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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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也不早了，四阿哥您请回吧。”没有回头，我平静地开口，说完便头毫不犹豫地往后院儿走去，折过回廊，待确定弘历看不到我之后，我才缓缓地止住了脚步。转身儿越过拐角儿看向弘历，他背对着我站在原地好久，直到身边儿的小太监小心翼翼地上前唤他，他才转身离开。
看着他那与四爷有八分像的背影越走越远，又想起钮钴禄氏温柔、淡然的面庞，我轻轻动了动嘴角儿，心不由得一冷，脸上滑过一瞬间的苍白。回过身儿我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一条鲜红的如意带被一双手恶狠狠地丢弃在地上，发出如血一般的色彩。那双手的主人正怒视着我，仿佛在冷眼旁观着我的错愕和我的挣扎，那是德妃凌厉的双眼……
猛地睁开双眼，阳光亮的有些刺眼，我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随后面无表情地扭过头看了一眼弘历刚刚站过的地方。恍惚间，钮钴禄氏平滑且不带任何张扬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来：“那是你最喜欢的清茶，前儿江浙府尹才送来给四爷的，福晋赏了我们几个，我知道你喜欢，先偏了你了，回头你叫人收好了吧，够你喝你一阵子的了。”她的声音温婉的如同她这个人一般，可最终将我推向不归的，竟是这个我视为在这个时代里所认识的最与世无争、最温柔简单的人，这对我来说是不是最大的讽刺？相比较下，我宁愿成为德妃和康熙杀人工具的是恨我入骨的年氏或者对我积怨甚深的茗蕙，也不希望是她这个身为四爷的福晋、弘历的额娘的人……想到这里我不仅打了个冷战。
“哼……”我自嘲地冷笑了一声儿，转身儿朝着后院踱去，满园的蔷薇花儿在入了秋之后都有些懈怠的神色，远不及盛夏之时开得那般放肆、活泼，但阵阵沁人心脾的花香还是萦绕在园子里，我站在一簇簇的花儿面前，仿佛看着当初虽然盛开却正在走向凋谢的自己，“一切都过去了，蔷薇，你再也不需要和那高高的宫墙打交道了。”
然而这个时候的我并没有想到，有些事儿还是如梦靥一般将我禁锢，让我永世不得遗忘……
“这几日天气虽然渐渐多了寒意，但天气依旧很好，真真是天高云淡、风清气爽呀。”这种蓝的让我看着都发冷的天空，在现代是绝对无法看到的。平静的日子总是让人觉得过的很快，已经好几天没人来这里了，这座别院儿也暂时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只是偶尔还是能从他人嘴中听到一些朝中的传闻，对此我总是一笑置之。马尔汉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和福晋为此每天都会在药石的苦气中忙里忙外。胤祥这几天都没有过来，我也有一些担心，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准备南下的事宜，还是和四爷有了什么事情。闲暇下来的时候，我大多数是拿着扳指发愣，有时候也会不自觉地回想起那日与四爷相见的情景，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落下了“泪失禁”这么个病。
站在院子当中的我机械地做着自编的广播体操外加瑜伽，身边儿的念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她习惯了我时不时的怪异举动，我也习惯了她无视我的存在。看着一脸木然的念晴，我不由得沾沾自喜地觉得自己在这样儿的情况下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至少把念晴给同化的差不多了，之前她看到我在院子里左扭右抻的样子，下巴差点儿没被惊掉了，后来我拉着她和我一起做，她甚至吓的脸都涨红了。“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儿，连我说话都不愿搭理了？”我双手够着地，吃力地问道。
“小姐，你每天都做会子这个，就不臊得慌？”念晴慵懒地看了我一眼，满脸的戚戚然。我抖了抖眉毛，咧嘴一笑，换了个姿势继续活动着筋骨，“我又没怎么着，怎么就害臊上了？倒是你呆呆地站在那儿让我看着来气。”念晴叹了口气没有理会我，偏过头继续着她的发呆，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簇簇蔷薇花儿依旧挺立在那里，只是破败前的黯然还是不可避免地闯进了我的眼睛。“我这么个大活人你不看，怎么又对着这些个无辜的花儿皱上眉头了？”
“小姐，我看这花儿也该打理了吧，都快败了。”念晴的话音儿里透出几分落寞。我看着她的脸色越来越凄凉，不由得“扑哧”一声儿笑了起来：“这花儿败了明年还能开，我看某些人的心呐也快随着这花儿落到地上化作春泥了吧，只是不知道还长不长的出来？”见我编排她，念晴急得直跺脚，跑过来就要挠我的痒痒，我被她逼得频频往后撤脚。“小姐，这些日子你是越发会编排人了，谁的心掉了？”念晴一边儿闹着我一边儿红着脸啐道。
“这可问不得我，只怕不止是掉了，还让别人拾了去了。”
“小姐，你……”念晴刚要说什么，脸色突然一变，低下头嘟着嘴退了几步，我见她不似刚才那般嬉笑，正纳闷儿呢，就觉身后一热，落入了一个怀抱。
等我反应过来，笑意早就爬上了脸，回过头一看果不其然，十三正扬着一脸的笑容看着我，眼睛闪闪发光，好像有什么开心的事儿似的。看着他今天如此爽利的样子，我的心情也跟着越加的明朗了起来。
“遇着什么高兴事儿了？瞧把你美的……啊！”话还未完全说出口，我就被他双臂一挥抱在了空中转了好几个圈儿，落地之后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检查一下儿我的心是不是还在肚子里。
“小薇，你猜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胤祥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这下子倒是把我给弄糊涂了。“消息？还好消息？”即使是消息也是他即将远赴江南，再说了，对我来说现在还能有什么好消息？我摇了摇头示意他我猜不到。突然余光扫到站在一旁已经憋得有些跳脚儿的念晴，我立即故意装作很用心地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地说道：“哎！等等，我猜你是不是新带了花匠来给我收拾院子了？这叶子现在落得可欢了。”念晴听我这么一说愣了一下儿，随即脸大红，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忙朝着胤祥行了个礼说道：“奴婢给老爷备药去。”说完转身儿一路小跑着消失了。看着她的背影我抿着嘴儿笑了半天，胤祥看看我又看看念晴跑开的方向，眉头一挑好像明白了什么，笑道：“你还有这心思？”
我看了他一眼，将身子又往他怀里靠了靠，以寻求更暖和一些，“我呀，现在是‘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还不许发挥一下儿本性了？”
“哈哈！”胤祥被我的话逗得大笑起来，他的笑声儿很霸道，从他的胸腔内发出，震得我的脑袋嗡嗡直响。我揉着耳朵推开他，转身儿朝屋里走去。他大步跟在后面，还断断续续地“咯咯”乐着。
进了屋我便一屁股坐下看着他憋着一脸的笑意，见我正坐在一边儿盯着他看，胤祥反倒有些别扭，吸了吸鼻子，他一本正经的说：“刚才那事儿，你不猜我就不说了。”轻轻挑了挑眉，我一脸郁闷地看向他：“现在咱们这样儿的境地，能有什么好消息把你高兴成这副模样儿？莫非皇上又要给你娶个媳妇儿断了你的念想儿？”胤祥见我编排他，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拿起身旁的点心就咬了一口，弄了一嘴的白面儿，我刚想伸出手帮他擦一擦，他就先举起手中的点心冲我晃了晃，一本正经地说道：“瞧你说的，倒是本王这些日子挺想你的豆沙糕的，什么时候再做给本王吃？”一听他提起这个，我脸刷地红了，装作没听见一般噤了声儿。
“小薇，今天这个消息对你我来说很重要，你听了会很高兴的。”胤祥用袖子大大咧咧地擦了擦嘴，突然压低了声音坏笑着逼近我。
“那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我一听他这么说，立即来了精神，“难道是……”我感觉到自己紧张的声音都在颤抖，胤祥看着一脸期盼的我，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将我揽进他的怀里，小声儿说道：“小薇，再忍忍，咱们一定可以的。”
“恩，”我掩饰住声音里的失望，轻声儿应和着，“那是什么好消息？”
“碾儿被我收为义子了，而且……”
“啊？”胤祥的声音里有着明显的笑意，而我则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你说什么？碾儿？义子？怎么回事儿？”我一连串儿地开口，倒是把胤祥吓了一跳。
“很早的事儿了，当时皇上还没有见着你，所以他答应的很痛快，只是当时是有事儿耽误了，迟迟没有下旨。”胤祥拿起我的辫子自顾自地摆弄了几下儿，便将脸偏向一边儿，眯着眼睛看向远处，仿佛在回忆着什么：“我膝下除了蔷儿便没了一儿半女，所以当我跟皇上说想收下一个义子的时候，他也是很高兴。前几日来了旨意，说是准了这件事儿，而且还赐了碾儿名字，让他随了爱新觉罗……”听着胤祥有些激动的声音，我的大脑空白了一瞬，小桃当日的话真的一语成箴，碾儿不仅比阿哥更出色，而且真的成了阿哥！可四爷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准了胤祥这个恩典？或者说，这也许是四爷对胤祥的一种“补偿”……
“小薇？”见我走神儿了，胤祥推了推我，我赶紧冲他吐了吐舌头，“我是太高兴了，碾儿他很喜欢你，你若是成了他的阿玛，他肯定很开心！”无论四爷的目的和心思是什么，我都是为碾儿高兴的，这孩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家，这是他一直所渴望得到的，何况我更是视他似蔷儿一般。只是……我转念一想，他找到的可不是普通的家，这个家没有亲人之间发自肺腑的笑语欢颜，更没有寻常百姓家的温情脉脉。但愿他能够因为他这个特殊的身份而避免爱新觉罗家的残酷与悲哀……
毕竟他和胤祥没有血缘关系；他和爱新觉罗没有血缘关系，这便是他最好的盾牌……
“胤祥，我想看看碾儿……”我握住胤祥的手，他想了想，反拉起我的手说道：“再等些日子吧，我现在不方便带着他来，而且近日也没功夫。”我点点头，偏过头不让他看到我脸上的担忧。
“他为人谦虚温润，勤奋好学，大清朝需要这样儿的阿哥！”胤祥说起碾儿，语气中尽是自豪，我见他这副骄傲的样子，便不假思索地笑着说道：“瞧瞧，可是有了阿哥了，这还不是亲生的呢，就把你乐成这模样儿，这要是你亲生的，你还不……”话说到此，我立刻住了声儿，因为我看到胤祥的眼里滑过一瞬间的失落。我心里很清楚，胤祥真的很渴望得到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儿子。不管胤祥的思想怎样的开放，身处于这个年代的男人是需要用孩子来证明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价值的，延续香火更是他们的责任，可如今……如今的他只有一个亲生的格格和一个认下的阿哥，这对他来说不仅是一种人生的缺憾更是一种心理上的自责……
而且一想到自己就是那个为他带来遗憾的人，我突然有些恼怒自己。想到这里我越发地心疼胤祥，如今的他权势在手，却连普通人家那种最简单的儿孙绕膝的生活都做不到。天下的百姓要怎么想？爱新觉罗家又该怎么想他？
“十三，我听说你要去南方？”沉默的空气有着一股说不出的窒息，我心情一落千丈，一直说不出口的问题也索性被拿到了台面儿上。我看着胤祥的眼睛，黑黑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儿，随即恢复了正常。
“恩……你怎么知道了。”他的语气里有着一种故意的轻松，“只是去看看，很快就回来了。”
“需要多久？”我捏起一块儿点心放进嘴里，这个动作在胤祥看来可能是一种心情不错的表现，所以他的脸色看上去没有刚才那般难看了。
迟疑了一下儿，他笑道：“不会很久。”
停止了咀嚼，我认真地看向他，“不会很久是多久？”
“少则几月，多则半年。”想了想，他还是开口了。
“恩。”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十三，一定要做个好王爷，你也一定会是一个好王爷的！”
胤祥愣住了，他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流露出了太多的情感。惊讶、迟疑、了悟、感动、喜悦，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会说话的眼睛。他有些激动，猛地起身儿紧紧地抱住了我，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子的颤抖，“小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这个世上还会有谁像我的小薇这般懂我……”轻轻拍着他的背脊，我幸福地闭上了眼睛。我知道胤祥的雄心，更知道他有这个能力，从前36年的闲散皇子，到如今的怡亲王，他的命运跌宕起伏。在别人看来，他是叱诧雍正王朝的大人物，可我知道，他更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他将在最后的这几年当中成为雍正皇帝最亲近最信任最赞赏的臣子和兄弟，可这一切，不能也不许因我而改变，绝对不能！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看着胤祥，笑着说道：“胤祥，无论如何，不要对不起他。咱们再也不能亏欠他什么了。”
胤祥痴痴地望着我，眼角笑意堆积，眼眶却是红了：“胤祥，怎会？”说完他抬起头看向房顶，喉结一上一下地涌动着。我知道此时的他只是不想让眼泪掉到我们的心里……
“对了，皇上给碾儿起了什么名字？一定是个好名字吧。”想到四爷的才华，我十分有把握地说道。
胤祥听了我的话低下头，双手迅速抹了把脸，声音因为刚才的缘故还有些哽咽：“是啊，他给碾儿起了个好名字。”
“怎么个好法？”
“得知碾儿性格随和、为人热情，皇上便赐了他一个象征着日光般温暖、火光般炙热的名字，同时也是寓意着碾儿将如同刚升起的太阳，这在咱们满人家还是很有彩头的，看得出皇上对他还是寄予厚望的。”
“说的这么热闹，叫什么啊？”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碾儿的新名字，猴急地问道。
“弘暾！”胤祥朗声儿说道，说完一脸得意地望着我。
而我的笑容，则在这他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瞬间僵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