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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剑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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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妍说到生怯,张氏倒当真想起来一件事:“国公爷随身带的佩剑上,一直挂着一道七彩剑穗……”
这个谢妍有印象,确实是有,七彩剑穗,有很多年了。
“有一次我看他的剑穗勾丝了,所以重新买了一个,趁他入睡的时候,换上了,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的,谁知道国公爷醒来后大发雷霆……”当时真的把她吓到了,甚至有下一秒他就会拔剑杀人的感觉。
幸好坏的剑穗她还没扔,拿出来还了后,国公爷很快恢复了正常,还柔声安慰吓哭的她,说是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双方都认错,事情平息了,她也没再多想。
七彩剑穗,这本就不像是一个男人会用的东西,但事关她父亲,谢妍看了十来年也看习惯了,从未想过把什么旖旎的念头往上面套。
结合张氏的描述来看,她爹对这个七彩剑穗极其紧张。他娶了她娘,却明摆着冷落,刚成亲就接二连三纳妾,对待妾室们,看上去温柔,却又转瞬翻脸无情。
一个人若非心有所属,怎会对其他女人表现得这样古怪?
“难道我爹在成亲之前,有一个两情相悦的对象?这个七彩剑穗,就是那女人送给他的。”之所以认为不是单相思,说两情相悦,是因为剑穗对武将来说,算是贴身之物了,若当真是女方赠送的,那女方一定对男的有意思。
张氏认同道:“大小姐这猜测,确有道理……”
原来她们所有人,曾经付出过的情意,但凡满心欢喜,或是一腔悲愤,自以为拥有过的璀璨光景,不过都是别人的盛世烟火,燃放之后踩于脚下的碎屑罢了。
若有这样一个人,总要找到她,才能言之凿凿。
“姨娘再想想,你有没有见过,疑似这样的女人?”
张氏想了许久,还是一无所获,缓缓摇头道:“除了当时府中的人,我从未见过国公爷,接触哪家的姑娘。我想,若是那姑娘是国公爷的意难平,恐怕早就嫁人了吧,否则以国公爷的身份,难道会娶不到人吗?”
谢妍心想,这事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她娘和她爹,本来就门不当户不对,她之所以一直觉得是她娘负了她爹,就是因为先入为主,觉得若非一腔深情,堂堂的国公爷,为何会甘心娶一个无权无势的渔家女?
现在能确定,她娘在嫁入府的时候,不谈爱不爱,起码对她爹是温柔体贴的,反而她爹,根本就不爱她娘,还带着一股刻意扎人心窝的怨气。对了,怨气,这就能解释,为何国公爷先前府中一个侍妾没有,刚刚成亲,立马拼命纳妾。
谢淮纳了一堆妾室,但归根究底,妾室只是他用来发泄怨气的工具,所以他自己也很快烦了,腻了,没什么耐心了,才借着张氏泼闹的事情,顺水推舟,将府中侍妾全部遣散干净了。
一个反复,凉薄,又极不负责任的男人,跃然纸上。
有些事情张氏不清楚,但一定有人清楚。
谢妍柔声道:“姨娘,您好好歇息吧,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多想了。安儿会住几日,你们多处处,日后有空,我会让他常来的。”
“谢谢大小姐!”张氏感激不已,今日将陈年旧事说出来,她对谢淮是彻底死心了,日后在敬国公府唯一的牵挂,就只有她的儿子了。
谢妍从别院出来,回程的路上,心情不郁。
谢淮和谢芸,真不愧是兄妹俩啊。一个装得宽容大度,端庄贤惠,实则是一肚子算计,一个口口声声为国尽忠,驻守边关长年不归,显得多无私似的,其实就是个逃避责任的懦夫。
“停车。”
马车在路上停下来,谢妍带着小曦下车,白管家从后一辆马车上探出头,谢妍吩咐道:“我自己走回去。”
“大小姐,这天都黑了……”
“这里都是大路,有巡防的士兵的,不会有事的。”她心中有点烦闷,想步行散散心。
国公府的马车驶离了,谢妍领着小曦,在路上慢慢走。
举头一轮明月,滚圆滚圆的,透着白色幽静的光芒。
小时候,她不懂事,有次听说她爹要走,她就哭了,涕泪纵横,抱着她爹大腿儿,死活不撒手。
那晚的月亮也是这么圆,像一口硕大的银盘子,她爹当时抱着她,十分耐心地哄她说,在边关也有这样的月亮,只要他们都看着同一个月亮,就可以千里共婵娟。
她当时似懂非懂的,就记着个千里共婵娟。若不是今日听张氏提起,大概也想不起来这样温馨的场面了。
敬国公谢淮温柔起来,可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只要他愿意。
然而他绝大多数时候,是不愿意的。
他每年在府的时间,只有过年的时候,正月里不会超过十日,在京城的时候,也是走亲访友,四下拜候,基本和谢妍碰不到头,偶尔遇上,就是她恭敬唤父亲,他意思性地点个头,回声好。
有时候你以为,这个人是忙吧,是性子淡吧。
原来不是的,他就是很单纯地不上心而已。
谢妍脑中忽然有什么闪过,她低头思索,小曦正好和她说话:“小姐,医馆亮着灯呢。”
她们走到“盈沛医馆”所在的那条街上了,天色已晚,街边的其他铺子都关门了,只有医馆的门半掩着,透出微弱的光亮。
周盈正坐在桌子后整理病例,闻声抬头,神色惊讶:“大小姐!”
“周大夫好。”
“阿恒……今日不在。”
“我知道,他老家的妻儿过来了。我正巧路过,见还亮着灯,顺道进来看看。”她也是鬼使神差地,可能是想到那天的情景了,觉得这医馆让人感觉很安心。
听到裴恒的妻儿,周盈的神色有一瞬的尴尬,又不便多说什么,招呼人道:“大小姐,还有这位……”只知道是谢妍的贴身丫鬟,那日是跟着谢妍一道来的。
“我叫小曦。”
“额,小曦姑娘,你们先坐,我去沏茶。”
谢妍婉拒道:“不用麻烦了,我这就走了。”
周盈的人扎进内室,声音洪亮地传出来:“不麻烦不麻烦!一定要尝尝我特制的安神茶!材料都是现成的,很快就好!”
谢妍环视四周,这家医馆收拾得很干净整齐,中央有柜台和桌子,右边靠墙的地方是一整排的药柜子。
屋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不是难闻的药汤味道。
周盈一会儿端着茶盘出来,介绍道:“这是我用合欢皮、柏子仁、酸枣仁和少许的灵芝屑,炒熟了泡的,有养心开郁、安神定志的功效,尝尝。”
谢妍抿了一口:“挺清淡的。”味道不错。
“大小姐喜欢就多喝些,晚上喝这个好,有益睡眠。”
谢妍对他笑了下,她本就姿容清丽,这个笑容十分温婉动人,周盈心下忍不住一跳,浅黄色的柔光打在她面上,更显得她安静婉约,楚楚动人,他心中越看越觉得谢妍好,越看越觉得可惜——这怎么瞧都是有机会的啊?不然人家一个大小姐,好端端地会跑来他这穷医馆?
他把心一横:“大小姐,其实裴恒的妻儿——”谢妍刚好抬头,迎上她的视线,他感觉呼吸困难了,到嘴边的话又说不下去。
既然谢妍知道了,那就肯定是裴恒的意思了,这到底是人家的事情,他贸然拆台也不好吧?
谢妍看他这一脸为难,欲言又止地,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既然提到了裴恒的妻儿,还有什么会为难的?
“我刚知道的时候,是很惊讶,不过这事无可非议,老家有妻儿,谁说非得张扬了?他没提到,是我没问而已,先入为主地以为一定没有,其实这算不上欺瞒的。周大夫,我没在意,不必担忧。”
“额……”虽然这不是他想说的,但周盈看谢妍云淡风轻地,他更说不出口了。
谢妍带着点揶揄道:“裴恒这人,让他帮我办事儿,他都要雁过拔毛,中饱私囊,花钱给他娘子买东西,倒是很舍得。”
“啊?”这小子也太过分了吧,连大小姐的毛儿都拔?
虽然心里吐槽,周盈嘴上还是要试图为好友挽尊:“他这个人,心眼儿很好的,应当是一时手头紧了吧,这小子在京师,还有好几户孤儿寡母要照顾,所以偶尔会揩揩油,补贴补贴。我敢保证,他对大小姐,绝对是十分尊重的,为大小姐办事,那一定是尽心尽力。”不然也不会拖着他,还跑去湖上钓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