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86、探监

　　谢妍一脸担忧地说明来意：“今日我还未起身，平南郡王府的小郡主宁芷就到了，她哭得极是伤心，我也才知晓，原来昨晚是出了一桩大事。不瞒钟大人说，我敬国公府和平南郡王府素来交好，我爹但凡在京，那是一定要和郡王爷通宵喝几杯的，我和小郡主，那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听说郡王府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这心中着实担忧、难受，寝食难安。宁叔叔如今收押在京兆府，我左思右想，于情于理，我这个做小辈的，都应当来探望下宁叔叔，好歹尽一份心意。”

　　钟正赞赏道：“大小姐重情重义，同国公爷一样，令人钦佩！”话锋一转，他神色为难说道，“不过，并非是我不愿通融，只是郡王爷这桩案子，就目前的证据来看，是件实实在在的重案，所以按照办案的规矩，目前是不允许任何人探监的。不如这样，大小姐有什么话想捎给郡王爷的，或者有什么物品要带的，尽管交给我，我一定亲手帮大小姐送过去！钟某也可以向大小姐保证，必定会将郡王爷照顾得好好的，无微不至。”

　　谢妍说：“京兆府办案的规矩，那就是朝廷的法度，我自然是不能为难大人的。不过，”她也话锋一转，神色比钟正更为难，“就怕父亲回来，一听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都没有探望宁叔叔，恐怕会重重怪责于我啊。我这空口白牙的，只和他说是办案的规矩，未免显得太敷衍了。钟大人也知道，谢妍一个闺阁中的女子，没什么见识，哪能知晓府衙办案的规矩？既然钟大人这样说，那还劳烦您告诉我，是朝廷的哪条法度说，由京兆府先行关押，尚未审讯的人，充其量只能说是疑犯，却连探监都不允许？”

　　钟正面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谢妍情真意切补充道：“我当然知道，以钟大人的身份和学识，说话必然是事出有凭的，总不可能是看我一个小姑娘，就信口开河，欺骗于我吧？我对大人，那绝对是深信不疑，只是为了届时向父亲交差，也好有个凭证，显得并非是我不作为。”她十分客气地笑道，“还烦劳钟大人告知。”

　　钟正是个老油条了，心里也知道谢妍这是存心拿话堵他，她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的，可以随便糊弄的小姑娘，但他一来领了指令，宁章一事必须办好，二来心里还是存了侥幸，觉得谢妍说话厉害点，也不过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女子，他要是非拖着不给她看人，她又能怎么样？

　　“大小姐这要求合情合理，我一定办好，好让大小姐给国公爷一个交代。不过这法度规则，数量浩瀚，不在了了，而且上头很多指令是以文书传达下来的，文书那就更为繁多了。我们做事的人，自然是早将这些要求背下来了，可一时要讲来出处，那确实不大容易。若要重新整理查询，恐怕得耗费一些时间。这样吧，我差人尽快整理查询，一旦找到具体的出处，立刻派人去国公府给大小姐送信。”

　　这话意就是要遣人了，一字记之曰“拖”。

　　谢妍点头，钟正心头正松了口气，就见谢妍伸手示意旁边的两个小厮，然后那两个小厮分别左右手各提了一个五层的点心篮子，总共四个又高又大的篮子，齐齐摆到旁边的桌上去。那桌子是个接待客人用的放茶的桌子，不算大的桌面，顿时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谢妍的其中一个丫鬟，打开一个点心盒的盖子，端出来一盘绿豆糕，谢妍伸手接过来，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待她吃完，又拿起来一块，抬头看见钟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会意地递过绿豆糕：“钟大人，来一块？”

　　“不了不了……大小姐，我刚刚说的……”

　　“钟大人说的，我完全明白。您尽管去安排好了，我反正回府也没什么事，就在这里等好了，省得大人查出来之后，还得安排人多跑一趟。”她一脸真诚地交代道，“大人不用着急，该办的事情去办，千万不要为了我，耽误了京兆府的要紧事。也绝对不需要费心照顾我，您这也看见了，我这人出门，一向喜欢将东西都带齐，就是怕麻烦别人，哎小曦，你把那烧水的壶拿出来，正好趁钟大人有空，问问他炉子在哪里？一会儿好沏茶呢。”

　　钟正无语了……

　　她带的这一大堆吃的，是准备在京兆府扎营生根啊！

　　钟府尹一脸便秘的表情，憋了半天说道：“大小姐这样，恐怕不太合适……”

　　谢妍惊讶道：“哪里不合适？钟大人尽管直说，若是觉得我在这间屋子待着不合适，我换个房间没问题的，若是哪间屋子都不合适，我到院子里等着也没问题！总之钟大人千万别跟我客气，如今是我有求于大人，大人有什么要提的，要讲的，但说无妨，谢妍一定配合。”

　　钟正对着她这副“诚恳讨好”的表情，额头渗出点点汗珠，心知这次不妙，是遇到硬茬儿了。

　　小曦插嘴说：“小姐，要是我们国公爷如今在京，恐怕想见郡王爷一面，钟大人就不会这样推三阻四了！”

　　钟正闻言刚想喊冤，谢妍已经抢先一步斥道：“胡说！钟大人办案是照章办事，公正无私，既然钟大人让我们等，那就得等，难道是皇亲国戚，便可高人一等吗？钟大人，是这个理儿吧？”

　　她这话说的，钟正哪敢应声，谢妍反过来安慰他道：“大人放心，谢妍明白事理，您让等，我就等，绝不给您添乱。我反正大闲人一个，有的是时间等。”

　　钟正额头的汗都快滴下来了，小曦又开口，有些着急道：“小姐，我们明天还约了去太子府看望殿下呢，若是钟大人到明天还没查出来，那怎么办？”

　　谢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钟大人让等，我们就等！一直等到他查出来结果为止！太子殿下那头，到时候安排人去通报一声就是了。总之一天不出结果，我就在京兆府待足一天，殿下要是生气，不能理解，你请他到京兆府亲自来问我！”

　　钟正听到此处，果断上前一步，脸上堆满笑，小眼睛滴溜溜地，压低声音道：“不瞒大小姐，其实下官也一直很敬佩国公爷的为人，既然郡王同国公爷是好友，我内心挣扎了许久，就算不符合规矩，看在国公爷的面子上，这个忙我也还是得帮！”谢妍都扯上太子了，再给她这样闹上去 ，还不知道会到哪一步。虽然宁章这案子是上面交代的，但她只是探监而已，也影响不了什么案情，没必要将事做绝，和国公府交恶。

　　谢妍心领神会，欣喜道：“那真是多谢钟大人了！谢妍一定会将大人的这番善心，同家父转述的。”

　　牢房里长久不见天日，暗沉阴冷，在前面领路的狱头提着一盏油灯，灯光明明灭灭，映着一行人沉默不言的脸。

　　越往里走，霉味越重，走到最里面一间，是单独的牢房。牢房里一个人靠墙坐着，身体蜷缩着，头埋于膝盖中，此时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过来，他动作有些迟缓，额际垂下来一缕发，半遮住眼睛，神色恍惚。

　　因为宁章的案子性质严重，所以在谢妍来之前已经知悉，她只能和人隔着牢门说话，那狱卒将提灯交给小曦，吩咐道：“一盏茶的时间，大小姐还请长话短说。”他人先退下了。

　　谢妍隔着牢门望进去，那蹲在角落的人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的时候，她心中难免有些不忍。

　　平南郡王宁章，是一个很注重外貌的人，年近不惑，保养得宜，往常看上去并不显年龄，可如今这人，容貌憔悴，一脸疲态，双眼无神，仅仅才一夜的时间，他竟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和折磨，整个人形容狼狈，白衣服的衣角沾满了泥污。

　　“宁叔叔。”谢妍轻唤了一声。

　　宁章的眼珠慢慢地转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昏暗，他瞧不清谢妍的脸，还是不大确信谢妍会在这里出现，他反应了好一刻，才如梦初醒，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连滚带爬地过来，紧紧握住牢门，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妍丫头！”

　　他现下的状态，就像是快渴死之人终于喝到了一口水，快溺亡之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用欣喜若狂的眼神热烈地扫视过谢妍身后的一排人，然后似是有些难以置信，再重复看了一遍，神色从期待到错愕到灰败，似是燃起的希望陡然间又熄灭了，最后他看向谢妍，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你父亲呢？”

　　“曲都路途遥远，就算连夜给父亲传递消息，宁叔叔觉得他能这么快赶回来吗？”宁章真的是安逸太久了，遇到这么大的事，还在做白日梦，脑子不清楚。

　　宁章神色恢复了呆滞，嗫嚅了几声，也听不清在说什么，过了片刻，他抬起头，再问谢妍，虽然感觉难以启齿：“现下王府的情况如何了……芷儿，瑾儿他们和……阿襄还好吗？”

　　谢妍冷道：“宁叔叔若是当日包养外室的时候，也能问自己一句她们好不好，现下就不会落到如此田地了。”

　　宁章听到她这话，似是无言面对，右手掩面，很快有泪水从他指缝渗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现在时间有限，并非教训宁章的时候，谢妍伸出手，从牢门的空隙穿过去，用力将宁章的右手拉下来，他满面泪痕，错愕地被迫直视她。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有何忏悔的话，等到出狱之后，你慢慢说给王妃和阿芷听。”

　　谢妍神色严肃道：“人若不自助，天都难救。宁章，不要指望任何人，谢淮也不行。现下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