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85、血印

　　如果当日行凶杀人的是刘力，宁章当时人也在现场，衣服沾染上血迹，或者是不小心在现场碰到血，留下什么印迹，都是很可能的事。

　　但问题是，事隔五个月，而且当时是有心遮掩，就算当场有印迹，也应该全都被清理过了，宁章的衣服沾了血，也必然是早就清洗过了，为何京兆府还能找到这样的物证？

　　李玉说：“按照在场众人的供词，当时郡王捅了人后，其中一名死者还有意识，因为他的位置靠窗户，而且当时窗户是敞开着的，他下意识就往窗边逃生，在临近窗户的墙边倒下，郡王追过去，补了一刀，因为郡王当时半蹲着，手上沾满了受害人的血，就在窗边的墙角上留下了一个血手印。他当时情绪不稳，又喝了酒，按的那下手劲很大，导致血手印深深地印下去，后来清理现场的时候，两个伙计擦不掉，因为那处靠墙，后来跟掌柜的商量了，将另一边的柜子移过来，暂时放到了这里，正好遮挡住血手印。这番操作，无形中就保留下了现场证据，所以之后京兆府的人去查，才能够找到这样重要的物证。”

　　“那京兆府怎么能确定这掌印就是郡王的？”

　　谢妍是闺阁中的女子，所以对于府衙断案的情况不甚了解，李玉解释道：“实质上，这世上，大多数人的掌纹和指纹都是不相同的，如今大郁府衙办案，常会以此作为参考。一旦认定，在断案的时候，会是很有力的证据。而这桩案子中，京兆府已经取了郡王的掌印拓印，和那登高阁现场发现的掌印进行比对，是完全一致的。”

　　谢妍眉头深锁：“但郡王当时人在现场，很可能是刘力杀人的时候，导致他手上也不小心沾了现场的血，才留下印迹。”

　　“大小姐说的并非不可能，但京兆府目前考虑的是三点，第一，那掌印十分清晰，说明当时郡王手上的血量很多，如果郡王只是碰巧沾染上，为何会有如此多的血？所以倾向于他是直接拿刀杀人，才会使得手上沾满鲜血，第二，那手印的位置偏下，在角落里，除非特地蹲下来，不然不可能按上去，若非郡王杀人，他为何特地蹲到死者身边？第三，掌印的位置，按下去时的血量和力度，都与当时现场亲眼目睹的七个证人的证词完全吻合。”

　　李玉话到此处，说道：“就冲所有证人的证词，和现场的血掌印，京兆府立案，将平南郡王收押，按足程序办案，并无不妥。大小姐，虽说对方是存心陷害，但郡王偏巧就留下了一个说不清的血掌印，也是倒了大霉。”

　　谢妍思忖一刻，缓缓摇头道：“我觉得，这掌印不是巧合。对方反咬，京兆府直接抓人，这血掌印都是至关重要的证据。如果对方是存心栽赃诬陷，怎么会有如此重要的物证，仅仅是在机缘巧合之下产生？这样行事未免太依赖运气了。先生可以想想，如果我们相信郡王是无辜的，却又认可这血掌印确实是由他，在双手沾满鲜血的情况下，特地于墙角边用力按下去，那这绝非是正常人，在一个神志清醒的情况下，会做出来的举动。”

　　李玉顿有所悟：“大小姐说的有理，若是对方存心陷害，而这血掌印确是郡王的，那就并非是当时凶杀案现场印上去的，而是之后有人对郡王下药，致他昏睡，再将昏睡中的郡王带到现场，拿他双手沾满了血印上去。”

　　“那刘小娘子是郡王的枕边人，她要对郡王下药，一点都不难。”

　　谢妍细细思忖道：“这件事疑点不少，要证实的话，我看我得想办法进趟京兆府大牢，见郡王一面。”她想起来李玉还有一件事没说完，“对了，先生还提到凶杀时的血衣，是什么情况？”

　　李玉道：“昨天京兆府紧急立案，曹知连夜带了人上平南郡王府抓人，搜查证据，就在郡王府后花园的一棵树下，挖出来了一件血衣。”

　　谢妍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平南郡王府的后花园大得很，曹知要在树下面挖出来血衣，不得掘地三尺？”昨天她赶到的时候，京兆府的人已经走了，“这么顺利，是什么人带的路？”

　　“听说是郡王身边的小厮，京兆府的人刚到，他就吓得全招了。”

　　“叶景这次是下了血本了，连宁章身边的小厮都收买了，那一定也是这个小厮，证实这件血衣是宁章的了？”

　　李玉点头，又摇头。这背后之人思虑缜密、手段毒辣，他也是叹服的。

　　“当时曹知拿了衣服来问，王府里好几个下人，都能证明郡王原先是有一件这样的衣服，不过许久没见到郡王穿过了。”

　　那这情况不太对了，如果说血衣是拿了宁章的衣服临时去做的，为何王府的其他下人能证明宁章许久没穿过了？难道叶景能将这些下人全收买了不成？

　　李玉确定：“坏就坏在，这衣服当真是郡王那日穿在身上的血衣，而且郡王还亲口承认了！京兆府的人将郡王单独扣押，然后拿了血衣给郡王看，结果郡王一见就吓坏了，回过神来，还骂当时在旁边的那小厮，说——我不是让你将衣服烧了么！你为何留着存心害我！”

　　宁章这个蠢货……不打自招啊。

　　“他是辞官的这十来年，过得太逍遥自在了，沉不住气又没脑子，都不需要旁人费心设计，随便诈他几句，他就能什么都招了。”

　　“大小姐觉得，这是对方存心在诈他？那件挖出来的并非当时的血衣？”

　　谢妍推断道：“从宁章的反应来看，他当时在现场，确实衣服染了血，然后吩咐那小厮拿去烧了，所以后来他就没有再见过这衣服了，一直以为已经烧了，才会在如今突然再见到的时候，受到惊吓。这点郡王府的其他下人也能作证，因为他们也说许久没见过这衣服了。我们如果认可对方是存心陷害，那就要尽量排除一些不合理的、偶发的事件。比如宁章在三月份的时候，一定是在事发后不久，就让小厮将现场的血衣拿去烧了，他的目的是掩盖这件事。而在那个时候，对方并没有存心陷害的意图，也还没有任何人被收买，那小厮在无法预知将来的情况下，为何要违背宁章的命令，藏起来一件极危险的血衣？”

　　“会不会他是想奉命的，但懒得生火去烧，只是简单就地掩埋了？”

　　“就算是埋在土里，也不可能埋在郡王府的花园，每年王妃的寿宴，往来人那么多。何况他真要偷懒，不照着主子的吩咐做，旁边就有池塘，扔进去不是更方便？”

　　“所以大小姐认为，真正的血衣，当时确实已经烧了，如今这件，只不过是一件赝品。”李玉觉得谢妍说的是有道理的，可惜事到如今，得出什么结论都晚了，“郡王已经直接承认了这件血衣是他的，还暴露了他存心烧毁证物的企图。”

　　这可真有些百口莫辩的意思了，李玉凭借经验来看：“这案子如今根据现有的证据，足够上交大理寺审查了。恐怕大理寺真的判下来，郡王也是凶多吉少啊。”

　　谢妍倒是觉得，事情还未到悲观的地步：“这桩案子表面看上去，人证物证确凿，但本就是蓄意诬陷，对方安排了不少的证据，环环相扣，反而太过刻意和累赘，只要我们相信一切并非巧合，那背后就自有来路去查。对方安排的事情越多，越有机会留下破绽。”

　　而她现下最着紧的，不是案子交至大理寺之后，会如何审判，而是尽量要在京兆府这边，就将案子拦截下来。案子一层层报上去，影响只会越来越大，若是传到陛下耳中，难保圣意会怎么想。只怕届时就算宁章的人能放出来，爵位也不一定保得住。

　　谢妍费心琢磨着，将案子的疑点都过滤后，让小曦取来笔墨纸砚，在纸上清清楚楚地列出一条条事项，写好后递给李玉：“我现下需要一份，京兆府详细的记录，包括八名证人，每个人详细的证词，宁章的供词，还有昨晚京兆府去郡王府抓人的记录，所有和案情相关的资料。”

　　李玉应道：“这个不难。”他既然有人在京兆府内部，能查阅到案卷资料，不过是再拓印一份而已。

　　谢妍点头：“还有就是，烦劳先生按照我所列明的事项，一一查询，尽快查出结果。”

　　李玉粗略扫过，神色有些惊讶，不由抬眼看向谢妍。

　　她神色郑重地嘱咐道：“一定要快，越快越好。”

　　“是。我即刻去查，一有消息就知会大小姐。”

　　稍后，谢妍在春风楼简单用过午膳，带齐人马，直接到了京兆府。

　　京兆府尹钟正，刚过完五十大寿，半百之年，是个精明矍铄的老头儿，听闻敬国公府的大小姐来访，客客气气地将谢妍供于上首。

　　着人上了茶，钟正殷勤问道：“大小姐大驾光临，荣幸之至，不知有何贵干？”

　　他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京兆尹这个位置，其实难坐得很，往好听了说，你是京城百姓的父母官，是守卫京师的核心，但你的职位，在这地段可称不上大爷。在满大街的皇亲国戚，高官贵胄面前，京兆尹这父母官，有时候就是个实打实的孙子。

　　不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在这位置坐不了多久。

　　钟正在这位置已经坐了整整五年了，起码说明他是个精明、识时务的人，但他在这桩案子里，对待宁章的态度，可说不上多稳妥。

　　先前在春风楼，李玉临走之前，给了谢妍一份名单，是朝中疑似临州党的名录。

　　谢妍原先只知道丞相高彦一党，是临州党，多以临州人士为主，她并非朝堂之人，具体的情况不了解。

　　李玉给的名单上，京兆府尹钟正的名字，赫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