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64、鸳鸯

　　平南郡王府的花园，平日里有专门的园丁打理，不过郡王妃冯襄也花了很多心思在上面。她以前就和谢妍说过，在京师后宅的日子无聊，那些贵妇人爱办的茶宴，吟诗作对，赏花品茗，并非她兴致所在，所以除了平素里必要的应酬，闲暇时分，她反而喜欢摆弄花花草草。爱室外的劳作，多过安静在室内待着。

　　所以宁芷虽然天生胆小羞涩，受了母亲熏陶，性子里也有自在洒脱的一面。宁芷自幼就喜欢晶晶亮的首饰，郡王妃也不学人家，教育孩子要克制欲望，教育闺女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觉得无论是谁，就该出去多走动走动，开阔眼界，增长见闻，对身体也好，还鼓励宁芷顺从天性，喜欢什么，大方欣赏就是。

　　郡王妃引着谢妍，沿着湖畔慢慢步行，未到日中，日头不算灼热，湖面上隐隐还有风过，轻拂面颊。

　　走了一阵，冯襄回首看人，觉得今日谢妍当真有些不对劲，她说要来花园中走走，却又时常冷场，心不在焉的样子。

　　“妍丫头，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你知道我素来疼你，心中早将你看作另一个女儿，你有何为难的事情，不妨说出来，就算我帮不上忙，也能开解开解你。”

　　谢妍坦白道：“不瞒王妃，我心中是有事，只是不便对人言。”

　　冯襄心中了然，在京师多年，也知道这平静繁华之下，是怎样的波动暗涌。以谢妍的身份地位，确实会牵扯到很多无法说出口的秘闻。

　　她心中心疼这孩子，宁章和敬国公关系亲近，所以国公府的情况，她多少有耳闻。

　　谢妍这孩子，和阿芷同岁，却从小到大，背负和承担了太多事情。

　　她劝道：“有些事情，再发愁也没用，天无绝人之路，实在想不到法子，不如就放开怀抱。说不定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王妃说的是。”

　　又走了一段，谢妍开口说：“入秋了，池中荷花谢了，王妃有没有想过，在湖中养些鸭子大鹅，到了秋冬，还能添些生机。”

　　她这提议新奇得很，一般高门大户，府中辟了池子，都是做观赏用的，养花养鱼是常事，哪有人养什么鸭子大鹅的？不过冯襄生性不拘泥，觉得这想法也不错：“可以考虑，还真是挺热闹的呢。”

　　“养几对鸳鸯更好，鸳鸯都是成双成对的，意境美好。”

　　冯襄刚点头，听到谢妍又转口说道：“不过也不一定非要养鸳鸯，都说鸳鸯一双一对，不过是文人的渲染罢了。小时候我阿公就跟我说过，别看鸳鸯每次都是出双入对，其实公鸳身边，压根不是同一只母鸯，外人不知内情，被蒙蔽了而已。”她恰当时候地转头，盯着冯襄的眼睛，吐字十分清楚地说出来重点：“所谓的忠贞专一，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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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在路上颠簸，五根胖胖的短短的手指在谢妍面前挥了挥，她回神，抓住少年郎的小胖手，宁瑾依偎进她怀里，好奇问道：“姐姐在想什么？”

　　谢妍笑了下，顺口道：“我在想小鸟儿。”

　　这话确实是真的，她在想，上午在花园中说的那个关于鸳鸯的暗喻，已经表述得十分清楚了，但郡王妃当时的反应，看不出是不是听明白了。

　　冯襄的面色，好像在刹那间有错愕和惊讶，然后她转过了头，对着湖面的方向，过了没多久，又继续和谢妍若无其事地说话。

　　这个反应，只有两个解释，第一，她没听懂，第二，她听懂了，而且，她早就知晓“公鸳”的事了。

　　如果郡王妃早就知晓了，那她一直不动声色，想必是有自己的考量吧。

　　可能是顾忌着其他人，比如老父老母，一双儿女，也可能仅仅是走不出来。

　　人有的时候，美满的日子过久了，反会困囿其中。

　　像她，前世同叶景相遇，相知，相爱，很早就认定了那个人。那时也曾觉得，这世上的所有风花雪月都兑现了，所有的阴晴圆缺都圆满了。

　　阿染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海枯石烂，矢志不渝。

　　若是那时候同她说，有一日要和阿染永远地分开，她一定会觉得天都塌了！是万万活不下去了！

　　谁能想到，真实的情况比那还可怕，而自己现在，不一样活得好好的，甚至更好。

　　所以这世上，又有谁是离了谁，就当真不能活了？有时候你甚至分不清，爱的究竟是真实的那个人，还是爱上了自己自以为是的爱情。

　　宁瑾以为谢妍说的是另外的鸟儿，小胖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煞有其事地安慰道：“姐姐放心，小麻雀已经吃饱喝足啦！我还给它搭好了窝，它正暖阳阳地睡觉呢。”

　　听他童言童语得十分可爱，谢妍轻轻掐了掐他小巧的鼻头，夸道：“我们瑾儿最懂事，最能干了！”马车正好到地儿，停下来了，小绣先搀扶宁芷下了马车，谢妍将胖小子抱起来，递给宁芷。

　　今天没有比试的活动，只有竞拍，不过现场的人比起昨日，并没有明显减少。

　　宁瑾走在中间，一手牵着谢妍，一手牵着他姐姐宁芷，高高兴兴地迈进珍宝阁。

　　今天是竞拍的第四天了，厅中正当中的架子上，陈列着前三日售出的饰品，除了第一日的羊脂白玉耳坠，第二日的红珊瑚蓝银手镯，还有第三日的九璜联珠玉佩，这玉佩一共由各色的红玉、翡玉、白玉，玛瑙，珍珠共计三百八十八样料器饰珠，相间联缀而成，其中最当中是九件玉璜，镶嵌着九颗菩提珠。

　　在大郁，玉佩大多是男子随身的腰部饰品，甚少有女子会佩戴玉佩。大郁刚开朝的时候，和前朝一样，很多女子在腰间会佩戴禁步。

　　禁步一般由珠串和玉佩镶嵌而成，大约在珠串一指左右镶嵌玉佩，玉佩下再接三列珠串，挂在腰间，垂至膝盖处，初始的用途是压住衣摆，避免抬足时下摆散开，有碍观瞻。后来还起到约束仪态的作用，若是你莲步微移，珠串轻轻撞动，会发出悦耳的叮当声，若你步伐太大，声响会跟随变大，喧闹刺耳。

　　大郁开国之初，禁步曾风行了一段时间，当时不光女子佩戴，很多男子也佩戴，与女子偏好色泽鲜艳的珠串不同，男子大多是在玉佩之下配着深色的木珠，颜色更为沉淀，声响也更低，主要是起到装饰的作用。

　　街上人潮汹涌，今日的竞拍要开始了，谢妍看到夏仁在高台展示出准备竞拍的饰品，果然，昨日是男子的腰饰，今日就是女子的腰饰，这夏仁，倒真是有几份经商头脑。

　　只是远远瞧他盘中的禁步，是偏黄色的玉佩，搭配着白绿色的珠子，色泽瞧不出什么特殊，不像白玉耳坠和红珊瑚手镯那样，第一眼就令人惊艳不已。

　　而且禁步如今在大郁，已经不是多常见的饰品了，因为在当年最时兴的时候，据说宫中是人人佩戴，结果一旦遇到什么着急点的情况，跑动的人一多，一快，皇帝满脑子都是哐哐当当的声响，后来皇帝不堪其扰，一怒之下给禁了，宫里不准再戴，失去了潮流顶端的认可，渐渐地民间也消停了。

　　“各位，大家好，今天参与竞拍的饰品是，蝴蝶琥珀串珍珠禁步！”

　　串着的是珍珠还是其他什么珠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前半截——蝴蝶琥珀。

　　那看着像玉佩的竟然是琥珀？

　　琥珀本身就是很名贵和少见的物事，蝴蝶琥珀听上去就更引人注目了，不仅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连谢妍都起了兴致，踮起脚尖，试图看得细致点。

　　竞拍之前，由一个伙计端着托盘，在最前排的人群中，逡巡而过，向感兴趣的人展示。

　　“阿妍，真是蝴蝶！好漂亮啊！”宁芷激动得声音都变了。

　　近在咫尺的托盘里，禁步镶玉佩的位置，是一枚浅黄润泽的琥珀，琥珀中当真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这蝴蝶保存得十分完好，多年之后看上去还是那样美丽。

　　看来今天竞拍的价格，必定会创下记录了。若说前面展示的三样东西材料难寻，手工难做，今日这件蝴蝶琥珀的禁步，完全就是可遇不可求了。

　　竞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谢妍虽然心中有底，但竞拍最后的成交价格，还是有些惊到她。

　　价格顶到快八百两的时候，有人直接报价一千两，最后以一千两的价格成交了。

　　就算在卧虎藏龙的京师，也很少见这么大手笔的人，一件首饰就愿意花上一千两。

　　众人都在好奇地猜测，不过那报价的人穿着打扮十分普通，并没有人认识他。

　　谢妍推测道：“应当是代人报价的。”有人想要这首饰，又不想别人知道是自己买的。

　　这样的话，待会儿沙盘上肯定也是挂着个不吐实的虚名了。

　　蝴蝶琥珀禁步被端进内室，一会儿和旁边摆着的沙盘一道重新端了出来。

　　谢妍和宁芷站在离架子很远的地方，看不到最前面的情形，但突然有人叫道：“国公府的谢大小姐在这里！”然后很多人齐刷刷往她们的方向看过来。

　　什么情况？

　　夏仁示意大家安静，朗声解释道：“这件饰品是由拍下来的贵客，指定送给国公府的大小姐的，所以现下属于大小姐了，沙盘上会写着谢大小姐的名字。”他朝向谢妍的方向说道，“大小姐，按照竞拍的惯例，等到中秋当天，活动结束，您就可以取回这件蝴蝶琥珀串珍珠禁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