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68、杜鹃

　　谢妍兴味索然，懒得跟叶景虚与委蛇了。

　　“原来你喜欢杜鹃鸟儿啊，这鸟可不是个好东西，跟叶公子那傲骨的松柏，高洁的兰花，半分都沾不上边儿呢。小时候我阿公就告诉过我，杜鹃鸟儿坏得很，会专门把自己的蛋，下在别的鸟儿的巢穴里，让别的鸟妈妈为自己孵化，刚出生的小杜鹃，还会将其他鸟妈妈，没破壳的蛋，或者刚破壳的雏鸟，推出巢穴摔死。它害死了别的鸟妈妈的孩子，心安理得享受着鸟妈妈的哺育，直到自己长大，就毫不留情地飞走了。”

　　阿公的话，给年幼的她一记心灵震撼，所以不管诗词里怎么杜鹃啼血地美化，她都很讨厌杜鹃这种鸟。

　　这个叶景，不光人讨厌，连喜欢的鸟，都这么讨厌。

　　叶景的样子并不意外，显然他是知道杜鹃的习性的。

　　也对，否则他为什么要说他喜欢杜鹃鸟，是个不为外人道的秘密。

　　谢妍现下有些看不懂他了，前世他卯足了劲儿地在她面前装好装纯，今世却是反过来了，他开始向她展示这种异于常人的喜好？

　　难道他觉得她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所以展示这种阴暗的心理，才会跟她产生共鸣吗。

　　“杜鹃鸟十分厉害，它只需要下蛋，不需要花时间和精力去哺育自己的雏鸟，甚至都不要在一旁守着，就能让其他鸟儿乖乖地为自己抚养后代。”

　　“那是欺骗，别的鸟妈妈根本不知情，以为那是自己的蛋。”

　　叶景勾起嘴角，他这个笑容和之前的十分不同，甚至前世谢妍也从未见他这样笑过，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邪劲儿。

　　“原来大小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若是看过杜鹃占巢，就会知道，它的蛋同其他鸟类的蛋，分别很大，真的有鸟妈妈，会分不清自己和别人，完全不一样的蛋吗？”

　　这个谢妍是真不知道了，阿公没说过后面的。

　　“我想说故事给大小姐听的人，也觉得这事实太匪夷所思吧？杜鹃占巢，好歹保护的是自己的血脉，但被它占了巢穴的鸟妈妈，明知道这小杜鹃出来后，会将自己的孩子害死，可她毫不在意，还是尽心尽力地去哺育别人的孩子，其实她心里，是爱这小杜鹃远胜过爱自己的孩子，根本是在盼着自己的孩子死呢！”

　　他这猜测也太歹毒了吧，谢妍神色微变，感觉叶景的状态不太对，有点古怪。

　　叶景手上抓了把谷子，去喂笼子里那只灰黄色的杜鹃鸟，但是杜鹃鸟根本不吃谷子，他的手停顿了片刻，突然扬起来，谷子扑头盖脸往那只杜鹃鸟儿身上砸过去！小鸟儿受了惊，发出一声悲鸣，在笼子里扑腾着翅膀乱窜。

　　谢妍也吃了一惊，下意识道：“你干什么！”

　　他回眸，似笑非笑地问她：“大小姐不是讨厌这鸟儿么？”

　　她是讨厌，但杜鹃说到底只是禽类，又哪里会分什么善恶？

　　叶景的样子，已经恢复了平静，似乎先前的面目狰狞，只是她眼花了。

　　他淡淡问道：“大小姐现下是不是觉得，那谋害亲子的鸟妈妈，比杜鹃鸟还要可恨上成百成千倍？”

　　他这神经兮兮的，谢妍都不知道怎么回应了，半晌含糊说道：“你这也算是另一种解读吧。”

　　“妍姐姐！”少年郎高兴的唤声。

　　宁瑾掀开内室的帘子跑进院子。

　　他高兴地扑到谢妍身上，谢妍揉了揉他脑袋：“你姐姐呢？”

　　“姐姐在大厅，一看到好看的首饰，就走不动道啦！”

　　叶景走上前，谢妍简单介绍道：“宁瑾，平南郡王府的小世子。”

　　前世宁瑾是最爱粘着叶景的，不过今世他们并不认识。

　　宁瑾好奇地睁着一双大眼睛，打量着人，叶景客气道：“小世子好。”

　　宁芷在前厅，看到谢妍牵着宁瑾，和叶景一道从内室出来，她神色有些惊讶。

　　待谢妍走到身边，她轻声问道：“你不是说他这人……交游广阔么？”阿妍明明先前看到人都没好脸子，怎么现下还愿意同他共处一室。

　　“我在前厅太扎眼了，正好今日翰林院休沐，他在后院浇花。”

　　宁芷半信半疑，就这么简单？

　　谢妍心中想的，当然不止这么简单了，她现在不排斥和叶景接触，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八月初九的蝴蝶琥珀禁步算是一个高潮，之后这几天的首饰竞拍，十日，十一日，十二日，十三日，没什么太大的新意。首饰的材料再名贵，做工再精巧，和蝴蝶琥珀一比，都显得有点俗套。

　　十三日的复活赛，更是毫无悬念，比试的是琴棋书画中的弹琴和下棋。弹琴，谢妍随便弹了首曲子，她技艺一般，算不上多好，也不是多差，不过现场估计很多是夏仁安排的托儿，有十几个人听完她弹琴，都感动得哭了。下棋，她一早就知道了残棋的格局，何况下棋本来就是她的爱好和强项，无需放水都能赢。所以两场才艺赛下来，她十分顺利地“复活”了。

　　眼看这活动是越来越热闹了，每日现场围观的人都在稳步增加，听夏仁说，有很多京师周边的人，都纷纷赶过来看热闹，近段时间京师的酒楼和客栈都涨价了。

　　谢妍视线从人群中无意地扫过，捕捉到一道熟悉的面孔，心中一喜，再凝神细看，神色不由僵住。

　　裴恒。

　　自初九在春风楼一别，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

　　他今天应该也是来看热闹的，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手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身边还依偎着一个容貌秀丽的女子，女子发髻盘起来，是妇人的打扮。他俯身亲了小男孩的脸颊一下，那女子一直在笑，摸出一条帕子，替青年擦拭去额际汗珠。

　　“大小姐？”

　　对面的男人拔高了声音，谢妍回过神：“啊？”

　　“我刚刚同你说的，明天比试，刺绣。”她今天真奇怪，怎么一直出神。

　　“知道了。”让宁芷先走了之后，谢妍又折返了珍宝阁，和夏仁在内室商量明天的第三场比试。

　　……其实举止亲昵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啊，说不定是他姐姐呢？如果裴恒真有什么状况，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看那小孩都两三岁了，岂不是成亲许久了？他那个人，沉迷赌坊又成天想着往上爬，怎么可能那么早就有心思成亲。

　　“大小姐觉得有问题吗？您跟小郡主，绣完一整幅作品没问题吧？”若是这点基本功都没有，那只能想办法偷梁换柱了。

　　再说那小孩儿，长得跟他也不像吧？……哎，隔那么远，看得见个鬼啊！

　　“大小姐？大小姐！”

　　“噢，刺绣啊？没问题的。”阿芷的刺功，不比外头的绣女差，至于她自己，谈不上多好，基本的水准还是能达到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您跟小郡主照常比赛就好，其他事情就交给我。”

　　谢妍回到敬国公府，她表哥殷正已经在等了。

　　殷正今晚来，是要跟她确认下：“表妹，后天的中秋家宴，你会参加吧？”

　　“当然了。”谢妍的祖父祖母过世得早，她爹也不在京，所以每年的中秋，她都是在殷府陪着阿公阿婆过的。

　　“你知道的，中午阿瑶会来……”虽然晚上韩瑶会留在勇定候府过节，但她一般中午会去见阿公阿婆。

　　谢妍都能猜到他要说什么了：“你放心吧，我就算发难，也不会当着阿公阿婆的面。”

　　殷正解释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说，如果表妹你实在不愿意见到人，我就让阿瑶表妹别来了。”

　　谢妍这下倒是有点惊讶：“阿瑶若是不来，阿公阿婆会不高兴吧？”

　　“是……”殷正也觉得为难，但他认为，“阿瑶毕竟对你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就算是爷奶不高兴，我也不想再看你为难，劝你忍耐，这样对你太不公道了！”

　　识别三日，刮目相看啊，她这表哥怎么突然觉悟这么高了？

　　谢妍还是挺感动的：“表哥，谢谢你为我着想，不过你放心，我并不觉得为难，等中秋过后，跟阿瑶的这笔账，我自是会和她算的。”

　　殷正点头：“行，总之我一定站在你这边！”这样也是对阿瑶好，无休止的容忍，对阿瑶没好处。

　　“若不是那天裴恒跟我说，我也想不到去反思。”他后来认认真真想过了，阿妍也是他表妹啊，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怎么可以因为她身份尊贵，就觉得她不必被保护和照顾呢。

　　提到这个人，谢妍顿了一下，说：“我今天好像看见他了，他……”

　　“你见到他儿子啦？”

　　“儿子？！”

　　殷正看谢妍是一脸震惊，心领神会地笑道：“你也不知道是不是？原先裴恒就老在骁武营说，自己老家成了亲，有媳妇儿有儿子，可我们没一个相信的，都觉得他那样子看着就不像。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这次他娘子带着儿子，来京城找他过中秋，我们大伙儿看到的时候，惊得下巴都掉了！他这两天请了假，带着他娘子和孩子在京师到处逛呢。说真的，他娘子长得挺美的啊，儿子也机灵，一家人看着就很幸福美满。”

　　难怪……他突然买了一只，那么名贵的水草琥珀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