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87、致幻

　　平南郡王宁章算是从小看着谢妍长大的，在他的印象中，谢妍就是个规规矩矩，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可他到今日才知道，这小姑娘原来冷静自持，沉稳有主见，她周身还带了一种很强的气场，让你身处危难之中，不由自主便会觉得心定，受她引导，想去信赖她、依靠她。

　　“妍丫头，是我对不起阿襄，若是此番平安无事，我一定会尽心尽力地弥补她和孩子们！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我需要你将案发当天的情形，一五一十、清清楚楚地讲述一遍，我会让小曦记录下来。还有，”谢妍此番还专门带了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介绍道，“这位是画师，他会按照你的讲述，将案发时你们各人的位置和现场环境，尽可能地还原出来。”

　　事情都记录完，画好后，谢妍问宁章：“宁叔叔，你仔细想想，大概这一个月之内，和那刘家小娘子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突然失去意识的情形？或者哪日睡觉，感觉睡得特别沉，时间特别久？”

　　宁章想了片刻，一点头绪都没有，缓缓摇头。

　　“这件事十分重要，你务必想清楚了！或者有没有哪日，你睡醒之后，发现任何可疑的情形？”

　　宁章扮了十来年的好夫君，晚上是自然不会在外留宿的，他和那刘媛在一起的时间，全都是白天，以晌午前后偏多，他时常会在用午膳的时候过去别院，因他有午睡的习惯，所以在刘媛处入睡，是很平常的事。

　　他努力回忆了片刻，终于想起来一点可疑的地方：“对了，有一日我记得她在屋中点了一支味道很浓的香，她说是看我近日来睡得不太好，助眠用的，我那日午睡，似乎真的入睡比以往快，不过时间倒是和以往差不多，醒过来之后，一点不舒坦，还觉得有些累。我觉得那香没什么用处，味道又大，让她以后别再用了，后来她也没再用过了。”

　　这情况很有问题，谢妍继续问道：“那当天你醒过来之后，有没有觉得手上有点血腥味？”

　　“那香的味道实在太浓了，我一整天鼻子里都是香的味道，全身上下都是，味道经久不散，根本闻不到其他味道。那天因为香味太浓了，我……我怕阿襄闻到不妥，所以特地在外头吃了晚饭，待到很晚才回去，那天正好有家叫一品楼的酒楼，刚刚开张，我就是在那里吃的晚饭。”

　　这可能是条重要的线索，起码能将调查的时间缩短，小曦忽然咳了一声，谢妍转口说道：“宁叔叔，听闻您出事之后，王妃立刻就想写信回曲都求助，而那位刘小娘子，又是怎么对您的呢？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您仔细想想，到底谁才是真心对待您的人。”

　　狱头走至了面前，谢妍转头对他道：“烦劳差大哥了，我也同郡王说完话了，可以走了。”

　　从京兆府出来之后，谢妍先找人问了路，摸索着去了宁章所说的，那间新开的一品楼。

　　现下不是用餐的时点，酒楼没什么人，谢妍领着小曦，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入座。

　　一个店小二端着茶壶过来，殷切问道：“这位小姐，您喝点什么？”他递过来一张菜单，“现下没到饭点，只有茶水和点心提供。”

　　谢妍随便点了几个茶点，给了赏钱，那小二哥喜得眉开眼笑：“我这就去下单，请小姐稍等！”

　　他端着茶点上来的时候，谢妍问他：“小二哥，你们这家酒楼，是刚开的吧？”

　　“对对，我们是上个月月底才开的。”

　　“具体是哪一日啊？我同我这丫鬟打赌，她非说记得是三十，我觉得不对，是二十九才是。”

　　那小二哥哈哈笑道：“小姐和您这丫鬟啊，都没说对！我们一品楼，是上个月二十八号开的！”

　　“哦……”谢妍提起筷子，夹了一筷，赞赏道，“味道真不错，平南郡王府的小郡主，真没介绍错。她说开张那日，郡王爷就在这家酒楼用过膳，一直夸这里的点心好吃呢！”

　　她这一说，那店小二想起来：“对啊，那日有个什么郡王，是在我们楼里吃饭的呢。”当时他就听见那人身边的人，喊他郡王，“当时还是我伺候他的。”

　　“原来是你啊。郡王说，他那日午睡时点了支入眠的香，气味好大，幸好你不嫌他气味呛人。”

　　那店小二一副见惯世面的样子，一挥手道：“哎，做我们这行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啊，尽心尽力伺候好每个客人就是了！那位郡王爷，身上的那股子香味儿是有点重，不过香味儿总比臭味儿好，小姐您说是吧！”

　　谢妍笑道：“谁说不是呢。”

　　从一品楼出来，这地方离周盈的医馆不远，谢妍顺路拐了过去。

　　周大夫正坐在柜台后面，给一名老大娘诊治，看见人惊讶道：“大小姐！”天降红雨啊，谢大小姐怎么最近老往他的小医馆跑？

　　“周大夫好，你先忙，我有事情，想请教你。”

　　周盈满心疑惑，等到他看完诊，开了单子，给老大娘抓了药，搀扶着人出了门，看见谢妍身边那个沉默寡言的丫鬟，一把扛起了他的门板——

　　“哇！你干什么啊！快放下来！”

　　“关门。”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快给我放下来！”他扑上去抢，两个人争夺几个来回，小曦突然松手，周盈一股劲儿收不回来，整个人直直往后仰，一屁股坐到地上，厚重的门板还压在他身上……

　　疼……这下他无力反抗了，眼睁睁看着小曦将门板扛起来，搬到门边，将医馆的门关了。

　　谢妍连忙搀扶他起身：“不好意思，小曦做事直了点，因为我有重要事和你说，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臀部受了创伤，不过他忍不住感叹道，“大小姐，你这个丫鬟力气还真大啊！”这门板，以往关门，他一般是和虎子两个人扛的，她竟然自己就扛起来！

　　谢妍也不知道小曦力气这么大，小曦关好门走回她身边，恢复了沉默寡言。

　　谢妍搀扶周盈到柜台后坐下来，他屁股沾到凳子，不由挑了下眉毛，是一个忍住疼痛的表情。

　　她切入正题道：“周大夫，你知不知道有一种香，味道很浓，但是闻了之后，会让人昏睡过去？”

　　“大小姐说的，不像是安神入眠的香啊。一般点香大多是为了舒缓情绪，味道不会太浓，因为太浓的香味，不利于人放松和入眠，如果是一种味道极浓的香，闻了之后又会昏睡，那很可能是致幻的，就是麻痹了你的脑子，迷糊了你的神智，情况可能和误食致幻的毒蘑菇差不多。”

　　“那这种香一旦起作用，需要被致幻的人，持续待在燃香的环境中吗？”

　　“不必，这种致幻的香气或者食物，达到一定剂量就会起作用，能够根据自身不同的毒性，停留在人的身体中，维持有一段时间的功效，直到你清醒，或者死亡。”

　　“那如果没有达到你所说的剂量，会有什么反应吗？”

　　“如果不达到一定程度，应当只会让人觉得兴奋，或者身体不适，不会产生神志不清的效果。”

　　那就是完全吻合宁章的情况了。刘媛点了这样的迷幻香，因为宁章长期待在密封的环境下，香气达到了致幻的剂量，宁章失去了意识，并且会维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被他们带到了高登楼，在毫无记忆的情况下，按下了至关重要的血掌印，之后将他带回去屋子，只要打开窗户，将屋内的香气散去大部分，等他醒过来，而就算他手上清洗过，还会残留一丝血腥味，也会彻底被迷幻香的味道掩盖过去。之后宁章身上带着较重的香的味道，达不到致幻的程度，对他和周边的人并不会造成任何损害。

　　“周大夫，据你所知，有没有什么草木或者药材，可以制成这样味道很重，又有迷幻效果的香？”

　　“这个我倒是没听说过……但是我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既然会有致幻致死的毒蘑菇，也很可能会有香气浓郁致幻的草木。”

　　谢妍点头道谢道：“多谢你了，帮了我一个很大的忙。”

　　小曦将门板重新搬开去，医馆继续打开大门做生意。谢妍正好站在门口，看到医馆高高在上的牌匾，这牌匾上的字刚劲有力，入木三分。

　　周盈察觉到她视线，习惯性地推销道：“是阿恒写的！他字写的可好看了！”

　　她实事求是道：“字是好字，但盈沛这两个字，寓意很好，却感觉适合做米粮铺的名字，不大适合做医馆的。”

　　医馆同棺材铺子，道理差不多，开棺材铺子的，不好说希望自己生意兴隆，开医馆的，也不大好说盈沛，希望客人常来常多，丰盈充沛。

　　周盈闻言哈哈笑道：“不是大小姐想的那样啦，当时要开这医馆，我刚到京城，没什么积蓄，买不起铺子，阿恒给出了大半的钱，我就说这医馆算我俩合伙开的，名字也不用费神想了，直接取我俩名字，一合就成了！”

　　他还在哈哈哈，瞅见谢妍一脸疑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完蛋，又不过脑子嘴快了！

　　“小名儿……是我俩小名儿……”大嘴巴的周大夫，进入了强行圆故事模式，“大小姐不知道，我们这种小乡村出来的，家里穷啊！那旮沓，旱涝不保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所以我跟阿恒出生的那年，我爹给我取个小名儿叫盈盈，他爹给他取个小名儿叫沛沛，就是希望我俩日后的生活啊，盈盈有余，水粮充沛！后来……唔……”周大夫唔了半天，脑中灵光一闪，加快语速说道，“后来我俩长大了，要上学堂了，我这名字周盈没啥，阿恒的名字不行啊，他叫裴沛！那听上去不就是呸呸！骂人呢！所以后来他爹娘就给他改名儿叫裴恒了！”

　　虽然他这说辞还挺圆润的，但先前发现说漏了嘴的时候，一脸惊慌失措，后来又支吾半天，现下还用一种“我编得这么完美，你不可能不信！”的眼神看着自己，谢妍心下明镜似的，回报以一个宽慰的笑容，没再追问。

　　每个人都可能有难言之隐，裴恒没有追究自己和叶景的仇怨，那他为何更改名字，也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