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面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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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皇上，正是。”马尔汉小心翼翼地回复着。
“起来吧，今儿个不必拘礼。”四爷的声音像是一副枷锁，将我牢牢地拷在原地，无力挣扎……浑身一颤，我咬着牙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额头抵住冰凉的地面。
四周静了下来，空气中清清淡淡的檀香味儿似有似无地飘散，飘到我的心里，挥之不去。我虽然看似安静地跪在那里，可眼睛却是紧张地瞟着不远处的那一双精致的皂靴。四爷好像是愣了一下儿，随后亮蓝色的衣摆轻微的动了动，“你……”他刚要开口，门外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儿，我刚刚提着的心一下子掉回了肚子里。
“儿臣见过皇阿玛。”弘历清朗的男声儿扬了起来。
“恩，都安排好了？”四爷顿了顿，冷漠的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说着他转身儿走向了上座。
“是，都安排好了。”弘历恭敬地回道，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失落。
听着这父子俩之间毕恭毕敬的对话，我的心不由得疼起来。他们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个是前途无量的阿哥，在别人眼里他们可能拥有着所有男人所想要拥有的一切，但是身份的高贵对于这两个人来说只是这紫禁城中一件儿脱不掉也穿不烂的华丽外袍，包裹在这一袭锦袍下的依旧是两颗孤独的内心。如果真的能脱下这层厚重的外衣，他们之间的关系该是也只是最亲最亲的父子，天下间哪有不疼儿子的父亲，又哪有不爱父亲的孩子？可站在我面前的这对儿父子，却是这世界上最遥远的一对儿父与子……权利的重量将血液中最最真实的亲情压得喘不过气来，此时的他们，怕是不比我好受吧。
“恩，好。”四爷的言语中依旧是没有任何情绪，呷了一口茶，他突然说道：“兆佳氏，朕刚才已经让你起来了。”他的话音儿还未落，我的脑袋就“轰”的一声儿一片空白，身子不由得晃了两晃，苦涩地牵了牵嘴角儿，我暗自嘲笑自己如今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竟然还在为弘历和四爷之间冷漠淡薄的父子关系而难过，可谁知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
“咳咳。”我正苦笑着，一旁的马尔汉干咳了两声儿，上前一步挡在我的面前，笑着跟四爷说：“回皇上，小女怕是第一次面见龙颜，有些不知所措罢了，望皇上万万不要怪罪才好。”说着回过身儿肃声对我说：“还不快谢过皇上。”
我听了微微一愣，转念一想，马尔汉想必是怕我再这么跪下去真的会触怒龙颜。也的确，现在再不起来就是抗旨不尊了，如此一来若真是让四爷动了怒，不仅我逃不过这一劫，恐怕连马尔汉一家也会被连累。“是。谢皇上。”想到这里，我便轻声儿应和了马尔汉一声儿，冲着四爷又磕了个头，随后稍微撑起了身子想要起来，可身下一软才发现我的两条腿已经麻的没有了感觉，“咝……”我身子一歪，失去了平衡，又跪了回去。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膝盖，一脸的痛苦还未散去，眼前一黑，一双修长的手扶住了我，我下意识地猛地抬起头来，正对上弘历狭长的眸子，他开始还是冷漠地看着我，可后来我眼看着他眼中的冷漠瞬间变成了震惊。胳膊上一阵儿刺痛传来，弘历刚刚扶着我的手紧紧地嵌进了我的胳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有些颤抖。无力地闭了闭眼睛，我知道，他认出了我。事已至此，也只有勇敢的面对了，心一横，我抬起头朝弘历感激地一笑，声音小的不能再小：“多谢四阿哥。”听我这么一说，他眼里也闪过一瞬的迟疑。见他整个人都愣在那里，我微微一笑，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胳膊，弘历的手悬在半空，好似空抓着什么一般。定了定神儿，我缓缓站起身儿，弘历也已经回过味儿来，恢复了常态，“不必多礼。”说完，他转过身儿朝着四爷走去，没有了他挡着我，我忙把头低了下来。
“兆佳氏•梦媛。”在我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四爷的声音蓦然响起，吓的我一哆嗦。“是。”我轻声儿答应着，不敢多说话，生怕精明如四爷会轻而易举地识破我。
“你阿玛年事已高，你可要留在他的身边儿好好照顾他才是。”四爷说这话的时候语速很慢很慢，仿佛是要让我把他说的每一个字儿都牢记在心里一样。
“是。”我皱了皱眉，心里越发地不安生起来。
“瑞喜刚刚离世，还望老尚书不要太过悲伤。”转过脸儿，四爷轻声儿安慰着马尔汉。马尔汉忙打了个千儿，激动地说道：“老奴承蒙皇上关心，请皇上放心。”
“恩，那就好。朕知道老尚书这么多年来对先皇以及朕都是忠心耿耿，为爱新觉罗家的江山付出了一生的精力，如今也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老奴不敢，身为大清的臣子，为大清社稷鞠躬尽瘁也是老奴的责任。”
“呵呵，老尚书说的好。”四爷轻轻笑了一下儿，起身儿走近了我，“你定要尽心伺候你的阿玛。”他说的很轻，我忙点了点头，丝毫不敢大意。“你好像很怕我？”四爷蓦然逼近我，站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一股熟悉的感觉袭面而来，我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心中建立起来的的防线终于崩塌。这么久以来，我只能在那些枯燥无味的历史书籍和记载中一遍又一遍地寻找着和你有关的一切，而如今你就站在我的面前，一如当年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我却只能这般低着头，静静地感受着你的气息。
想到这里，我又一次湿了眼眶。
“朕听说你和怡亲王很谈得来，可是真的？”见我这副样子，并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四爷的声音里多了一些压迫力,并且有着明显的试探。
“咝。”倒吸了一口凉气儿，袖下早已被汗水浸湿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我该怎么办？四爷突然这么问，定是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可究竟是他自己察觉到了什么还是年羹尧背后捣的鬼？心里飞快地盘算着，看来无论如何我是瞒不过去了，眼前闪过刺眼的明蓝，“只是和怡亲王见过几面……”
“哦？是么？”
“……是。”我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似的，苦涩异常。
“只是见过几面允祥就跑到朕的面前要恩典来了？”
怪不得四爷突然来这儿，不用说，肯定是因为胤祥！虽然我知道胤祥会找四爷赐婚，但事出突然，我心里还是一惊。“恩典？”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心里却在琢磨着胤祥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会想不到四爷会亲自到马尔汉家来的，可是……
“是啊，恩典。可是这个恩典我却不知道该不该给。已经三年了，三年……”四爷自顾自地念叨着，声音渐渐变得有些模糊、有些柔软，而我的心却跟着不可抑制地疼了起来。三年，这三年来我们之间又有谁是真正好过的呢……离开的是真的离开了，留下的可是真的留下了？只怕是人还活着，心却已经死了；紫禁城还在，空气却已经冷了……
“兆佳氏•梦媛，朕见你年岁应该也不小了吧。”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漠，四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的眼前，我回过神儿来，慌忙地抬起手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把头又低了低。“那你可知怡亲王欲纳你为福晋？”
“不……不知。”
“不知？”他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剑，将我极力掩饰住的心虚一剑划破，展露了出来。“马尔汉，你可是认了个会说谎话的好女儿！”四爷的声音虽然低沉，却明显地有了怒意。只见一直站在旁边儿没有吱声儿的马尔汉“嗵”地一声儿跪在了地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我看着发须全白的马尔汉跪在地上不住地为我求饶，一股酸涩蔓延开来。顾不得那么多，我忙上前扶住匍匐在地上的马尔汉，转身儿跪在他身边儿脱口而出：“阿玛年事已高，求皇上开恩，不要怪罪阿玛！梦媛有过，全凭皇上处置！”
“啪！”一个茶杯应声儿落地，屋子里充斥着令人不安的静默，我能感觉到四爷的目光正在死死地盯着我，他仿佛极力在抑制着什么，粗重的喘息声儿弥漫整个前厅。我也急促地喘息着不敢抬头，身边儿的马尔汉更是僵在原地。屋外一群侍卫匆匆赶来，戒备地将门围住，打破了这可怕的对峙。过了好一阵儿，四爷沙哑着嗓子说道：“你们都下去。”待赶来的侍卫们悉数退下之后，他又对弘历说：“弘历，你带人将马尔汉扶回房间休息，并找太医为他检查一下。”
“儿臣遵旨！”弘历顿了顿，传来了两个小太监将马尔汉扶了出去，随后他也转身儿走出了前厅，并命人把门一一关上。
“再说一遍……”四爷微喘着气儿，语气中夹杂着掩饰不住的慌乱和期待，仿佛一个赌徒一般。我却被他弄糊涂了，他要我说什么？
“把你刚才替马尔汉求情的话再说一遍！”四爷几乎是在咆哮，只是声音被他压得很低很低……
“梦媛刚才……”
“我要听得不是这个声音！”他疾步走向我，肩膀处一股力量将我架了起来，他用力地扳住我的肩膀，我紧紧咬住嘴唇儿，固执地没有抬起头，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小薇，你的声音，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叹了口气，手渐渐松了劲儿，呼出的热气儿从我的耳边滑过，“朕不会听错的。”
听着他沙哑而又颤抖的声音，我如同被人夺去了心跳，左边的胸口处一发不可收拾地疼了起来。他伸出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泪眼朦胧之中我看到了四爷深不见底的双眸。这双我只能在梦中才可以看得到的眼睛中的期盼和不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热烈和激动，他就这样毫不掩饰地望着我，记忆中的冷漠和孤独已经被埋没，此时此刻我看到的竟全是失而复得般的狂喜和疼惜。
轻柔地拭去我脸颊的泪痕，他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在我的脸上流连着，好像是在确定着什么，又仿佛要把我的样子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
“小薇，小薇……”四爷一声儿声儿地唤着我的名字，双臂渐渐用了力气，将我紧紧地锁在他的怀里，“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朕真的等到你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拥着我的双臂颤抖着。我伏在他的怀抱中哭得一塌糊涂，鼻间清雅的檀香味儿也比刚才浓郁了些。我们就这样相拥着过了一阵子，他松开了我，脸上挂着一个清淡的笑容，但我却在这笑容之中看到了满足和快乐。这是我不曾见过的四爷，或者说这是我许久不曾见过的欣喜。他捋了捋我鬓角的碎发，冰凉的手指滑过我的脸颊，从额头到眼睛再到嘴唇。我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思念，扯出了一个微笑。
“你……还好吗？”
“朕……我，不好。”四爷笑了笑，“你知道这三年我是如何过来的吗？”
“我知道。”
“十三那天跑来见我，说看上了一个女子。我当时真的很震惊，因为我比他们谁都了解十三，他不可能忘记你，不可能……可是你知道吗小薇，他就一如当年那样儿，在我面前磨了我很久，你能想像吗？已是而立之年的人了，恍惚中竟给我感觉是还如同当年一般……”四爷喃喃地说着，而眼神儿却已经穿过我飘向了远处。“记得那年你进宫成为秀女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把你要了过来……”
我听了不由得笑了，当年与十三的初识，我今生今世都不会忘记，那个一把将我从即将落水的境况中拉回来的胤祥、那个有着一双漆黑眸子的小鬼……
“我不信他是真的把你放下了，便开始好奇怎样的女子能让他心动，后来得知是马尔汉新认的女儿，就知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竟是你！”
“我……”面对四爷，我不知道怎么解释我的出现，我是死在他和胤祥面前的，如果四爷怀疑是胤祥故伎重演多年前他曾和康熙一起操作的那一幕的话，那胤祥将百口莫辩。
“他是怎么找到你的？”果然，四爷的声音里有了一丝的变化。
“是我找到的他。”
四爷愣了一下儿，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我知道他在等我的解释，便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是死了，可……可老天爷慈悲，将我带了回来。”我紧张地望着四爷，希望信佛的他能够相信我的话，因为我也的确只能这么说。
“如果是这样，那我定要祭拜天地，感谢上苍。”他淡淡地笑着，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觉眼前一黑，眉心一片柔软。“小薇，答应我，这一次不要再抛弃我。”四爷的双唇轻轻地贴着我的眉心，含糊不清地说道。
“皇上……”
“不要叫我皇上。”
“四爷。”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四爷。
对不起，胤禛。
你说过自从我掰开你手指的那天起你就疯了。而我，在掰开你手指那天起，就注定和你只能相欠一生……
压抑住心中无法治愈的伤口，我摸了摸怀中那枚温热的扳指，退出四爷的怀抱，扬起脸，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兆佳氏•梦媛请皇上赐婚！”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面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