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于秋生》于秋生

54、遇神

　　此时正值秋季，楼溱国随处可见的植物除了荷塘便是白桦林了。这个季节的白桦树叶子都变黄了，这样的白桦林总给人一种梦幻的感觉，大片大片的落叶铺在地上又平添几分萧索。
　　嬴狄居住的秋生殿后有整个楼溱最美的白桦林，嬴狄还在那里命人安了个秋千，他经常会放着嬴倾云命楼溱最有名的能工巧匠打造的亭子不坐，而是坐到秋千上一晃就是老半天，特别是一到秋天落叶凋零的季节嬴狄就更爱往那跑了。
　　奴才婢女们都不敢跟着，因为换过无数个下人都说看到过小皇子明明一个人在那还对着空气讲话，有时候甚至下来推那个秋千，像在推什么人玩秋千一样，还有的时候好端端坐在上面也能突然摔到地上跌个大跟头。下人们看了无不毛骨悚然，哭着喊着要调走。虽然嬴倾云对待两个儿子一视同仁，但在旁人眼里大皇子嬴释天赋异禀、积极向上、巧捷万端，可是天选之人，这是脾气古怪、行为怪异、人们眼中的异类——小皇子嬴狄绝对比不上的，天差地别。
　　嬴狄又像往常那样一个人坐在秋千上晃悠，突然一阵风毫无预兆地吹来推动秋千，还吹落了大片本就摇摇欲坠的树叶，随着风向飘零，其中有很多落在了嬴狄的肩上、发上。秋千动得突然，嬴狄自然是下意识地拽紧那两根绳以防自己摔下来，这一下把秋千推的老高，落下的瞬间失重使他一个没抓稳身子腾空向地上摔去。
　　嬴狄紧闭双眼都在回想以往的疼痛了，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如约而至，他还没失重多久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接住了，后背所靠的地方还觉得挺柔软。他睁开眼睛看自己已经完好无损地躺在地上了，身下都是枯黄的树叶。
　　嬴狄一言不发地爬起来，表情也不见变化，只是默默地朝某个地方瞥了眼，然后又坐回了秋千上自己晃悠。
　　“别推了。”嬴狄突然出声道。
　　周围分明没有第二个大活人的影子，嬴狄却眉头微蹙不知道在同谁讲话。霎时一片死寂，半晌有只小白鸟在枝头徘徊一阵又扑了扑翅膀飞去了墙头，久久无人回应嬴狄。
　　嬴狄自顾自叹了口气：“若是你不知轻重的话还是别推我了，我自己玩就行。谢谢你接住我，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
　　此时墙头的小白鸟歪了歪头，叽叽喳喳叫了声。顿时间落叶无风自起皆凝上了冰，漫天冰叶中一个人影若隐若现，一袭白衣乌发如瀑，头发仅用一支菩提木簪挽上些许，肤若冰肌，眉眼清冷，容貌却生得分外惊艳，眼角微微上挑，让人忍不住看了就会想：“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可偏偏这个人浑身散发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他朝嬴狄走去，蹲在嬴狄面前一手托着下巴抬眼略带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他说：“你看得见我？”
　　嬴狄被他这探究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神略带躲闪地点了点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
　　“在燃灯殿上。”
　　“果然……难怪你一直盯着我看。那我给你莲子你干嘛也故意装作没看见？”
　　“看不看得见重要么，反正也没人会相信。而且我觉得你也不希望那么多人知道你在燃灯神佛的供品台边胡吃海喝，你也是胆子够大的。还有，那株莲是你失手掉落的，而不是什么燃灯神佛显灵，如果皇兄知道了一定会崩溃的。”
　　此时燃灯神佛本人愣了一下，看来这小子是不知道他就是燃灯啊，也好也好这样还可以维持一下自己的正面形象，难得尝一次人间美味居然被一个凡人少年撞个正着尽收眼底。
　　燃灯略显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咳，难怪你不要莲子，原来是知道那不是神佛的东西。”
　　嬴狄摇了摇头：“我不信奉这些。从小到大我见过无数鬼魂精怪，也见过那些个地仙，其实就是鬼仙，大多是凡人尸解修成的，唯独没有见过神，倒也不是因为没见过而不信奉，我是相信神的存在的，只是真的有与生俱来的神吗？就算有，这么多人有那么多事要祈求，神忙得过来吗？最重要的是神自己会不会也有很多事情要烦恼呢？”
　　燃灯听着嬴狄的话思索片刻道：“我觉得神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要烦恼，他们有与生俱来的神力、挥手可得的一切还有永无止境的岁月，唯一算得上烦恼的应该就是来自信徒的祈愿太多。”
　　“那他不会觉得孤单么？”
　　燃灯一下子愣住了，他都不知道什么样的感觉叫做孤单。嬴狄这个问题像是揭开了在无意中伤到的从未泛疼的伤疤，在温柔的风中平添几分躁动。燃灯起身挤到嬴狄身旁坐下，秋千不算大，但此刻恰好容纳他们两个，可能因为嬴狄还是少年之躯比较纤瘦。
　　虽说还是有一点点拥挤的。
　　嬴狄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对方一靠近他就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香气，格外好闻，淡淡的很舒服。嬴狄这时手不知往哪放好才好，一手捏紧了自己的衣袍，掌心直冒汗：“你、你不是鬼魂有实体，你是什么妖精？”
　　“嗯？”燃灯忍俊不禁，双手握住秋千两边的绳子，这个动作就像是将嬴狄揽在怀中。燃灯反问他：“我看着很像妖精吗？”
　　嬴狄不知道为什么不敢跟他对视太久，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以往看到的鬼魂精怪确实没有眼下这个那么好看，也不会像这样靠那么近。嬴狄被这个问题问红了脸，鬼使神差地答了个：“像。”
　　燃灯低头看着嬴狄，略微蹙眉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哪里像了？”
　　嬴狄慌乱地挪开视线说：“我看过的鬼魂都没有实体但你有，不是妖精就是地仙，但地仙大多都是老公公老婆婆。所以你肯定是妖精！”
　　“哦原来是这样。”燃灯展眉解颐，“对我就是妖精，我是……树精，喏就那棵白桦树。”燃灯顺着视线所到之处随手一指。
　　“那你是第一天修炼成精？我以前从未见过你。”
　　“啊……是啊。”
　　嬴狄一下子露出了少年人单纯无畏的喜悦，眼底是藏不住的光彩：“那我们是老朋友了，你知道你叫小白吗？是我给你取的！”
　　“哦？知、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