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90、奸细

　　谢妍看望完平南郡王妃，领着人进了宁芷的院子，她今日架势很大，往常来找宁芷，最多是带着一两个丫鬟，今天除了贴身丫鬟小曦，她还带了两个婆子，四个小厮。

　　宁芷按照礼节，收到通报，在院中迎人，这是自十五那晚之后，二人首次见面，她神色隐隐有些尴尬。

　　谢妍瞧见宁芷的手腕上，已经不是戴着自己送的红珊瑚手镯了，而是原先那串被取下来的珍珠链子。

　　谢妍面上倒是没什么尴尬的神色，仿若无事发生过，还跟从前一样，握着宁芷的手，亲亲热热唤了她一声。

　　宁芷见她并不介怀的样子，也慢慢放松下来，她们本就是至交好友，从小到大很深厚的感情，也并非旁人说几句闲话就能淡的。

　　二人坐在屋内的桌子边说话，下人们端上来茶点。

　　谢妍一直拉着她手，关切问道：“阿芷，你一切还好吗？”

　　宁芷想到近日来这重大的变故，她父王入狱，母妃生病，再加上那晚和谢妍生了不快，她这两天的日子，当真一点都不好过，她眼眶微红，轻轻点了下头。

　　小绣在一旁插嘴道：“大小姐不知道，我们郡主啊，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呢。本来府中就出了大事，先前在那寒山寺中，又被大小姐打了一耳光，小郡主才真真的是伤心呢……”

　　谢妍放下杯子，和宁芷说：“我刚刚见了王妃，和她也说过了，郡王的事情，背后是有人指使，特地设个局对付郡王府，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王府分崩离析。所以，越到现下这样的时刻，越要团结一致，不能给任何人可趁之机。”

　　宁芷懵道：“有人要对付郡王府？是什么人？他为何要对付郡王府？”

　　“要想知道是什么人，倒也不难，这人手伸得长，阿芷，问问你身边的奸细就知道了。”

　　伴随着她这句话落地，小曦过去关上了房门，屋内此时就是谢妍、宁芷、小曦、小绣，还有两个严阵以待的老婆子。

　　发现谢妍好整以暇地看向自己，小绣惊得话都说利索了：“不，不是我……”

　　“我也没说是你啊，你抖什么？”

　　“我，我……”小绣冷汗涔涔，低头不敢说话。

　　宁芷迟疑道：“阿妍，你说的奸细……是不是搞错了？”对方就算想对付郡王府，也没必要在自己身边安插奸细啊，何况，“小绣打小就在我身边伺候着了……”

　　谢妍一个眼色，那两个婆子快步上前，将小绣的手脚都擒住，她脸色煞白，拼命挣扎，喊叫着：“这里是郡王府，你们做什么！”谢妍带的人，才不管她喊什么，趁她手脚被定住，小曦伸手进她怀里，摸索一刻，摸出来两张折好的纸张，放至桌面上。

　　这是两张银票，面额分别是二十两和五十两。

　　小绣的脸，已经白得跟稿纸一样。

　　宁芷神色震惊地看向她：“小绣你……”

　　那两个婆子松开手，小绣扑通一声跪下，双膝重重砸于地上，连滚带爬地扑到宁芷脚边，声泪俱下地嚎道：“小郡主，奴婢从小就跟着您，这些年来，是怎么尽心尽力服侍您的，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呐！”

　　谢妍说：“忠心耿耿？那你解释一下，你每月一两银子的月利，这么整的大额银票儿，打哪儿来的？”

　　“是，是……是奴婢攒的！”没错，就是这样子，她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面上露出狂喜，斩钉截铁地说，“我每月省吃俭用，在王府也没什么开销，所以攒齐了钱后，将碎银子拿去银庄兑的！换成银票，才好随身带，才安全！”

　　宁芷半信半疑，觉得她这说辞，虽然说得通，但未免太巧合了点。

　　谢妍摇头，这人真是不识时务，不见棺材不掉泪。自己既然敢在宁芷面前发难，肯定是早就调查清楚了，她还做着蒙混过关的美梦？

　　“你说是在钱庄换的，哪家钱庄的名字总该记得吧？兑换的日期呢？记不得也不打紧，京师就这几家钱庄，我拿着这两张银票，上门去查账簿，不是多难的事情。”

　　她继续说：“或者我现下将你爹娘和兄嫂都请过来，帮你回忆回忆，你这几年来，往家里拿了多少钱，还有没有结余？”

　　小绣就像霜打的茄子，整个人完全泄了气，颓然坐于地上，神色绝望。

　　宁芷见这情形，也知道是坐实了，她震惊又难过地问道：“小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难怪前段时间，她老在自己面前说阿妍的不好，原来是收了别人的钱，存心想要离间。

　　小绣听到她问话，如梦初醒，抱着她腿痛哭道：“我哥好赌，欠了赌场许多钱，我爹娘和嫂子来求我，说我若是不救他，赌场的人要将他活活打死！可我就算把命赔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所以我才会一时鬼迷心窍，收了别人的钱……但那人答应过我，绝不会对小郡主不利的！否则就算给我一座金山银山，我也万万不会答应的！小郡主，我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您看在我打小服侍您的份儿上，饶了我这次吧……”

　　宁芷听她哭成这样，又有苦衷，心中不忍，但事情是谢妍揪出来的，谢妍没说话，她也不好抢先做声，于是只无奈地叹了口气。

　　谢妍一声不吭。小绣哭得快断气了，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边哭边嚎，她知道宁芷心软，所以下了十分力气在哭，但她这么哭，也是桩极耗费力气的事儿，哭得越来越累，最后嚎啕变成了抽泣，又变成了默默垂泪，然后泪也干了，也没力气嚎了。

　　屋子里其他人就像已经入了佛，从头到尾不出声，个个冷眼旁观。她拿眼偷觑了下，发现谢妍是一直无动于衷地在喝茶，宁芷虽然有些动容，但似乎不便开口。

　　小绣的心，现下真的彻底沉入了深潭底，她原先虽然隐隐感觉到谢妍的性情有变化，但没想到她完全是铁石心肠了，她此刻心中当真后悔啊，若是早知道谢妍是这样，她是绝不敢收财抹黑她的。

　　她现在就像是砧板上的鱼，只盼着头顶的刀赶紧落下来，这样一直悬而不决，更折磨人。

　　谢妍终于开口：“能不能饶你，取决于你说不说实话。”

　　小绣转向朝着谢妍，磕头如捣蒜：“说说，奴婢一定说实话！”

　　“给你钱做事的，是不是叶景？”

　　叶景？小绣愣了一下，仔细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来，是珍宝阁夏掌柜的侄子，那位斯文俊秀的叶公子。

　　她不明白谢妍为何这样问：“大小姐，我和那位叶公子，并不相识啊。”

　　谢妍怒道：“不相识？不相识中秋在寒山寺，你会故意装头疼避开，给叶景制造机会和郡主独处？！”

　　小绣被她的怒火吓到了，慌张应道：“是是，大小姐说是谁，就是谁，您别动怒，奴婢都应……背后之人，一定是那位叶公子！”

　　谢妍气道：“什么叫做，我说是谁就是谁？我要你老老实实说，给钱让你做事的，到底是谁！”

　　小绣这次是真急得要哭了：“我真的不知道啊……那人是个披风半遮面的黑衣人，我不大瞧得清他的脸，但是就轮廓而言，不像是叶公子……”她瞅着谢妍脸色，战战兢兢补充道，“不过说不定背后另有指使的人呢？也不能排除叶公子的嫌隙……那日在寒山寺，确实是有人提前传了口信给我，让我一到寺中就说头疼，到客房休息的，后面发生什么事情，我就真不知情了……”就连谢妍误打了宁芷一耳光，也是她后来看见宁芷脸颊上的指印，大吃一惊，旁敲侧击地打听出原委的。

　　看来她只不过是颗不上心的棋子，叶景根本没必要对她展露身份，让手下来传话就够了。

　　“从寒山寺回来后，还有人找过你吗？”

　　“没，没有了……再也没人联系过我了……”

　　谢妍心想，既然她能猜得出这丫鬟是暗棋，叶景也必然能猜得出她暴露了，应当是不会再联系人了。想顺藤摸瓜揪出叶景，不大可能了。

　　“你兄长欠了大量赌债的那家赌坊，叫什么名字？”

　　“叫，叫青云赌坊！”生怕谢妍不信，小绣赌咒发誓道，“大小姐可以派人去查，我前后一共收了那黑衣人一百五十两银子，有八十两已经给我大哥还过去了，后面还有七十两，我，我也不想让家里人知晓，就偷偷藏在身上。”

　　青云赌坊，果然是。不然怎么有这么巧的事，叶景要动阿芷身边的人，这小绣的哥哥就正好欠了赌坊的债，需要一大笔钱救命。

　　见谢妍脸色不郁，宁芷犹豫着想求情：“阿妍，她虽不该，也是事出有因，何况并未造成什么恶果，不如……”

　　谢妍止住她的话，说道：“她是你的丫鬟，是郡王府的人，我不会越俎代庖。怎么处置她，由你决定。”

　　“我……要不原谅她一次吧？若有再犯，我一定严惩。”

　　“一个人的本性很难改变，她能为了钱骗你一次，就会为了钱骗你第二次。”谢妍见宁芷想分辨，摇头道，“我知道你要说，她是为了她哥，情有可原。但你想想，这样才更可怕。她哥的本性，一样不会变的，难道日后她哥就不会再赌了吗？赌的话就不会再输吗？下次还是这样涉及到她哥的性命，再有人来收买，你将心比心地问自己，你觉得她会如何选？”

　　小绣拼命地表忠心道：“小郡主，我绝对不会再鬼迷心窍了！我，我日后同我哥断绝来往！”

　　“同你哥断绝来往？那你爹娘呢，也一样能断绝来往吗？”不过是骗人骗己的鬼话罢了。

　　谢妍见宁芷神色犹豫，淡淡说道：“如今王府风雨飘摇，你还要留这样一个居心不明的丫鬟在身边，她今日收了钱背叛你，难保明日不会收了钱，去对付王妃，对付世子，对付郡王府。阿芷，你对她心软，却不为自己的家人想一想吗？我现下觉得，这丫鬟尚有可取之处，虽对主子不忠，好歹对家人够孝，够善。你呢？你还不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