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88、蜻蜓

　　谢妍回到敬国公府，李玉已经差人将她需要的，从京兆府那边拓印的资料送过来了，她简单用过晚膳，一头扎进书房，开始仔细研读宁章这桩案子的全部资料。

　　一灯如豆，灯下的人神色专注，不时拿笔在案卷上勾勾画画，偶有困惑的地方，眉头微蹙，凝神思索。

　　小曦敲门，敲了好几下，谢妍才听到，抬眸问道：“韩大夫到了？”她让人去韩府请韩振过来，应该没这么快才是。

　　“还没有，小姐，是白管家送东西过来了……”

　　谢妍瞧她这欲言又止的样子，联想一下，神色有点惊吓：“又是鱼？”裴恒今儿大早上，那一桌子鱼吃得她……五脏六腑，翻山倒海，整个人谈鱼色变。

　　“不是吃的，也不是裴公子……是戴的，是六皇子殿下。”

　　谢妍从书房出来，看见一堆丫鬟小厮，围在院中的主屋门口，探头探脑，神色好奇。

　　还在议论纷纷。

　　“这就是珍宝阁那件价值千两的宝贝啊！”

　　“真的好看，听说里面那个叫琥珀的东西，比我们大郁开国还久远得多呢。”

　　“可我瞧着也没什么稀奇啊，像是块普通的黄玉佩。”

　　“你得站近了瞧！哎你们说，这是哪家有钱的公子哥，送给咱们大小姐的啊？”

　　正满腔好奇，兴致勃勃和旁边的人讨论着，忽然背后有人碰了她一下，小丫鬟不高兴地回头斥道：“挤什么挤！先来后来不知道吗！……大小姐好！”

　　一看到本尊到了，围观的人慌忙行礼，转眼间东奔西走，散光了。

　　屋子正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那件精美的蝴蝶琥珀禁步。

　　白管家领着两个丫鬟站在一旁，一看到谢妍，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八卦之光——

　　“大小姐！这是珍宝阁下午托人送过来的，说现下中秋活动已经结束了，这件稀世珍宝是属于大小姐的，本来中秋当日就能取走，因为大小姐没拿，所以今日他们特地将首饰送过来了。”

　　谢妍眯起眼。

　　行啊，肖沐先斩后奏，夏仁也先斩后奏，就赖定她了是吧。

　　“你明天派人，将这东西送去乐音会馆，就说是珍宝阁送的，指名给他们的当家花旦小桃花。”

　　老头儿震惊地张大嘴，他的心脏顿时有种被割了块肉的阵痛，脱口而出劝阻道：“大小姐，这么珍贵的东西——”

　　“照办。”

　　“是，是！”老头儿不迭应声，心想大小姐好像有点变可怕了，有时候神态平静，声线平稳，都会让你感觉毛毛的……

　　白管家挥手示意两个丫鬟先端着托盘出去，再让小曦关上门，迟疑询问道：“大小姐，昨天上午您让我去查郡王表妹的事情，没成想晚上平南郡王府就出事了……现下这情况，还要继续查吗？”

　　“照查，越是出事，人心涣散，越会图利，你越好查。”

　　谢妍回书房，再等了半个时辰左右，韩振到了。

　　谢妍站起身相应，笑容令人如沐春风：“韩大夫，请坐。”

　　韩振性子比较沉稳，平素就不苟言笑，端方道：“谢谢大小姐。”在谢妍桌子对面坐下了。

　　“韩老太爷，最近身子好吗？我也许久没见到他老人家了，最近事情多，待得了空，想去看看他老人家。”

　　韩振有些受宠若惊道：“大小姐太客气了，劳您有心记挂，我代祖父致谢了。”

　　“应该的，听说我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就同老太爷素有交情，要说起妙手回春这四个字，他老人家是当之无愧，幸而他后继有人，韩大夫继承衣钵，一样是医术高明，尽得老太爷真传。”

　　“大小姐太过奖了，韩振不敢当，我经验尚浅，医术同祖父远不能比，唯有尽心去做。”谢妍这突如其来的高帽子，扣得韩振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曦端了茶点进来，谢妍亲手将茶盘上的杯子奉至韩振面前，再亲手为他倒好茶，转头吩咐道：“你去门外守着，我同韩大夫有话要说，别让任何人靠近。”

　　小曦应许：“是。”

　　韩振听出她言下之意，这才知道谢妍今日格外殷勤，是什么缘故。他顿觉得惶恐，不知谢妍有什么秘密的事要和自己商谈。他祖父曾于宫中做过御医，深谙医者涉密之苦，生存不易，一早告诫过他，于大户人家行医，务必做到：不闻，不问，不视，不应。

　　谢妍瞧韩振双目中透着紧张，微微笑道：“韩大夫，请喝茶。”

　　韩振端起茶杯，意思性地抿了一口，谢妍瞧着他面色，开口说道：“今天请韩大夫过来，是有件事情想问你，但不知道你记性好不好，今晚听我说过的话，睡过一觉，会不会就全都忘了？”

　　韩振闻言，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只要保密，于他而言再简单不过，医者最怕的是有人要求自己，借着行医的名头去做些什么。

　　“大小姐放心，我记性一向不好，不该记得的事情，等不到睡觉，出了这个门就忘了。”

　　“那就好。我想问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什么草木或者药材，味道很重，久闻之后，又带有迷幻、致人昏迷的效果？”

　　韩振毕竟是行医的世家，祖父曾经当过宫中御医，家学渊源，见识丰富，周盈没听说过的，他很有可能听过。但也因为他牵涉官场，常为京中贵族诊治，所以谢妍要确保他不会将事情传扬出去。

　　韩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反是问谢妍道：“大小姐为何要这样问？”

　　谢妍既然问他，就没打算将事情隐藏，不过她也不打算说得太详细：“平南郡王府出事，你应当听说了，我问的植株，便是和郡王的案子有关。”

　　原来如此，难怪她要自己保密了，韩振的样子，似是有些放松下来，他想了一瞬，坦白说道：“服用后致幻、致人昏迷的植株不在少数，但要仅仅通过久闻，就能令人失去自主的意识，我只听说过一种植物。这东西名字叫做九仙藤，据说长在蜀地的山里，深山老林、人迹罕至之处，它会散发出一种很浓郁的味道，在没有阳光的时候，夜间或者阴天，大批的植株聚在一起的地方，会有缭绕的烟雾泛于四周。有进山打猎的人，一旦被困于这种仙雾当中，就会失去神智，再也走不出来了，所以当地的人，才会管这东西叫九仙藤。”

　　“难道当日那支致人失去意识的香，就是由九仙藤制成的？”既然知道了这植株的名字，要查起来就不难了。

　　谢妍刚面露喜色，却听韩振说道：“大小姐，恐怕郡王的这桩案子，是另有隐情。因为这九仙藤虽符合你说的情况，但一来这植株产于蜀地深山，几乎是常人到不了的地方，一般人根本不会知晓，更不要说加以利用了。若非当年我祖父在机缘巧合之下获知，又讲与我听，我也是不知晓的。二来，这东西产量稀少，获取不易，首先你得找到它，深山之中，难辨方向，就算找到了，这种植株是成片生长的，周边成雾，毒性很强，寻常人根本耐受不住。所以我祖父虽然听说过，却从未亲眼见过，足可见稀少的程度，我行医多年，一样闻所未闻。”

　　送走韩振，谢妍对着一桌案卷，心想本以为问到了情形相符的九仙藤，案子会有很大进展，谁知这条线索却是断掉了。如果九仙藤获取不易，很难解释为何刘家兄妹要采用这种方式去下毒。宁章对刘媛根本不设防，按照韩振的说法，口服的能令人致幻、昏迷的食物和药材很多，那为何还要费时费力去寻那九仙藤？

　　难道说，是她的方向查错了，让宁章昏迷的药物，就是简单地下在他的午膳中，而对方点那支味道很重的香，只是为了掩饰他双手可能沾上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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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暖花开，阳光明媚。

　　御花园的亭子里，两个小姑娘头靠着头，正挤在一处画画儿玩。

　　其中一个发分股，结鬟于顶，头上垂下来燕尾，穿一件鹅黄色的小衫，生得明眸皓齿，玉雪可爱。

　　还有一个头上总两个小角，圆圆的发髻上绑着珊瑚珠子，下首还垂着两只小蜻蜓，跟着小姑娘点头，一动一动的，十分可爱。

　　过了会儿，又有两个小姑娘一道过来了，四个小姑娘岁数差不离，高高兴兴地在一起玩儿。

　　“哎呦！”新来的一个小姑娘忽然喊了一声，拿手捂着额头，地上滴溜溜滚了一个红果子。

　　环月公主气鼓鼓地四处张望，看见不远的大树后面，一个少年手中举着弹弓，得意洋洋地对她做鬼脸。

　　果然，她气得直跺脚：“六皇兄又欺负我！”

　　其他小姑娘连忙都围了过来，有的人安慰她，有的往大树后面张望，那少年一点不识错的样子，还拼命对人挤眉弄眼。

　　“算了，不理他！我们去池塘边划船去！”

　　她们四个人从亭子里手拉着手出去，走了几步，其中那个梳着两只总角的小姑娘回了下头，瞧见那个淘气的少年郎，孤孤单单站在大树底下，他的样子瞧起来不像原先那样神气了，连弹弓都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

　　她想了想，跑了回去，跑到那少年郎面前，好心邀请道：“我们要去划船，六殿下一道去吧。”

　　对上她一双充满期待的、亮晶晶的大眼睛，少年郎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原形毕露：“我不喜欢划船，我喜欢——看蜻蜓飞！”

　　他猛地伸出手，从她发髻上用力一扯，将她扎发髻的带子扯了下来，小姑娘还没反应过来，头皮已经被扯得疼，乌发扯散开，披落到她肩上。

　　少年郎将那一道扯下来的珊瑚链子上的小蜻蜓，朝天上一扔，嘴里还喊着：“飞啊小蜻蜓！”

　　小姑娘呆呆的，一手捂着头，抬眼看着那高高挂在枝干上的，遥不可及，自己再也够不着的小蜻蜓……出门前苏嫣特别给她扎的，她觉得可好看了，在铜镜前照了好半天呢……两泡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忍了忍，没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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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下的男子，手中攥着一条珊瑚链子，链子上还挂着一只绿色的碧玉制成的小蜻蜓，蜻蜓是极薄的银片，握着一摇，就像扇动翅膀一样，会轻轻抖动。

　　回忆起一些事情，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那时候他想，这是个不长记性的小姑娘啊，被他欺负哭了，没几天就忘了，还会巴巴地过来跟他说话。

　　他坏得很，逮谁欺负谁，连他的皇妹们被欺负多了，都不愿搭理他，更别说其他人了。

　　只有一个傻不拉几的小姑娘，怎么欺负都不长记性，顽强地释放着善意。

　　有人敲门。

　　“殿下，小桃花姑娘到了，送了糕点过来，还是像原先一样，让她放下走吗？”

　　肖沐想了下，将那挂蜻蜓的珊瑚链子收入怀中，说：“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