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74、解释

　　“孤儿寡母？是像赵家嫂子和狗子那样的吧。”谢妍知道，裴恒确实是个善心人，否则当时在青云赌坊门口，不会倾囊而出地帮助赵家嫂子。他是个有点矛盾的人，有时候市侩，有时候又很热心。

　　周盈点头：“是啊，大多是他爹曾经的部下，战场上战死了，就剩下孤儿寡母了，人在京师的，阿恒能打听到的，就会时常去看看，贴补一下。”

　　听周盈话里的意思，谢妍惊讶问道：“他爹也在军中任职么？在哪个军队中？”

　　周盈面色一变，让他嘴快！他脑中快速思忖，找补道：“是，是曾经任职过，后来他父亲也战死了，早就战死了，都死了十多年了！”

　　“噢，那就难怪了。”难怪他这个人，一门心思想留在军营里，还想当将军，原来是受了家传的影响。

　　以前谢妍觉得裴恒这种人，成天想着走捷近，靠旁门左道的法子去当将军，简直是军队之耻。不过重生一回，她发现裴恒其实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他或许当真是个有抱负有能力的人，只是爬升的手段不太光彩。

　　周盈压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赶紧转移道：“对了大小姐，你说他舍得为娘子花钱买东西，是什么意思？”又不是真娘子，裴恒这抠门劲儿，他能心甘情愿花钱？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他没同你说吗？就是前几日，他花了一百五十两，在珍宝阁买了一件水草琥珀禁步，应当是送给他娘子的。”

　　周盈恍然大悟：“那个垂在腰间，叮叮当当作响的珠帘啊！”不提还好，一提他就要吐槽，“这些开铺子的怎么不去抢钱！”劳苦大众真是看不懂，这珠帘他知道，“阿恒说，是当中那个黄玉里面包的水草最值钱，叫什么老虎婆……”

　　连不怎么说话的小曦，都忍不住纠正他：“琥珀。”

　　“对对，是这个，琥珀。”所以原来谢妍是误会了，“大小姐，一百五十两银子呢！他哪儿舍得送给他娘子啊！”周盈一不留神就插了自己好友一刀，不过他是真情实感这样觉得的，就算裴恒真娶了媳妇儿，肯定也是舍不得，所以这不算插刀，绝对不是插刀。

　　“他那是送给高彦的小妾的！就是高彦上上个月刚娶的那个，样子娇滴滴的，才十七八岁，现下正得宠呢。”

　　谢妍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真的是佩服这个裴恒啊，这往上爬的劲头和思路，老是能打她个措手不及。

　　“他是怎么能认识人家刚纳的小妾的啊？”

　　“这个说来话长了，大小姐，你知道阿恒时常去各家赌坊转悠吧？”

　　“是。”转悠……他的言下之意是，谢妍脑中灵光一闪，“他其实自己不赌，只是去找机会的？”

　　周盈点头：“我原先也不知道，赌坊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听阿恒说，常有很多大户人家的子弟。”

　　这确实没错，比如她弟弟谢安，裴恒今世第一次上门，就是在赌坊救了谢安，送他回国公府。她当时就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碰巧路过，搭救公子小姐的人！果然不是碰巧路过，他原来就一直埋伏在赌坊，寻找可趁之机呢。

　　“阿恒在赌坊里救过一个人，这人是个老赌徒，因为还不起债，有次被赌坊的人打，阿恒看到救了他，后来这人还常来赌，有次赌得特别厉害，还不起债来，就把他妹妹给卖了，卖进丞相府做小妾了。”

　　“什么！”这是什么人啊。

　　“哎，赌坊里这种事情太常见啦。尤其这样的，虽说是卖，但其实就是拿了媒婆一大笔钱，将妹子嫁进了丞相府。大凡女子，在家从父，父死从兄，婚姻大事轮不到自己做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这真是听了闹心：“裴恒还让这个人渣去找他妹妹，为自己牵桥搭线？”

　　周盈听出谢妍的不悦：“用阿恒的话说，不管找不找她牵桥搭线，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何况嫁给高彦做小妾，听上去很憋屈，但身份低下的女子，又哪里有真正的好姻缘？到了适龄，嫁给年纪大的，又老又穷的，这种情况比比皆是。”

　　“……他这是狡辩。”

　　“其实大小姐心中，也觉得他说得有点道理吧？他这个人，有时候是挺现实的。”

　　医馆内沉寂了片刻，谢妍转了话题问道：“最近赵家嫂子和狗子怎么样？狗子的病好了没？”

　　周盈说：“我昨日刚去看过他们，赵家嫂子只是伤风，已经无碍了，狗子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现下就是那赵家妹子，自从看见阿恒真有妻儿，每天在家中躺着，以泪洗面呢。”他看这赵茵是终于相信了，彻底消停了。

　　“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

　　“大小姐善心，先前给的五十两银票儿，足够她们孤儿寡母，生活很久了。”

　　“银票不是被裴恒私吞了吗？”

　　“这是大小姐给的救命钱，怎么可能私吞！”

　　“可赵家的人说没有收到啊？”难道赵茵欺骗了她？

　　周盈了然笑道：“难怪大小姐说阿恒雁过拔毛儿了，赵家那当家的是个老赌徒了，钱若是直接给到赵家的女人手中，还不是立刻会被他搜刮走？只怕说句不给，都会招致一顿毒打。所以阿恒没将钱给人，他给了米粮铺子、猪肉铺子、成衣店的老板，这些人会按时按量地将东西送去赵家，这样当家的也动不了，还能保证她们一家人的生活。对了，还有给狗子买药的钱，是他私人贴补的，他让我都记录下来，定期结算。”

　　“什么私人贴补？那也是我给他的，我还额外给了他五十两呢。”谢妍说着，自己也笑起来，轻声道，“其实我也知道他事出有因。”只是她想的是，他可能急着用钱吧，但她一直相信，就算他将钱财吞了，也一定不会对赵家人置之不顾的。

　　谢妍回到国公府之后，先去了一趟主楼。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母亲的庵堂还点着灯，靠近了能听到念经的声音。

　　这么多年来，她心中应该也很苦吧，大概只有这佛音才能稍稍缓解俗世的苦痛。

　　自己期盼过，憧憬过，也幻灭过，怨怼过。

　　但现下知道真相，一样是无济于事。

　　谢妍在黑暗中站了许久，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去了。

　　她娘恨她爹，也不想见到她。

　　谢殷氏在敬国公府坚守了这么久，一定有她深思熟虑过的理由，哪怕只是一腔憎恨，那也是经年的痛苦赋予她的，并非谢妍三言两语相劝，她就能放下的。

　　解铃还需系铃人。

　　临睡之前，谢妍将裴恒送的那只白色瓷瓶，从首饰盒的深处又拿了出来。

　　她倒了药膏，洗干净瓷瓶，到院子里拔了一朵浅色的木芙蓉，连土一起插在瓷瓶中。

　　瓷瓶摆在梳妆台上，芙蓉花轻摆，满屋子似乎多了些蓬勃的生气。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求而不得了。

　　像裴恒这样，有所爱的人伴在身边，一家和睦，是极简单却又极难得的幸福。

　　她高兴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