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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日后谈 ...

  •   周日下午七点整。

      「池底之鱼」的营业即将结束,天边泛出的红色愈加深沉。

      咖啡厅里是一阵沉默,寂静的空气里,只有玻璃杯相互碰撞的清脆声响。

      将最后一个咖啡杯归位,光希从吧台底下的橱柜里拿出一叠手帕纸,沿着纸巾的边缘翻折,把它们都折成精巧的三角形。

      克里夫在靠近窗台的地方坐下,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她,似乎若有所思。

      距离她从昏迷中醒来已经一个礼拜了。这小鬼,本来话就不多,最近是愈发地沉默了。

      作为照看了她十年之久的监护人,他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在谈及实际的利害时,这孩子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但每次遇到情绪上的问题,却又犟得像一头牛——也不知道像谁。

      克里夫在靠近窗台的地方坐下,点上一根香烟,他沉沉地呼了一口气,烟雾从他坚毅的嘴唇里溢出,女孩子的轮廓在薄烟中若隐若现,恍惚间,他想起若干年前的那个早晨。

      那时他拉开铁卷门,意外地发现店门口的巷子里坐着一个小女孩。

      女孩散乱着头发,赤着脚丫,裙摆沾染了血迹,像是从哪里逃窜出来的野猫。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一双碧眸却紧盯着他的脸庞,竭力地寻找熟悉的痕迹。

      她有父亲的眼睛,母亲的容颜,他自然一下认出她是谁。只是没想到,不过几年,再次见到她会是这样的情形。

      ——她本该是浓荫之下的一朵娇嫩的花,紧锁在镶金红盒里的祖母绿宝石……

      “克里夫?”女孩扶着墙站起来,试探性地喊了他的名字。

      “正是在下,小小姐。”

      他将她领进店里。女孩的面色很差,惨淡得像一张白纸,小手局促不安地抓着他临时找来的毛毯,裸露在空气中的指尖和脚掌都毫无血色。

      “先暖暖身吧,小小姐。”

      他将一杯热饮推到她的面前。

      女孩迟疑地看着瓷白色杯子里的咖啡色溶液,最终捧着杯子,沿着杯沿轻抿了一口。

      温暖的液体直达心口,悲伤一下子满溢出来。泪水再也无法抑制,簌簌掉落,不断敲打着桌案。

      “好苦啊……”她颤抖着说。

      香烟即将燃尽,掸了掸烟灰,克里夫吸了最后一口,最终将烟头在摁灭在烟灰缸里。

      “喂,小鬼,需要谈谈吗?”他开口道。

      “谈什么。”

      “里包恩说那天的事你全部都想起了。”

      “差不多。”

      “那你……”

      “我很好。只是有事情想不通。”指尖的动作停顿,光希抬起头,对上克里夫的视线。

      “什么事?”

      “有些事。”她从吧台里走出来,一步又一步,走到了克里夫的跟前,神情凝重。

      “关于我母亲的事,你能够告诉我吗?”

      克里夫愣了一下,眼神竟然闪烁起来。

      “还有,你和我父亲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请告诉我,克里夫。”女孩的眼神坚定。

      “都是些陈年旧事了……”克里夫最终将视线移开。

      ——意料之内的答案。

      “虚伪的大人,”女孩不满地偏过头,扯下围裙扔在桌上,“我下班了。”

      “小鬼,你真的不需要搬过来吗,毕竟你那房子——”

      “不需要。”她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玻璃门上系着的风铃碰撞在一起,丁零作响。

      ……这小鬼,是生气了啊。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克里夫有些心虚地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不对。”突然想到了什么,克里夫腾地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高大的身体倚向窗口:“派,派你还没拿走——”他扯着嗓子对外面喊道。

      过了几分钟,光希又折了回来。

      *

      夜色弥漫。

      这附近一片都是居民区,坐落在街道两旁的楼房亮着淡淡的灯光,隔着帘子,人影晃动,不时有欢声笑语传出。

      宁静,恬淡,这正是云雀恭弥统治下的并盛。

      然而少年自己,对这些日常温馨的事物向来嗤之以鼻,他只是习惯于别人的臣服,至于他人的臣服会带来什么其他的副产品——说句实话,这很重要吗?

      人与人之间的喜怒并不相通,何况人与草食动物之间。对于它们的欢笑和悲哀,他只觉得吵闹。

      月光在他的肩头落下一层薄霜,细碎的脚步掩不住少年心事,路灯下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云雀在某幢建筑前驻足,低头扫了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已经九点半了。

      周围是昏昏沉沉的一片,带着庭院的复式小洋楼远离尘嚣,独自地睡着。门庭紧锁,房屋里没有透出半点光亮。

      这座房子处在他从学校到家里的必经之路上。从前他总是匆匆走过,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大概是了解到某人住在里之后,他开始留意起屋里的灯光,路过的时候总是会有意无意地瞥上一眼。

      这阵子,这样的情形愈演愈烈。每次路过看见这黑漆漆的一片,少年心脏的某处总会莫名其妙地抽动一下。

      ——这家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一股烦躁感不知从何滋生。

      自从黑曜过后,她已经一个礼拜没有来学校了。按草壁的说法,她淋着雨擅自跑回家后又发了几天的高烧,这两天已经痊愈,大部分时间都在咖啡店里工作。

      ——所以,到底干什么去了,那家伙?

      正陷入沉思中,少女的身影突然在出现在巷子里。云雀连忙侧身,隐进一片黑暗中。

      ——她的状态很差。

      几乎是在看清她的一瞬间,他就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她走路总是很轻很轻,几近于无声,即使现在她的步伐摇摇晃晃,拖沓而迟缓。

      碧绿的眼眸黯淡了几分,失去了焦距,不知落在何方,宽宽落落的黑色外套掩在少女的身上,几乎将她修饰成了黑夜中的一部分,外套的袖口卷起来,露出两截皓腕。她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云雀始终没有看清。

      ……真是脆弱无比的家伙。

      心里响起苛责的话语,脑子里却无端地浮现出那双衔着泪珠的碧眸。

      ——她总是那样哭。

      泪水缀满眼眶,肩膀也止不住地颤抖,但就算把嘴唇咬到出血,她也绝不愿意洩出半点声音,只是握紧拳头拼命地忍耐,竭力将悲伤的情绪压抑在心底。伤痕累累的孩子早就忘记了怎么喊疼,拖着沉重的躯体,独自在黑夜徘徊着前进。

      ——他看见了她的绝望和挣扎。

      克里夫说得对,向死而生,一个遍体鳞伤,却始终不愿意塌下脊背,挣扎地向前走的人的确无可指摘。

      凤眸微凛,他察觉到有什么人悄声跟在她的后面。

      ……这家伙的状态已经差到连自己被跟踪了都没发现吗?

      少年的情绪愈发阴沉,绷紧的背部靠着石墙,他竖起耳朵仔细地勘察着另一边的情形,确人女孩已经安全地踏进屋内,才从黑暗中现身。

      “滚出来。”杀意瞬间在凤眸中凝聚,浮萍拐早已握在手中。

      “委员长,别动手!是我是我!!”

      还没有动手,那个高大的黑影就已经举起双手投降,微弱的路灯下,一张略显老成的面孔逐渐暴露出来。

      “草壁?”云雀不解地皱起了眉头,杀气稍稍被收敛,但环绕在周身的寒气并未消散,“你现在又是做什么?”

      “这个……”草壁垂下头,他的背挺得笔直,手臂规矩地放在两侧,手指却不安地抓着裤沿。

      “恩?”云雀的手臂微微动了动,浮萍拐上有寒光跳跃。

      “就、就这几天水樹同学的状态很不好,所以我就想送送她,”草壁不安地解释道,“毕竟,她之前也救过我一命……”

      “就只是这样?”云雀眯起眼睛审视他。

      “就只是这样。”草壁连连点头。

      没有再说什么,收起拐子,云雀倏地转身朝自家的方向走去。

      在原地踌躇几分,草壁终于鼓足勇气,朝少年离去的背影喊道:“委员长,您在意她吗?”

      “什么意思?”像是突然被点中心事,云雀回眸看他,面色不善。

      “没、没有什么意思。”草壁突然慌张起来。

      “我在意她?”少年不温不火地重复道,仿佛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他冷冷地笑了一声,但这笑意又很快地被收敛。

      ——我在意她?

      他在心底重复这句话。他能清楚地感受到,某种陌生的情绪正在他的心底酝酿滋生,试图侵扰他心灵封闭的某个部分。而少年机警又敏锐的大脑,显然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样的情感,一时间,他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凭什么?”

      他武断地下了结论,随后甩手离去。

      看着少年的身影逐渐远去,草壁突然朝他的背影大喊起来:“委员长,我仍然坚持当时的看法——水樹同学,是一位值得追求的女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日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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