气。

　　她忽而抬头，似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直视着谢妍说：“阿妍，你应是误会了……那天叶公子确实是在寺庙中，也好心安慰了我。我，我承认我心中，对他是有些好感……但是他真的没有对我有暧昧的言行，也一直在劝我早些回去，你千万不要以为，他先攀附于你，再攀附于我，绝没有这样的事情！”

　　谢妍感觉她说这话，搭配这诚挚的眼神，怎么有点怪怪的？而且关键的问题是——

　　“你说对他有好感？”不会是那种好感吧……她这下真急了，“你听我说，他这个人工于心计，他所表现出来的都不是——”

　　“阿妍你别说了！”宁芷倏地拔高声，止住她，一把握住她手，斩钉截铁说道，“你一定要相信我，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不会跟你抢的！而且，你当真误会叶公子了，他的心里只有你啊！”

　　谢妍：？？

　　“不是……”她怎么有点懵圈儿了，宁芷到底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谢妍略回过神：“叶景是不是又跟你编排什么瞎话了？”

　　宁芷生怕她误会，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叶公子他完全没有提过你。阿妍，你不要总是将他想得那样坏啊。其实……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妍斩钉截铁地：“没有误会。”然而她态度越坚决，宁芷越感觉不对，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阿妍，你冷静下来想想，你若不是心中还很在意他，怎么会一提到他，就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呢？而且对于他亲近我，你又如此着急上火。”

　　……谢妍深深吸了口气，她这是解释不清了。

　　她不可能真的跟宁芷说，叶景跟她的确有深仇大恨吧，他前世先搞死了太子，再搞死了她，很可能还接着将敬国公府一锅儿端了，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到牵连。今生他竟然还准备调头搞她的好姐妹，她能不着急上火吗？

　　不过其他都不重要，谢妍总结出最关键的：“总之，不管你以为我跟叶景是什么鬼情况，你记着，离他越远越好，那就行了。”

　　宁芷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来一块帕子，她心中有些酸涩，亦有坦然：“这是中秋在寒山寺，叶公子借给我的，你代我还给他吧。”

　　这是一块白帕子，左下角绣着一对戏水的鸳鸯，谢妍接过来：“这不是我们十四日比赛时绣的吗？”

　　宁芷点头：“是你绣的那块。”

　　她绣的帕子，为什么会在叶景那里？还被他借给了宁芷？

　　谢妍想通这一环节，一阵心塞。难怪宁芷会误会。

　　“那晚回到郡王府，我将帕子拿出来一看，认出来是你绣的，我就明白叶公子的心思了。”宁芷看着人，真心诚意地劝道，“阿妍，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叶公子将你绣的帕子，特地挑了出来，一直随身带着，还不能体现他对你的用心吗？既然你对他也并非无动于衷，为何不给彼此一个机会呢？你就代我，将这帕子还给他，趁这机会，同他好好聊聊吧？有什么误会，都应该开陈布公地说清楚啊。”

　　该死的叶景……谢妍将帕子攥紧，她真是服了他了，戏路一套一套的，她皮笑肉不笑地：“我是打算找他好好聊聊。”

　　城西，一家叫雅茗的茶馆。

　　因为地段偏僻，此处已经快接近城郊了，这茶馆又在巷子深处，大下午的，也没什么人。

　　茶博士将谢妍引至二楼包厢，房里已经有人在等了。

　　小曦留在外面守门，谢妍一个人进去，茶桌边坐着的男子闻声抬头，一条白色帕子飘了过来，轻飘飘、正正好覆于他面上。

　　嘲讽的声音隔着帕子传来：“收好了，大情圣。”

　　他不以为杵，右手攥着帕子，帕子上花团锦簇，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

　　“这不是我借给小郡主的帕子。”

　　谢妍讽道：“你看我，像是会跟你私相授受的样子吗？”那鸳鸯帕子是她在比赛的当日，众目睽睽之下，当台绣出的，谁知道有多少人会认得出。

　　叶景含笑，看着谢妍自顾自沏茶：“大小姐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不仅请我喝茶，还有兴致买条新帕子，特地来揶揄我。”

　　“是啊，我是心情不错。”虽然叶景为了套路宁芷，将自己塑造成个情圣，是够恶心人的，但起码阿芷能逃过他的魔爪了。叶景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目前只是有好感，若是他存心勾引，弄得阿芷情根深种，事情还真没法子收场。不过如今可见，叶景的目标就是敬国公府和她，他虽激她上钩，但也不想节外生枝。

　　谢妍说：“中秋在寒山寺，我看公子的意思，是想进平南郡王府，当个上门女婿，当时我真有些生气，毕竟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鹅的朋友百灵鸟，她肯定得生气啊。然而我回过头去，翻来覆去地仔细一想，叶公子和郡主，可谓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所以谢妍今天特地请喝茶，想要亲口向叶公子说声恭喜呢。”

　　“不过道完喜之后，还是得多嘴问叶公子一句，什么时候能将你那未来的老丈人，从京兆府大牢里捞出来？”

　　她这话意是嘲讽加试探，叶景不接她话，气定神闲地喝茶，但笑不语。

　　谢妍知道他要装傻：“我昨日里看郡王这案子，就在想，这案子其实起初就有一个很大的疑点，只是事发之后，大家都没顾得上而已。当时那外室刘小娘子过生日，郡王明明是包场了的，因为他的情况特殊，是不能让任何外人见到，他和刘家兄妹在一起的，可是为何在这种情形下，还会有人闯进高登楼里，和喝醉了的他们发生冲突？”

　　“所以我让手下人去查，果然查出来，家属口口声声说是被欺压的，这两个平民死者，原来是临州来的平民。我想连陛下听说这样的事情，都会觉得有意思吧。如今这大郁朝，到底是姓肖还是姓高？怎么在淮梁城里，从临州来的平民，瞧上去都比别的地方的平民，更跋扈些呢？”

　　叶景面上笑容不变，似是认真和谢妍探讨起案情：“若是大小姐要证明，是这两个从临州来的平民，太过跋扈，明明酒楼被人包了，还是非得闯进去，恐怕凭空猜测还不够，总要先找好人证，证明当日郡王爷的确是包场了。可惜啊，京兆府的记录，大小姐看过了吧？当时现场的所有人，包括孙掌柜夫妇，都没提到包场的事情。事实上呢，那日郡王爷，只是包了一半的场，那酒楼的楼梯，就在靠门的地方，所以郡王包下的是大厅，楼上的包厢，还是正常营业的。”

　　“叶公子是想说，郡王连包整栋楼的钱都拿不出来吗？”叶景真是老奸巨猾，这点都算计到了，看来是一早跟几名人证窜过供词了。

　　“可能郡王手头紧，也可能他觉得包了楼下就够了，他坐得靠里，不会被人看到。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而已，这郡王究竟是怎么想的，还是得去问他本人才行。怎么，”他似笑非笑地说，“大小姐昨日里去了京兆府大牢，没仔细地问过郡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