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44、行当

　　以叶景的心机深沉，若是他要对付平南郡王府，不会那么快将可能的底牌亮出来。他那日对她直言阿芷的事情，一来是在对她示好，二来是想试探下事情真假，不过自己对平南郡王府的事并不知情。

　　那若是叶景事后派人去查，掌握了这样的情报，应该就是第二种用途了——留在手上，等待合适的时机加以威胁利用。

　　平南郡王宁章在朝中不任职，但他同她父亲交好，这步棋叶景会怎么用，尚是未知之数。

　　但宁章的作用其实有限，这事曝光出来，只是声誉问题，不谈宁章为人如何，与她父亲的交情多深厚，起码他不值得因为这样的威胁，去做任何出格之事。

　　叶景应当也明白这道理。

　　谢妍想得入了神，直到对面青年关切的脸凑了上来，一只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大小姐？”

　　她回神，正对上李玉若有所思的眼神，他会意道：“大小姐放心，我会去处理，让知情的人尽量闭上嘴。”

　　恐怕已经晚了，若是叶景真派人查，应该已经出结果了，不过越少人知道，总是越好。

　　谢妍点头：“劳烦先生了。”

　　“大小姐不必同我客气，既然契约已经签订，以后您就是我的主子，有何指令，直接吩咐就是。城南的松竹茶馆，大小姐何时想见我，传话给那家的李掌柜即可。”

　　“好。”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生先前说，您的报价是否现实，不取决于眼前的情况，而是看我的决心和先生的能力，是否是我们可以另谋财路的意思？”

　　李玉道：“不错，大小姐果然冰雪聪明。鸟为食死，人为财亡，大小姐要办大事，没有一定的财力支持，是绝无可能的。”

　　这道理谢妍明白，所以叶景才会在京师广置铺子，她其实也思索过，真做起事来，处处要花钱，光靠她在敬国公府长年的积蓄，很快就会捉襟见肘。

　　“先生觉得，我们做什么样的营生好？”

　　“那就要大小姐想想，哪个地方是让贵人们心甘情愿花费最多的。”

　　谢妍平素不怎么花钱，除了逢年过节，府中统一置办衣衫，或者宫中赏赐首饰，她基本不会置新，余下来的钱要么存着，要么补贴谢安了。

　　“珠宝首饰么？”这些她虽不花费，但京中的女眷往往聚会，聊的最多的就是这些了，所以珍宝阁每月的进账一定可观。

　　李玉摇头：“大小姐再想想。”

　　谢妍脑中灵光一闪，前世确实有个地方，让她心甘情愿花了很多钱：“寺庙。”

　　前世她和叶景成婚后，一次意外小产，之后就再也没怀上过孩子了，看过很多大夫，连宫里的老御医都看过好几个，都说她身体没有问题，只是虚弱了点，补补就好，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再也怀不上。

　　后来她就开始吃斋念佛，诚心求子。

　　当时城郊有处静心寺，偏厅供奉着一座白玉送子观音像，据说去祈祷的男女只要心诚，出寺之后不出三个月，一定能顺利得子。

　　那时候她几乎每月都去，没少添置香油钱。而且菩萨面前，你计较钱财总不合适，显得心不诚，所以每次那里的大师们明示暗示，庙里这里要修，那里要补，她都心领神会地乖乖掏钱。

　　看来这次她是答对了，李玉会心笑道：“我现下就去安排，待有了眉目，会通知大小姐。”

　　在大郁，私人是可以建造寺庙的，只是需经过统管的鸿胪寺批准，不过谢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去建造一座寺庙。这当中的每一处环节，她是完全不懂的，不过看这个李玉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是预谋很久了。

　　等到李玉离开，谢妍问裴恒：“你怎么认识他的？”这也算个奇人了。

　　“额，是在周盈的医馆中，他被人打得鼻青眼肿的，来看伤，那时候他初来京师，听说是登了哪家贵人的门，毛遂自荐，对方嫌他说话神神叨叨，胡言乱语，以为他是存心嘲讽，所以派人打了他一顿扔出去。”

　　谢妍点头，一点都不诧异：“我若是脾气差点，先前报价的时候，肯定也给他一顿打，扔出去了！”

　　裴恒闻言笑起来，真心诚意道：“大小姐是善心的大好人。”

　　谢妍没觉得这是赞赏，他老是开口闭口地说她是大好人，还不是觉得从她身上，有利可图吗？

　　她略带嘲讽地说：“在你们心目中，大好人是什么样的？无休止的容忍和退让吗？”就像前世的她一样，谁说起来，不称赞一声好，但那不过是她牺牲了自己的利益，去迎合了他们而已。

　　若说唯一的“污点”，那就是当时她死的时候，没能乖乖躺好，含泪对着叶景说上一句：“能为阿染死，我死而无憾。”如果做了，恐怕她闭上眼睛，就能大爱普度众生，得道成仙了！

　　裴恒没直接回答，反问道：“大小姐觉得我是好人吗？”

　　“你？”他还有脸问这话呢，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没点数吗？

　　青年坦坦荡荡道：“我认为我是好人。”

　　这下谢妍都忍不住了：“当真？”厚颜无耻也该有个限度吧。

　　看出了她强烈的不认可，裴恒倒是没觉得被冒犯，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杆秤，去评价别人，也考量自己。可很多时候，这杆秤都是不平的。

　　“那天在青云赌坊门口，大小姐明明已经走远了，听到赵家嫂子的哭声，还是折返了……大小姐，心头有顾忌，有迟疑。”可能就像她现在说的这样，做一个好人，就代表着容忍和退让。是受过伤害吧，才会有感而发，才会不喜欢“好人”这个字眼。

　　“这世间事有时候很奇怪，越是心地阴暗之人，越是沽名钓誉，反是心地良善之人，却怕极了别人叫自己好人。”他说着，抬手做了一个套枷锁的动作，将那想象中的枷锁，套到了谢妍的脖子上，“套上后，大好人的枷锁，是无期之刑。”

　　谢妍神色有一丝怔忡，她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竟然真的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到脖子一沉。

　　“其实别人怎么看你，一点都不重要。我敬重大小姐，可大小姐不认为我是好人，我并不难过。这世上有些事，是你心中知道，一定要去做的。有些好与坏，是你无视掉所有贪婪的、恶意的、莫须有的指责，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觉得心中安稳。”

　　“枷锁太重，扔了就好，感到累了，闭上眼就好。不必无休止地容忍和退让，明明心有顾忌，却还是在最后关头转身回来的大小姐，已经是最好的了。”他声音温柔地鼓励道，“不要因为别人的眼光，去做一个好人，也不要因为任何顾忌，害怕做一个好人。

　　谢妍眼睛有点红，突然弯下腰，头埋桌下面去了，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掉了，她很着急地要找。

　　一旁的小曦见状连忙过来：“大小姐，我来找就好。”

　　谢妍不言不动，小曦想跟着弯身，裴恒轻轻拉了她一下：“小曦姑娘，茶凉了，能否麻烦你去给大小姐重沏一壶过来？”

　　小曦顿了一下，拎着桌上茶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