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贵妇》小金山

9、第九章

　　除夕宫里接神，踩岁，忙得脚不沾地。各宫赏的宫制荷包在桌上堆成一个小山。
　　皇帝早膳撤下来的燕窝挂炉鸭子给了寿康宫，挂炉肉，烧鹿肉分给了太妃，燕窝苹果烩肥鸡，汤鸭子，尔斯克森鹿尾酱，烧野猪肉等赏了各宫主位，乾清宫里的人得了番薯，年糕，馒首小食。
　　我咽了半个馒首，皱眉，“冷了。”可不好吃。
　　“万岁爷赐膳品，好大的恩典。若是被有心人--”我往倩芝嘴里塞了一个竹节馒首，“既是恩典，你也尝尝。”她蹙着眉头，含含糊糊地说，“前几日长安排戏讨了老佛爷的欢心，赏了他不少银子。”
　　“说曹操曹操就到。”
　　倩芝转过身，“呦，大红人来啦。”
　　“不敢当不敢当。我是来给姑娘拜年，多谢姑娘提点之恩。”长安一脸笑意。
　　“我不过随口一说，差事办得好是你自个儿的本事。”我想了想，“去过李谙达那里了吗？”
　　“一早便给师傅他老人家磕头请安了。”长安说，“奴才打西华门边的庑房来，各府福晋太太都进宫给太后老佛爷太妃请安，慈宁门真是热闹非凡。姑娘不如往那儿走一趟，兴许能见着郡君太太，说上几句话。”
　　我一愣，想起这个不伦不类的“郡君太太”指的是我额涅。
　　倩芝“噗嗤”一笑，指着他说，“倒是个体人意儿的，知道姐姐思念亲人。”
　　可惜我过了长信门，命妇们三三两两地坐轿往西华门去了，终究晚了一步。我心中叹了口气，冷天里的日头不景气，日光照不进人的心里。
　　“谁在那里？”背后传来了好听的女声。
　　我转头，原来是八爷，九爷，十爷以及十四爷的家眷。真是想见的见不着，不想见的巴巴儿地送到你跟前。我走过去行礼，“请福晋安。”
　　“原来是你。”中间容颜最盛的女子含了几分恰到好处的笑，这位八福晋才貌出众，待人处事也精明，女中一流的人物。“沉犀姑娘不在乾清宫当差，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了，想必来见太子妃，她并不跟我们一块儿。”
　　原来以为我来见姐姐的。姐姐自然不会同她们一道。那十福晋将我上下打量一番，笑道，“今儿我才信，真有这样的人物，怪不得十四弟被迷得五迷三道，非她不娶呢。”
　　“十嫂这是什么话，莫不是在老佛爷那儿吃茶吃醉了。”十四福晋脆生生的嗓音咄咄逼人，她近身我才发现她怀了身孕，吉服宽大显不出，她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带着三分炫耀七分得意地说,“我如今同爷有了孩子，那些不相干的人不必理会，也无需理会。”
　　一行人扬长而去，我待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她刚才说话。原来那个少年都要做父亲了。前尘往事，真是如梦一般。
　　我强压心神，慢慢往回走。一进小院子，倩芝就迎上来，语气里颇有几分急躁，“姐姐可算回来了，十四阿哥来了，等了好长时间。我说姐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他非要等。”
　　还不死心？何苦呢？罢了罢了，今日便把话彻底说清楚吧。
　　晚上乾清宫还有家宴，他已着了朝服。许久不见，少年长成挺拔的青年，如松如柏。
　　“不必请安。你去了哪里？”
　　“奴才给十四阿哥请安。奴才出去逛了一会儿。倩芝没规没矩，连茶都不上。”
　　“别这样生分。”他上前拉住我的手，“我心里难过得很。我是来看你的。”
　　“我很好。多谢十四阿哥挂念。”我挣开他的手。“方才我见到十四福晋了。”
　　他脸色大变，盯着我，有些羞恼，“我。。。。沉犀，听我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我是被。。。。”
　　我平静地看着他，“奴才恭喜十四阿哥。”他脸上煞白一片。“我们打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也只能如此了。没有结果的事，还是放弃为好。我还会像以前那么对您。”
　　“你这么轻松地撂开手，不过是心里没有我。是我痴了，总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能走进你心里的。”他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么美的人，原来有一颗石头做的心。”
　　我强忍泪意，“十四阿哥请回罢。”
　　是夜，乾清宫里亮如白昼，珍馐美酒，歌舞赏乐，君臣共聚，父子同乐，好一副天家和美景象。君臣间嫌隙，父子间的疑心，仿佛在这一夜消弭干净，连平时阴阳怪气的太子也比平时顺眼。酒酣耳热之际，皇帝突然对我说，“朕瞧着你今儿着了花盆底，规矩立得着实辛苦。要求什么恩典，朕一定满足。”
　　我几乎脱口而出，“奴才想见额涅。”
　　我这么直白，倒让皇帝有些错愕。李德全对我使了个眼色，笑着对帝王说，“万岁爷和众阿哥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令人羡慕啊。”
　　“唔，朕非不近人情之人。准了，就由李德全安排。算起来，你额涅还是朕的族妹。”
　　我欣喜若狂，“多谢万岁爷。”
　　“传朕口谕，擢升御前瓜尔佳氏为四品女官。”
　　“你不必在这跟前伺候，下去同他们乐一乐。”
　　前殿的喧闹声离我越来越远，心事被即将见到额涅的喜悦冲刷地一干二净。冷不防落入一个炙热的怀抱，那人说，“就这样高兴？”
　　我险些惊叫出声。
　　“嘘。”他掩住我的嘴，“是我，怜怜，是四叔，莫怕。”他安抚地拍拍我的后背。
　　沉水香的香气混杂着酒气，我皱眉，“四爷喝醉了。”
　　“别动。”见我挣扎，他反而搂得更紧，“四叔错了。”我僵在原地。“怜怜对不住，那件事四叔错了，四叔吓到你了。年少时皇父说我喜怒不定，行事急躁，渐渐不喜我。我不甚在意，直到自食恶果，叫你疏远我至此。那个琴师我会好好补偿他的。”
　　“补偿又有何用？他失了一双手，他是个琴师呀，余生如何度过？！”
　　“对不起，别恼了。”他喃喃道。“你冷待四叔，你可知道，四叔心里就像被人用剑捅了个窟窿。我们曾经那样亲密。”
　　“你喝醉了，四爷。奴才送你到偏殿，让人给您送碗醒酒汤。”
　　“怜怜，你说，四叔我原谅你了。我再跟你去。”平时冷情冷性的人，喝了酒竟成了无赖。我叹了口气。
　　小声说，“四叔，我原谅你了。”
　　话音未落，他急切地寻找我的唇，用力吮吸我的唇舌，我浑身战栗。
　　钦安殿前有人放了烟花，一刹那流光溢彩，照亮他的脸。哪有半分醉酒的样子？
　　我奋力推开他，气急败坏道，“你诓我！”
　　“心肝，是你说我醉了的。”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我。
　　“不许这样喊我。”
　　“怜怜，方才说原谅四叔了。”
　　“四叔”我冷眼瞧着他，“你从来没觉得自个做错，只是不想我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