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45、苏嫣

　　真的有毒啊。

　　马车一路颠簸，谢妍觉得眼睛刺疼，伸手掩着。

　　她为什么要听他的鬼话？有什么好感动的啊！还不是胡说八道来套路人的？

　　一个长年混迹于赌坊的人，每天一门心思想着往上爬，泰半心思都花在溜须拍马上，能将别人救急的钱财私吞，最过分的是，就她前世了解的，为了上位铲除自己的顶头将领。这种人竟然还冠冕堂皇地跟她谈良善。

　　他难道是想暗示她，自己有什么不得已，非做不可的大事？

　　简直可笑。

　　……不过会不会，他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另有玄机？他说不在意她怎么看他，自认是个好人，不管别人怎么看，人总是有一定要做的事情。他说话的样子，真的很认真很坚定，很触动人。

　　谢妍现下觉得，裴恒一定是有件事说对了，就是她是个好人，怎么他随便说几句话，就觉得戳心窝子里去了。

　　这个裴恒，还真不能小觑，有时候说话颠三倒四的，有时候还挺能蛊惑人心的。

　　就他那睁着眼睛说瞎话，都能说得掏心掏肺的样子，确实有欺骗性，而且以前没注意，他声音还挺温柔好听的……

　　天啊，她在瞎想什么啊！眼睛疼……怎么经常一遇到他，就没好事。

　　等到谢妍回到敬国公府，见到一个在她院子里等着的人，这下她不光眼睛疼，连头也开始疼。

　　那妇人看到谢妍回来，喜形于色：“大小姐！”

　　“苏姐姐。”苏嫣是她娘身边最信赖的大丫鬟，打从国公夫人嫁入府，就派去贴身伺候人了。

　　谢妍小的时候，第一次去主楼见国公夫人，在院子里等着她娘做完早课召见的时候，就是苏嫣拉着她手，陪她在院子里说话，她性子温柔、耐心，还说特别为小主子过去，准备了很多好吃的。

　　那时候小谢妍觉得她漂亮又温柔，特别像仙女，就唤她姐姐，苏嫣说不妥，让她改口，她也不改，这一唤，就一直唤下来了。

　　谢妍和她娘，一个月只会见一次面，国公夫人平素是绝不会出院门的。

　　但苏嫣时不时会来谢妍院落坐坐，她手艺好，时常会做些好吃的糕点送过来，说起来，都说是国公夫人吩咐的，其实真实情况，大家心知肚明。

　　谢妍知道苏嫣是心疼她的，当时她第一次去主院的时候，就看见苏嫣背着她，偷偷抹眼泪，只是那时候她不明白，她终于能见到娘了，为什么漂亮姐姐要哭，不是应该为她高兴吗？

　　双方落了座，谢妍让小曦去准备茶点，苏嫣忙道：“不用了，我看看大小姐就走。”

　　谢妍笑道：“苏姐姐，我们也许久未见面了，多聊几句。”

　　说起来，苏嫣也算命苦，她原本老家许了人，谁知道刚成亲半年，男方出了意外过世了，婆家凶悍，她又无子女，没过多久就被赶出了门，后来就重新回了国公府。这样活生生耽误下来，她心也死了，不再考虑嫁人的事情，直到两年前，官媒司来了新长官，新官上任三把火，着重抓了一把业绩，把京师寡居的男男女女都牵了红绳起来，官媒司来人上门说亲，苏嫣挑了一户，应了下来，嫁了京兆府的一个衙役做填房。

　　两年前她出嫁的时候，婚事还是谢妍操办的，当时她一个小姑娘家，什么也不懂，一边摸索一边学习。最让谢妍佩服的还是她娘，陪了自己十来年的贴身侍女出嫁，国公夫人愣是一步都没出房门，一句话都没过问。

　　有的人，大概天性凉薄，是刻在骨子里的。

　　苏嫣出嫁这两年，应该还是过得很幸福的，她有时候会回国公府探望夫人，偶尔也会到谢妍院中坐坐，谢妍见过她两次，她都是气色红润，满面笑容，整个人瞧着比原先要鲜亮不少。

　　谢妍今天感到头疼，是因为前世并没有，苏嫣在院中等待晚归的她，这样的场景。所以说她此番来，十之八九是来当说客的，因为自己说了日后初一再不会去主楼。

　　“大小姐……”美丽的妇人刚一开口，眼泪就落下来，“我知道您心中怨了夫人，但夫人她……她也是有苦衷的……”

　　谢妍心中根本不信，还是顺她话，意思性地问道：“有何苦衷？”她想来想去，也没办法替国公夫人想出一个苦衷来，她是出身低微没错，但国公爷并不在乎，对她还不够好吗？真心的丈夫，乖巧的女儿，显赫的地位，风光的生活，她到底还能有什么苦衷？

　　苏嫣大概也没办法替国公夫人想出一个苦衷来，于是只能拿手帕拭着泪，车轱辘一样地重复着：“这世上有哪个当娘的，会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呢……夫人她心中，是十分疼爱大小姐的啊……您这样对她，可是将她的心伤透了……”

　　谢妍无语地看着对面人垂泪，她觉得苏嫣一定是对自己的主子有什么误解，大概听国公夫人诵经念佛听多了，真以为对方是多仁善的人了。

　　但她一直在这里哭，也不是办法，谢妍心善，虽有些厌烦，并不想给人脸子看，她决定采用缓兵之计：“苏姐姐，我近日忙得很，这不正在收拾行囊，准备去趟锦州呢。有什么事情，待我回来再说吧。”她在兵部的资料，已经基本查询完毕，并没有额外的收获，跑趟锦州是势在必行了。

　　苏嫣一惊，止了泪，抽噎着道：“大小姐要去锦州？何时出发？”

　　应该是要到中秋之后了，中秋前还有一堆事情，各家亲戚和宫中的节礼得送，陪阿芷参加珍宝阁的活动，后天，初六，还是她表哥的生辰。她若是不亲自去参加，殷陈氏那张嘴，能一年三百六十天地不停扒拉，到处宣传敬国公府的大小姐是多么了不起，眼睛长头顶了瞧不上他们这些穷酸亲戚。

　　谢妍含糊道：“快了，待事情整备完毕，就出发了。”

　　……

　　天色漆黑，这处小庵堂没有点灯，一个人在佛龛前跪着，闭眼敲着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美丽的妇人伸手推开门，轻声道：“夫人。”

　　木鱼声倏地止住，佛龛前的人站起身，容貌清丽脱俗，比起这入门来的美丽夫人，还要风华绝艳许多。

　　她眼中有笑意：“你都有身孕了，怎么不好好歇着。”才两个月，不显怀，是最要注意的时候。

　　苏嫣想着又落泪：“我听小桃说了大小姐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来劝劝……”

　　殷云面上有刹那的哀伤，但一闪即逝，月光洒在她美丽的面庞上，如一潭死水般平静无波，似乎先前的哀伤只不过是对面的人错眼了。

　　“随她吧。”她平静道，淡淡补了一句，“不见也好。”

　　“大小姐说，近日忙着准备行程，有事情要去趟锦州，待她忙过了这一阵，应该就有空来看夫人了。”

　　殷云知道她说这话，是想安慰自己，但自欺欺人没有什么意义：“她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来了，她的这个女儿，已经彻底离心了。

　　其实也好，当娘的伤透了她的心，可重要的是她还是敬国公府的大小姐，是敬国公唯一的嫡出女儿，日后会有一桩门当户对的显赫婚姻，会一直有人疼她，爱她，高高看她，在云巅之中。

　　苏嫣说这一句，带着隐隐的怨怼：“大小姐的性子，同夫人一模一样。”看着心软，一旦下定决心，谁劝都没有用。

　　殷云想了一下，打开门，吩咐门口候着的侍女：“去把白管家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