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63、纠结

　　天刚蒙蒙亮，一道人影从平南郡王府的后门溜出来，悄无声息地走到后方的一条死胡同里，胡同里，一个穿着黑色披风，披风的帽子罩住头脸的人已经在等了。

　　小绣是宁芷的贴身丫鬟，她跟这人是早就约好时辰，在这里碰面的。

　　接头人拿出准备好的银票，小绣眼中露出喜色，接过来核对过数目，收入怀里。

　　“你做得很好，继续好好做，价钱方面不会亏待你的。”

　　她虽然需要钱，但原先说好的，只是及时汇报小郡主的动向，还有在小郡主耳边吹吹风，尽量破坏她和敬国公府大小姐的交情，开始的时候也没说过要讲那么……大逆不道的话，昨天那话转述得，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一夜没怎么睡得着，越想越怕。

　　“我看昨天那样的话，我不能再说了！小郡主是出了名的脾气好，连她都变了脸呵斥我！”可见事态有多严峻。

　　那披风人瞧她这面色苍白、战战兢兢的样子，心中有数：“你放心吧，没什么指定的话要说了，日后你见机行事就好了。”触动人心的狠话，偶尔说上一句，效果是最好，说得太多，过犹不及。

　　“如果不是家里出了事情需要用钱，我不会答应你这个要求的。”都怪她大哥不争气，在外头欠了一屁股赌债，爹娘和嫂子哭着来求她救命，她逼不得已，才应下了这笔交易。她从小在平南郡王府长大，小郡主一直对她很好，敬国公府的大小姐又是小郡主的知交，她真的不应该这么做……而且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要让她监视小郡主的行踪，说大小姐的坏话，小绣猛地抬起头，再三确认道：“你答应过我，绝不会对小郡主不利的！”

　　披风人耐心地承诺道：“我的保证，绝对有效，若是途中你觉得不妥，随时可以取消交易。”

　　她闻言放松了一些的样子。

　　披风人是顺着她话说，也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取消交易，她这么说不过是想减轻心中的负罪感而已，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说再多好听的话安慰自己，也抹杀不了背叛主子的事实。

　　小绣从后门回到平南郡王府，再候了半个时辰左右，是到她家小郡主起身的时候了，她端了洗漱的盆子，推开卧室的门，发现小郡主已经自己起床了。

　　宁芷披衣坐在床沿边上，样子瞧来有些憔悴，显然昨夜没睡好。

　　小绣想了下，转身阖上门，将盆子放到架子上，上前关切问道：“小郡主，您脸色不太好，是否夜间没睡好？”

　　“嗯。”昨夜她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一整夜几乎没阖眼。

　　小绣闻言担忧道：“是不是因为奴婢昨天多言了？小郡主，我知错了，是我口无遮拦，我，我其实也是听外头有些人说的，那些市井上的人，一向爱胡说八道，他们说的话，当不得真的。”

　　宁芷心头实在乱，难道外面的人都这么说吗？那阿妍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小绣拿了衣服上前，一边伺候宁芷穿衣裳，一边说道：“我后来仔细想了想，大小姐同小郡主，那是打小玩到大，和亲姐妹差不多好的交情，就算大小姐存了别样的心思，也不至于将算盘打到韩小将军身上呀，大小姐明明知道，小将军心悦的是我们小郡主，都上门提亲过了，她又怎会横插一杠呢？”

　　宁芷沉默了一刻，轻声说：“其实小将军的提亲，平南郡王府并未应下，他是自由之身，阿妍想怎么选，无需顾及我。”

　　“话是这么说，但郡王当时回拒的时候，说是觉得郡主年纪还小，想再等个一两年，并未将话说死啊。这情形大小姐也是知晓的。”

　　宁芷穿好衣裳，洗漱过，在梳妆台前坐定。

　　青丝如瀑，小丫鬟手指灵活地为人梳着长发，盘起发髻，镜子里一张青春少艾的面孔，她似是有心逗人开心，拿话哄道：“小郡主别愁眉苦脸啦，笑一笑嘛，我们小郡主这么美，便算没了小将军，一定还有千千万万的好儿郎，争先恐后地排队上门求亲！”

　　宁芷轻笑道：“净瞎说。”

　　镜子里一双皓白手腕，昨天兴起，左手套着珍珠手链，右手套着红玛瑙手镯，但这两样无论款式和色泽都相距甚远，细细看起来，混搭着不伦不类的。宁芷几乎没怎么想，将左手腕的珍珠手链取下来，收进首饰盒中。

　　院子里忽然热闹起来，有小男孩活泼的嗓音和年轻女子的说笑声。

　　宁芷打开房门，看见谢妍牵着宁瑾，站在她院子中，宁瑾手上还举着什么，献宝一样给谢妍看。

　　谢妍笑说：“阿芷你瞧，我在平南郡王府门口，抓到个小捣蛋鬼！”

　　小男孩仰着脑袋，气势十足地申辩道：“我不是捣蛋鬼！我是看到石狮子上有只小雀子，爬上去救它！”

　　宁芷吓了一跳，连忙拉过弟弟，上下检查过：“你爬到石狮子上去了！”

　　谢妍笑道：“瑾儿是小小男子汉，这受伤的小麻雀，就是他救下来的。”

　　宁瑾在姐姐怀里挣扎，一直护着手中的小麻雀，要拿出来给人看炫耀：“姐姐你看！是我救的！”

　　宁芷摸了摸他的头，一边赞许道：“瑾儿真厉害！”一边还得叮嘱他：“今后可不能这么莽撞了，你还小，这些事吩咐侍卫们去做就是。”

　　谢妍的视线落于宁芷手腕上，脱口问道：“你怎不带珍珠手链了？”

　　“我觉得还是阿妍送的红手镯好看。”

　　谢妍一瞬想明白了，毕竟这手镯和手链，又不是一对，不好搭配。

　　她心中懊恼，都怪她，怎不细想想，送什么手镯？如今倒好，阿芷将珍珠手链束之高阁，岂不就辜负小将军的一番心意了。

　　“阿妍，你用过早膳没？和我一道吧？”她今日来得真早。

　　“我用过早膳了，听瑾儿说，王妃现下在花园中，我先过去同她请安。瑾儿，你陪你姐姐用早膳。”

　　宁瑾仰着头说：“我已经吃过了！我要和妍姐姐一道去找母妃！”这熊小子聪明得很，知道谢妍是客，不常见到面，要缠着谢妍。

　　谢妍弯下腰哄他道：“瑾儿再多吃些，吃得多，才长得高。何况就算你不饿，小雀子也要吃呀？”

　　对了，还有小麻雀！毛小子立即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满院子找盆子：“姐姐姐姐，我想找东西给小麻雀吃！还要喝水！”

　　宁芷忙着照顾弟弟，谢妍趁乱和她说：“我先过去了，稍后过来。”

　　她知道郡王府花园的位置，不需要旁人引路，带着小曦熟门熟路地找过去。

　　平南郡王府的这座花园，在整个京师都很出名，因为占地面积大，打理得也精细。平南郡王妃冯襄出生大郁北面的曲都，性子洒脱随性，她喜欢鲜花，所以宠妻心切的宁章，特地耗费巨资建了这座京师最大的花园。

　　宁章一向做得极好，在京师的风评更好，若非看到确凿的情报，谢妍也不敢相信，他竟然早就豢养了外室。

　　她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想的是这件事情千万不能曝光，千万不能让阿芷知道，否则对阿芷的打击太大。但冷静下来一想，除了阿芷，还有个人实在绕不开，就是郡王妃冯襄。

　　郡王妃打小就疼爱自己，何况这件事事关她的婚姻，她应当知晓真相。

　　可若是自己这样直接说出来，事情岂非就走到无可转圜的地步了？王妃离开家人，孤身远嫁京师，已经十六年的时光了，自己突然将这么可怕的真相告知，撕碎了一切美好和温馨，对她来说，是不是太残酷了？还有阿芷和瑾儿，他们又该怎么办？

　　谢妍快走到花园入口了，突兀转过身，往来路走去。

　　走了没两步，又停下脚步。

　　现下的美好和温馨，都是假象啊，若是让她来选，前世一定宁愿有人告知自己真相，不必再与叶景在虚假的情感里消耗，时间越长，受的伤害越大。

　　感情无论看上去多美好，掺杂了谎言，那就一文不值。

　　谢妍再转头，往花园走了几步，又停下来。

　　她很少会这样犹豫，因这事情实在太难办，几乎关系到一个女人一生的幸福，还关系到平南郡王府所有人的命运，牵连太大，难以决断。

　　何况她的身份也微妙，她是小辈，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直接对郡王妃说，会不会令她倍感尴尬？还有一种可能，如果王妃其实早就知晓了呢？结果被她当面揭穿……

　　要不……这事想办法让宁章自己来说，会不会好一些？

　　“妍丫头？”

　　平地一道惊雷，有人从花园里走出来，看见谢妍，出声唤道。唤人的声音虽不大，谢妍却似受了很大惊吓，她本就是神思不属，此时强行拉回神志，一脸掩不住的慌乱。

　　连冯襄都发现她不大正常，关切道：“怎么了妍丫头，脸色这么难看，身体不舒服吗？”

　　谢妍定了定神，行了礼，镇定应道：“我听瑾儿说，王妃在花园，过来请安，走到这处才想起自己多大意。前几日敬国公府新得了一盆菊花，听说是从波斯那边来的新品种，我想着王妃喜欢花卉，要给王妃带来，谁知道早上出门匆忙，忘得一干二净，现下才想起来，正懊恼呢！”

　　冯襄笑道：“原来是这样，瞧你失魂落魄的，我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不过能让妍丫头这样惦记的花，一定十分好看，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她出生塞外，不仅样貌美丽明艳，个性也很爽朗干脆。

　　谢妍其实挺喜欢和郡王妃相处，她觉得她的性子，就像是塞北草原上轻盈而过的风一样，无拘无束，带着自由、清新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