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69、鸟蛋

　　晚上入睡前，谢妍坐在梳妆台前，卸了发髻，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垂至腰侧，小曦拿着玉梳，一顺而下。

　　余光瞥到梳妆台边上摆着的一个白色瓷瓶，是那晚她被叶景的人不小心伤到，裴恒送过来的，活血化瘀、去腐生肌的伤药。她伤口很浅，用过两三次，好得差不多了，就没再用了，一直搁着了。

　　谢妍看那瓷瓶，有点碍眼，塞进旁边的首饰盒最下层，最里面了。

　　第二天上午，白管家被小曦喊过来的时候，他家大小姐，正坐在桌边用早膳。

　　桌上，正中央，摆着个极不和谐的东西。

　　老头儿八卦地问：“大小姐，您不爱吃鱼啦？改吃鸟蛋了？”

　　就算改变口味，也没必要把这么大的一个鸟巢放在桌上吧？为了证明很新鲜？

　　“白管家，你仔细看看，这是什么蛋？”

　　老头儿探头去看，一窝五个蛋，猛一看差不离儿，不过仔细端详的话，中间有一个，个头比其他大一点，色泽比其他深一点。

　　“这个长得不大一样的，是不是杜鹃蛋啊？”

　　谢妍点头。

　　老头儿感慨道：“也就杜鹃鸟儿会做这种事了。”

　　“这是我让人出去找回来的。”她也问过懂行的人了，其实跟叶景说的有出入，杜鹃的蛋，还是具有一定的隐蔽性和伪装性的，不过仔细分辨的话，能够分辨出来。

　　白管家说：“这窝算长得好的了，有的窝里，杜鹃那个蛋，一个就跟其他不一样。”

　　“那鸟妈妈不是很容易认得出来？”

　　“认出来也没办法啊，杜鹃这种鸟，报复心很强的，若是你将它的蛋扔出去，它就会把你的窝给踢了，让你所有的蛋，全军覆没。”

　　谢妍从鸟巢里取出其他的蛋，只留了两个蛋：“这么说吧，这里是一个芦苇莺的蛋，还有一颗杜鹃蛋。芦苇莺妈妈孵蛋，先出来一只小杜鹃。”谢妍伸手拿起那颗杜鹃蛋，做演示，“这只小杜鹃呢，就是很坏，把芦苇莺蛋从巢推出去了，里面的芦苇莺鸟宝宝就摔死了。”她将手中的杜鹃蛋放回鸟巢，芦苇莺的蛋拿出来，放到一边，“那窝里就剩下一个杜鹃雏鸟了，芦苇莺妈妈可能知情，也可能不知情，”说实话，如果说蛋具有隐蔽性，这个杜鹃的雏鸟，还是大得挺明显的，但可能就像白管家所说，芦苇莺妈妈有所顾忌，还是得喂它，“总之这个芦苇莺妈妈，还是含辛茹苦地把杜鹃雏鸟养大了。”

　　“然后呢？”这个故事毫无新意啊，杜鹃鸟不都是这样的吗？

　　“然后，现在有个人，他说这个故事里，最可恶的不是杜鹃，反而是芦苇莺鸟，因为它明知道这个蛋会害死自己的孩子，还是留着它，并且在自己的孩子死之后，将小杜鹃养大了！这个人他觉得，芦苇莺鸟是坏鸟，它根本没有什么逼不得已，其实就是喜欢小杜鹃，远远超过自己的孩子。”

　　“这人可真会想啊。”两只鸟而已，想得出这么复杂颠覆的剧情。

　　“现在问题是，你觉得，这个人经历过什么，导致他会这么想？”

　　老头儿沉思了一刻：“如果是自己情况的隐射，那他一定是被亲生父母中的一个人给抛弃了，他的亲生父母之一抛弃了他，还心甘情愿地把别人家的孩子养大了！”

　　谢妍示意小曦去将门关上，小曦关了门，在外头把守着，屋中就只有她跟老头儿。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昨天翻来覆去想了一整夜，如果说叶景的狂暴不是无理由的，那他说的这个秘密，一定涉及到更深入的现实。结合他对自己和敬国公府的仇恨，虽然感觉有点荒谬，但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她只能做出如下推断：

　　“白管家，你说实话，我到底是不是我爹娘亲生的！我爹或者我娘，是不是在外面还有个儿子！”

　　老头儿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谢妍：“大小姐，你在说什么啊！”

　　“你当然是国公爷和夫人亲生的了，老儿是看着你出生的！从这么小点点，慢慢长大成人！”

　　那就不对了，如果她是爹娘亲生的，叶景就绝不可能是国公府的私生子了，否则他俩不就是亲兄妹了？！

　　老头儿还在絮絮叨叨：“国公爷和夫人若是在外面有儿子，有什么理由不认回来啊？谁不知道我们敬国公府，就差一个嫡出的小世子呢！”

　　谢妍也知道不大可能，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释呢。

　　她无可奈何地看着手中的杜鹃蛋，难道叶景就是这么疯癫，莫名其妙说了一大堆话？

　　还是说，他又在卖设定呢，暗示她，自己身份悲惨？自小被遗弃，没有父母疼爱，试图激发起她的共情和怜悯？

　　哎。

　　谢妍发愁啊，对着手中的蛋，自言自语地说：“蛋啊蛋，如果这故事是真的，你怎么不争点气呢？当时你推那只芦苇莺蛋的时候，使点劲儿啊，给他摔死算了！怎么还留着他一条命，回来作恶呢？可害死我这只无辜的百灵鸟了！”

　　谢妍下午到珍宝阁的时候，林家五姑娘正从阁里迈步出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她莫名其妙收了林涵几记凌厉的眼刀，进了内室问夏仁：“林家的人来干什么？”

　　“大小姐料事如神，五姑娘是来退赛的。”

　　确实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倒是高兴，还专程跑这一趟。”退赛而已，找个信得过的下人，来传句话不就成了。

　　林涵亲自过来，事出有因。

　　不过这事和谢妍无关，夏掌柜的是精明人，自然不会多话了。

　　谢妍茶还没喝上一口，林涵又回来了，耷拉个脸，没好气道：“别带丫鬟，跟我出来！”

　　小曦闻言急了，谢妍拍了拍她手背：“没事，我过去看看。”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的，她怕林涵把她生吞活剥了不成。

　　谢妍跟着林涵进了珍宝阁对面的醉仙楼，二楼顶头的包厢里，林涵打开门，里面坐着一个人，一个戴着斗笠面纱的女人。

　　林涵从外面关上门，包厢里就谢妍和那个戴斗笠的女人。

　　谢妍走过去，行礼道：“贵妃娘娘。”

　　对面的女人摘下面纱，容颜娇艳，芳华绝代，果然是林贵妃。

　　“大小姐怎知道是我？”

　　“能让五姑娘心甘情愿领路的，这世上原也没几个人。”何况她还戴着面纱。一入宫门深似海，妃子要出宫，就算有了陛下的首肯，也不能大张旗鼓。

　　林贵妃微微一笑，姿容妖娆。

　　“大小姐果然聪明。”

　　“娘娘在珍宝阁，看中合心意的首饰没有？”难怪林涵退个赛，还要亲自来说。看来是陪她这位难得出宫一趟的大姐姐，到珍宝阁来看首饰，顺道说退赛的事情。

　　看完之后，林贵妃应是先上了马车，林涵跟夏掌柜说自家姐妹退赛的事情，离开的时候遇到谢妍，回马车同贵妃娘娘说了，林贵妃提出想见谢妍，所以林贵妃戴着面纱先去了醉仙楼，林涵又回过头来找人。

　　林贵妃掩唇笑道：“首饰没瞧见好的，倒是瞧见个空沙盘，挺有趣的。”

　　“咳咳……”谢妍喝口水，呛到了。

　　林贵妃一直在笑，递过来帕子，揶揄道：“大小姐慢些喝，别心急。”

　　谢妍悻悻地想，可恶的肖沐，害她变成别人笑柄。

　　“上次在锦绣宫见到大小姐，有些话就想同你说，只是那日大小姐走得匆忙，没有机会。”

　　“娘娘有何话，不妨直言。”她和林贵妃，甚至林家的人，都没什么交集，除了林涵对她莫名其妙的敌意，也想不出林贵妃要对她说什么。

　　“我听歆妹说，涵儿不懂事，多番跟大小姐有口角，其实之前在御花园，我也亲眼见到了，心中有数，也教训过她。但涵儿这孩子自小性子刁蛮，是被我们宠坏了，只是说她一两句，她是听不进去的。我心中实在担忧，若是她有何得罪之处，我这个做姐姐的，代她像大小姐致歉了！”

　　她说着站起身，状似要行礼，谢妍连忙制止：“娘娘使不得！”林贵妃是主子，绝没有向她行礼的道理。

　　“娘娘快请坐，您这话可折煞谢妍了！五姑娘可能是对我有些误会，但人同人相处，难免会有误解，话说开就好了。坦白说，谢妍心中，从未有过怨怼。”反正林涵给她找的茬儿，她都还回去了，还生什么气？

　　谢妍面上恭敬，心中已起了疑惑。

　　林涵是不好，但说到底没产生什么后果，她们两个年轻姑娘，闹点矛盾，至于由林贵妃来赔礼致歉吗？

　　林贵妃就算真疼林涵，也没到这地步，只怕是另有目的。

　　若是环月所言不假，她一直想着要将三妹林歆嫁入太子府，莫非是怕自己对林家怀恨在心，从中作梗？

　　或者更深一层，怕谢妍，乃至敬国公、皇后娘娘，将林涵的态度，理解成林家所有人的意思？

　　林涵是很任性，谢妍自问没得罪过她，她这无缘无故的敌意从何而来呢？后宫的事情向来很微妙，林涵当时在御花园对谢妍泼水，林贵妃也在场，到了有心人的口中，很可能就是林涵代姐出气了。

　　“还是大小姐宽厚，涵儿若是有你一半懂事，我这个做姐姐的，就不用愁了。”

　　谢妍问出心中疑惑：“贵妃娘娘可知道，五姑娘对我，是有何误解？”

　　林贵妃闻言神色有一丝尴尬，林涵说谢妍一看就是个狐媚子，到处勾三搭四，不守妇道，一边吊着太子殿下，一边跟六皇子肖沐有暧昧，连勇定候府的韩小将军都不放过，这话她怎么对谢妍说？

　　她和三妹林歆也斥责过林涵了，林涵话虽然不再乱说，对谢妍的态度却似乎没什么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