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于秋生》于秋生

53、溯洄之时

　　嬴狄掐指一算日子眉头紧簇：“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马上跟我回去。”
　　罗竭：“回哪去？？？”
　　嬴狄摊手召出引魂灯，睡莲见了抬手阻止，她面露难色眼中满是复杂的不舍：“现在吗？我还没有跟师父好好告别，他也还没把桂花酒酿好，我一口都还没喝上……”
　　“睡莲，来之前我跟你说过，你跟金锁之间你是最适合的人选但选择权也在你们，要来的话切勿沉溺。”
　　睡莲缓缓收回手握紧成拳，低头咬住下唇：“……我明白了师兄。”
　　“罗竭，看着引魂灯。”嬴狄按住罗竭的后脑勺，强制罗竭朝引魂灯看。
　　“你们都瞒着我些什么？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我现在在哪，又为什么会来到这！”
　　“对不起，这些只能回去再跟你解释。”
　　睡莲也凝神望向引魂灯，双手合在一起捏了个手诀。罗竭来不及反抗就被嬴狄的眼睛迷住了心智，跟着流光目光逐渐涣散，乖乖盯着引魂灯。突然间周围的景致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都跟油画斑驳后扭曲失色一般，只剩三人伫立在黑暗中，呼吸声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景致一阵颠倒后又重新布满。嬴狄手中的引魂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翻。
　　“师兄！不对！这是……”
　　“不好！”嬴狄惊觉不对一把去抓罗竭却抓了个空，罗竭在的那个位置早在眨眼间空空如也。嬴狄难得面部表情丰富了一回，或许是一时间过于焦急竟露出了凶狠的神色。“不管是谁，敢在我手里抢走他，就必定要付出代价。”
　　“师兄！你冷静点，这个时候你千万不能……”
　　嬴狄一声暴呵：“闭嘴！”
　　睡莲吓得不敢说话了，她小时候也见过一次师兄这种一反常态的状态，整个人戾气极重，杀气腾腾。她窥见过师兄那时候徒手将尸骨捏得粉碎，完全一副杀人狂魔的样子，可给她幼小的心灵留下不少震撼，以至于她在师父面前再怎么造也不敢真的在师兄面前放肆。
　　“师兄，那人既然能在你眼皮子底下把人抢走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破了这阵法，切勿被它迷了心智……”
　　嬴狄话音刚落睡莲就扑通倒地了，嬴狄来不及扶她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进了另一个空间，嬴狄被一道白光刺得睁不开眼，他再放下手就看到眼前的景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地方……
　　“狄儿快跪下！参拜神君！”旁边一个端庄雍容的妇女小声对他说道，还伸手轻轻扯着他一起下跪。
　　周围人山人海，但大多数人只能跪在远处偶得眺望，只有面前这些穿着华贵的人跪在大堂中央，对着一座白玉铸成的佛像参拜祈祷，佛像与普通的截然不同，且不说材质不是金光闪闪，再看容貌也不是肥头大耳，而是长发飘飘仙姿卓绝，可惜就是没有脸。跪在妇人另一边的是一个少年，与此时的嬴狄年龄相仿，正虔诚祈祷，嘴里念念有词。嬴狄目不转睛地盯着雕像前的供品台看，一言不发也不跪下，最终是拗不过旁边的妇人，只得被拉扯着跪下，但腰板儿还是挺得笔直，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地方看。妇人无奈地摇了摇头拿他没办法，只得随他去。
　　“信徒楼溱国皇室长子嬴释，在此凡间一心向善，信奉洪荒冰域燃灯神佛，望神佛大人庇佑楼溱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明察善举也早日让信徒得道飞升，跟随座下。”嬴释说完又是一拜拜了下去。
　　大堂之内顿时温度骤降，人们也都见怪不怪仍然跟着嬴释一起参拜。突然从佛像的方向滚落一株莲，刚好滚到嬴释跟前，嬴释顿时面露狂喜，双手捧起那株莲，双手颤抖着不知作何。众人皆是一愣然后发出大片惊叹声。
　　“天呐！燃灯神佛显灵了！”
　　“天佑我楼溱了！！”
　　“大皇子殿下果然是天选之人啊！”
　　“那可不！大皇子这么多年一心向善，辛苦可不是白费的……”
　　“不得喧哗！”嬴释摆手让众人闭嘴，捧着那株莲近乎喜极而泣，手足无措一阵忙磕了三个响头，“信徒嬴释定不负神佛，坚守此法，追随信念！”
　　楼溱国每隔三月就会组织一场盛大的参拜典礼，地点便是这燃灯殿，供奉者就是被世人尊称的燃灯神佛。传说楼溱国开国僻壤便是受了燃灯神佛的恩惠才得以顺利，楼溱国自开国至今都流传着各种关于燃灯神佛的传说，各种各样的都有，例如燃灯神佛本来就没有脸长得奇丑无比、燃灯神佛是精怪修炼成神的、燃灯神佛其实是女的等等等等……都说谁也没有真正见过燃灯神佛，除了开国皇帝，这座佛像就是开国时流传下来的，是开国皇帝亲手雕成的，至于开国皇帝嘛，也传说是楼溱古往今来唯一一个得道飞升的凡人，后人无不效仿却始终是一场空。可时隔数年今时今日佛像竟显灵落下一株莲到嬴释跟前，怕是从今日起世人流传于口的得又添一条——咱们大皇子是活神仙，天选之人。
　　“恭喜我的释儿。”在嬴释跟嬴狄中间的妇人是嬴倾云，楼溱国的现任女帝，也是嬴释嬴狄兄弟俩的母亲，他们的父亲很不幸早在两个皇子诞生之际就已逝世。
　　“多谢母皇！”
　　“狄儿还不快祝贺你皇兄。”嬴倾云看嬴狄无动于衷始终盯着某个地方看，抬手在嬴狄面前晃了晃，“狄儿你在看何物啊？”
　　嬴狄这才不紧不慢转过头来，视线停留在那株莲上，他沉默了会儿道：“这冰莲确实是稀世之物。恭喜皇兄了。”
　　世人皆知这小皇子嬴狄从小就性格古怪，沉默寡言，还时常要整个寝殿灯火通明才肯入睡。都说小皇子的那双眼睛天生能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女帝对这些流言蜚语压得很紧，所以大家都不敢轻易谈论，只敢私底下说上两句。眼下小皇子的反应大家也都看在眼里，生怕下一秒他就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话来，众人一个个都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听到小皇子没惊人发言这才喘了口气拍拍胸脯。
　　“天佑楼溱，燃灯拓疆，神佛在上，佑吾等安康。”众人异口同声念出这句话，统一叩拜，声势浩荡。只有嬴狄一人不动声色，只是再次盯着那个方向片刻，郑重地颔了颔首。
　　众人也早就见怪不怪了，自从小皇子第一次来参拜典礼就是这个样子，怎么劝都不听。由于一直以来楼溱国风调雨顺，国运极佳，反对的声音也就逐渐被湮没了。
　　当一种不合群的表现在不牵扯到群体利益时，往往都会随之而去，可一旦有了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群起而攻之。所谓墙倒众人推就是这么个道理，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丈量的东西。
　　“此次参拜就此结束，请诸位有序退场……”
　　众人陆续散场，此时谁都没注意到有一颗莲子滚落到嬴狄的脚边，嬴狄脚步顿了一下，回头望了眼再朝地上看看，又抬脚若无其事地继续走。又一颗莲子直接滚到嬴狄脚前，他也无动于衷，直接跨了过去走了。
　　人散殿空，滚落在地上的那些莲子都凭空飞起化雾消散。没有人气的燃灯殿不免清冷，平日里基本都是这样清净的，楼溱都定期统一组织参拜，寻常也不允许普通老百姓私自来上香供奉，所以当人们想祈愿的时候就在殿外好几十里的地方远远拜上一拜。毕竟燃灯殿在楼溱国可是重点保护对象，属于国宝级别，世代守护，代代相传的。
　　此时供品台上原本摆得满满当当的水果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大半，还有那烤鸭烧鸡早就不见踪影，若能看到酒坛子里的光景，就更是一滴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