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妍（重生）》云中水月

108、踏青

　　结果谢妍计划得完美，托人去骁武营送话，韩小将军铿锵有力地回复了她六个字：当职中，去不了。

　　谢妍一瞬间有种飞奔过去骁武营，摇着他胳膊大声咆哮的冲动——

　　大哥！你就不能请个假？

　　待她冷静下来，想道，韩阅作为骁武营的主帅，确实没有专门请假出门游玩的道理，虽然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倘若他做得出来，也就不会是年少成名的小将军了。

　　这次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撮合不了阿芷和小将军，还要额外忍受叶某人那张烦人的脸。

　　谢妍一心以为宁芷提出的带个人，指的是叶景，毕竟有前车之鉴，而且她也想不出宁芷会带其他什么人。

　　谁知道等到了约定好的时辰，却发现宁芷身边站着的是个眉眼弯弯的少女，模样儿还挺熟。

　　黄黎看到谢妍，远远地就招手，高兴得又蹦又跳：“谢姐姐！这里这里！”

　　城西的这座雁鸣山，因峰顶有两块峭石，形似大雁而得名。淮梁城地处中原腹地，气候宜人，水土滋润，雁鸣山上广覆植被，四季郁郁葱葱。

　　山上还有一处名胜叫做洗砚池，据说前朝有位李画仙最爱在雁鸣山顶采青，正巧山上的浮云亭边有一块凹陷的大石坑，长年积满雨水，水面清澈、光可照人，于是李诗仙在亭中作画之后，便时常在石坑中清洗砚台，因他作画时惯用各色颜料，所以积时日久，那石坑中的水，也被赋予了色彩，在阳光中会隐隐泛着七色光泽。

　　宁芷挽着谢妍胳膊，两人走在登山的石阶上，她们走的这是寻常路，前方还有两个不走寻常路的。

　　黄黎姑娘，嘴里叼着一根野草，发间也别着一朵叫不上名的黄色野花，正领着平南郡王府的小世子往草丛里钻。

　　宁芷眼见他俩的身影在草丛里若隐若现，踮着脚跳头望，忍不住有些担心：“阿妍，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无碍吧，这处没悬崖峭壁，也没听说过有凶猛野兽。”

　　宁芷是做梦都没想到：“这黄黎姑娘的性子，怎地跟先前王府所见，截然不同？”原先是朵娇羞不语的水仙花，现在就像是漫山遍野的杂草，完全野蛮生长啊。

　　谢妍已经受过一次冲击，比她淡定许多：“你下次再喊人，得将她那好朋友余家姑娘捎上，或者更省心点，将她姨妈沈夫人给捎上，就万无一失了。”

　　宁芷不是很懂：“有沈夫人在，她会收敛一些？”

　　“那岂止是一些，又矫枉过正了。”

　　“我原是想着，那日见你瞧上她，是太子殿下中意的类型，便想找机会让你同她多接触些，看看她品性如何，也好替殿下相看。”可现在瞧下来，连宁芷这样性子温软的人，都有些遭受不住她的闹腾，“殿下定是不会欢喜了。”

　　这一说，谢妍想起来，那日在春风楼偶遇这个黄黎，太子表哥倒是适应良好，接受度甚至超越了她。

　　还是肖逸的性子太好了。

　　谢妍往草丛那边看了一眼，看见黄黎编了个五颜六色的花环，正在往胖小子头上套。

　　“不过她这人除了闹腾了点，爱胡说八道了点，也没什么大毛病。”

　　起码现下这秋风送爽，阳光明媚，风景正好，要是让她对着叶景那个卑鄙小人，可就太扫兴了。

　　“对了，小将军说今日营中有事，过不来。”她忘记解释韩阅没来的事情了。

　　“小将军事务繁忙，定不会像我们这般闲了。下次等休沐日吧，有机会再约他一道赏景。”宁芷应道。

　　谢妍闻言笑了一声，宁芷脸色微红，问她笑什么？谢妍没说话，径自笑了半晌。

　　黄黎领着胖小子，从树丛里穿了近路过去，岔路和主路交错，她站在前方的一块高石上，眺望了风景，回头远远招手喊道：“谢姐姐，郡主姐姐，这里景色好美！你们快些过来！”

　　她们后面的人走主路，弯弯绕绕走远不少，过了许久才走到高石边。

　　黄黎都站得累了，蹲坐在石头上，宁瑾跑到姐姐身边，闹腾了半天，满头大汗，宁芷摸出帕子给他擦汗。

　　谢妍取笑人：“哪儿来只小泥猴？”

　　胖小子一本正经伸出两根手指，更正：“是两只。”

　　这石台立在视野开阔处，快接近山顶的位置，周边没有丛林遮挡，远眺空谷悠远，平野无垠。

　　这处山景开阔，空气清新，让人有种洗涤心扉的感觉。

　　黄黎蹲着一会儿，从石头上跳下来，问谢妍:

　　“谢姐姐，你怎么没将太子殿下带过来？”

　　她这话说的，乍一听没什么，要是让别有用心的人听到，又能传一阵闲话了。

　　太子殿下是大郁朝的储君，天下除了皇帝皇后太后，谁有权力支使他？他今日如果来了，那一定是他本人想要来，绝不会是谢妍带过来的。

　　“殿下不爱爬山。”

　　黄黎小嘴一撇：“我看殿下是身子太弱，根本爬不动山吧！”

　　宁芷闻言杏目圆睁，檀口微张，这，这也太口无遮拦了吧！

　　谢妍是见怪不怪了。

　　眼看着这里离山顶很近了，还有大概百来十台阶的样子。

　　谢妍起步往山顶走，黄黎蹦蹦跳跳地跟上来，和她并行，在她耳边叽叽喳喳。

　　“殿下是不是打小身体就不好？然后宫中御医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就会让他不要动弹，”她掰起了手指，如数家珍，“多卧床歇息、饮食要清淡、不可吹风、保持心态平和、时不时再吃些乱七八糟的补药……”

　　谢妍不以为然，人的命本就自有定数，有人生来就身体康健，有人则从小体弱多病。

　　“太医院多次会诊，殿下只是体弱，没什么顽疾，太医院让他小心将养着，也是稳妥之举。”

　　“稳妥个鬼！”少女急得跺脚，“我师父一直就说，现下的大户人家，很多人的病都是养出来的！若是你终日里卧床不出，既不吸收天地之气，也不行举强健体魄，还吃那些没什么好处的补药，虚不受补，只会适得其反，将污糟之气在五脏六腑越积越多。”

　　按她这样说：“那殿下的病根本不用治，只要平日里多出门走走就行？呵，这么简单的法子，太医院竟没一个人想得出来。”

　　黄黎明显没听出来她话中的讥诮之意，赞同道：“对嘛，所以我师父常说，太医院里都是些胆小如鼠、沽名钓誉的人！没一个有真本事的！”

　　谢妍听她这大放厥词，都听乐了：“我虽不通医术，也知治病需要望闻问切。你师父是何方神圣？连太子的面都没见过，在家动动嘴皮子，就觉得自己比太医院所有人都强？”他若真有这隔空断诊的本事，皇帝怕是都要哭着求着，让他来当这太医院院判。

　　“嘿嘿，提到我师父的名号，那可就厉害了！”少女拽着谢妍胳膊，好心交代道，“谢姐姐，你扶着我，扶稳些，一会儿别惊吓站不稳。我师父，人送外号——妙手回春肖老九，他老人家医术高到什么地步呢，据说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当然，这都是以讹传讹啦，不过像医治殿下这样的小毛病，对我师父来说，那是轻而易举、不足挂齿的啦。”

　　谢妍真的是无话可说了，这自吹自擂的，大概黄口小儿才会信。

　　可巧了，现场还真有个八岁小儿。

　　宁瑾一脸崇拜的星星眼，仰头问道：“黎姐姐，你师父好厉害呀！能不能请他来给殿下治病呀？”

　　“唔……”黄黎抚着下巴，样子瞧来有些踌躇，“不大好办，师父说他发过毒誓，一辈子都不会踏进京城一步，除非皇帝老儿死了——唔唔唔——”

　　谢妍眼明手快，一把捂住她嘴，四下里张望过，确认这里只有她们四个，才松开手，面色且惊且怒：“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吗！”

　　黄黎被她厉声呵斥，气焰顿时弱下去，缩了缩肩膀，小声嘀咕道：“也不是我说的呀，是师父说的嘛。”

　　谢妍现下算是明白了，之前想不通，觉得这个黄黎就算出生乡野，也不应当说话全无分寸吧？

　　原来她师父就是个脑子有坑的，难怪教出来这样的徒弟。

　　谢妍快走几步，到了山顶，迎面一阵舒爽的清风吹过，将烦躁的情绪带走不少。

　　宁芷半晌才回过神，小跑到谢妍身边：“阿妍，这黄黎姑娘——”

　　“胡言乱语，屡教不改，朽木不可雕。”

　　“你觉不觉得——”

　　“觉得，沈家迟早被她连累了去。”

　　谢妍深吸了两口气，准备往浮云亭和洗砚池的方向走，今天不是休沐日，游玩的人不算多，此时山路上只有她们几个，远处的浮云亭里也站着两个人。

　　再走近一些，看清亭子里是一男一女，其中女人手上还抱了个半大的娃娃，女子依偎在男子怀里，男子的手揽着她的腰，一看就是两口子。

　　二人原本几乎是背对着她们的，女人在跟男人说话，半边身子转过来，笑意盈盈，伸手在男子脸上戳了一下，她怀中的娃娃也同时侧过身。

　　宁芷发现谢妍突然停下了脚步，回眸一看。

　　谢妍一副如遭雷击的表情，目瞪口呆。

　　那少妇和小娃……前几日她才见过，小娃脖子上挂着一个纯金打造的长命锁，少妇手腕上套着一只翠绿欲滴的翡翠镯子。

　　都是她送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