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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三月万寿节,朝皇太后宫,免廷臣朝贺,颁恩诏、蠲额赋、察孝义、恤贫穷、举遗逸,颁赐亲王、郡王以下文武百官有差。赐内廷修书举人汪灏、何焯、蒋廷锡进士,一体殿试。
      五月里,万岁爷五十整寿,宫里头上上下下忙得够呛。等到四五月,人人都松快了些。我犯春困,捧一本书坐在院子里,一会儿就神思疲惫,昏昏欲睡。
      迷糊间,听到一个男声,带着揶揄的笑意,“怎的在风口里睡着,仔细找了凉。”
      我睁开眼,是十三阿哥。
      “见过十三阿哥。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我看见他很高兴。
      “我才下朝,想着好几日未见你了,就过来瞧瞧。”他一身朝服,平添几分威严。“你这底下的宫女这样疏忽,任由你在这睡着?”
      我和倩芝相处得很好,自然帮她说话,“许是给主子办事去了,顾不到也是有的。御膳房新送来了几位点心,我端来给您尝尝。”
      “甭忙活。”十三阿哥自顾自地往石凳上一坐,说“不敢劳动你,我说几句话便走,四哥还等着我。”
      我眉间一跳。前几回十三阿哥都是和四阿哥一起来的,除了请安见礼,我几乎把他当空气。
      十三阿哥看我神色,叹了口气,“犀儿,我知你不是小肚鸡肠的女子。四哥究竟做错了何事,你这般不待见他?四哥曽教养过你,关系应是极为亲厚。我问过他,他只说你因为不相干的人恼他至今。”
      不相干的人于他自然是不相干的。
      我故作轻松地说,“我哪敢恼四贝勒爷,十三阿哥今儿来不会就是为这事吧?”
      十三阿哥一脸懊恼,摆摆手,“是我多嘴。说正事。”
      “今儿早朝,皇阿玛斥责了索额图 ,说他教唆太子,结党营私。妄议国事,已经让宗人府拘禁。”十三阿哥正色道,索额图是孝诚仁皇后的叔叔,太子是他的侄孙。他一向依附太子,皇上这是削太子的势力。
      十三担忧的看了我一眼,“二哥最近行事的确太过,皇阿玛给个警醒。倒是你,虽与太子妃是亲姐妹,但绝不可随意相见,以免落人口实。眼下大哥和二哥争得厉害,你是皇阿玛身边的人,若被人划入太子阵营,卷入党争,必受牵连。”
      “谢你提醒,我省得。”我心里一暖,福了福身。太子行事越发悖乱,皇上容忍他,只好拿他身边的人开刀。索额图一朝亲贵尚且如此,其他人更是岌岌可危。瓜尔佳氏出了太子妃,早就被划入太子一党,幸而阿玛平日明哲保身,乌七八糟的结党之事概不理会,才不受牵连。我只担心姐姐,以她的性子,以夫荣为荣,以夫忧为忧,苦了自个儿。
      “你好好做你的富贵女官,服侍皇阿玛,安泰就好。”
      十三阿哥一走,皇上对索额图的谕旨就下来了。“尔家人告你,朕留内三年,未予宣布,本有宽待之意。但是,你没有愧悔之心,背后怨气冲天,议论国事,结党妄行。全国都受朕深恩,如果受恩者半,不受恩者也半,那就会要跟随你了。去年皇太子在德州时,你乘马至皇太子中门方下,仅此一条就该把你处死。你把自己看成是什么人?你任大学士时,应因贪恶被革退,后再次起用,并不思念朕之恩惠。养的狗还知道主人的恩情,象你这样的人即使格外加恩,也属无益。朕本想派人去你家搜看,恐怕连累的人太多,所以中止。如果把你办的事情公布出一部分,你就会被正法。考虑到你原是大臣,朕心不忍;但令你闲住,又恐怕结党生事,背后怨尤议论,还是交宗人府拘禁。
      索额图一事在朝堂上就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里泛起涟漪,一时暗涌浮动。
      六月,出行塞外。十月,西巡。我一直跟随着帝王,当初想要踏遍大清河山的愿望竟以这样的方式慢慢实现。
      十四阿哥向来照拂我,自从上一年灯会他表白心意后,他就没有离开过我的生活。
      少年诚挚的许诺,“沉犀,我等你,我等你长大,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的。我今生非你不要。”
      他眼里有光。我感动之余竟真的生出别样的心思。
      我在这深宫里的第一年,就这样过去。
      转眼入夏,从帝王居住的澹宁居到德妃位于西路的凝春堂,一路上遍布了前朝种植的古树古藤,绿意繁盛,红英烂漫,湖光与山色交映,不似宫中的金碧富丽,是万岁爷喜爱的自然之趣。
      我着了新制的一色天青的薄袍,也不觉得热。老远就看见凝春堂前站着一个人,是高无庸,四爷的贴身太监。他一见我,忙行礼,“给女官请安。”
      我心知今儿个是要和这四贝勒爷打照面了,看他满头的汗,“起身,你怎么不去阴凉地方待着,日头多毒。”
      “爷叫奴才在这等着,奴才不敢擅自挪地方。”他并无半分怨怼,神色语气十分恭敬。四贝勒爷治府手段我是见过的,单是一张冷脸子,便叫人不敢造次。
      我还要说话,德妃的宫女朝屋内传话,“娘娘,御前的沉犀姑娘来了。”
      进了屋子,德妃穿着家常的旗袍倚在榻上,下首坐着四阿哥和他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
      我躬身行礼,一道冰凉凉的目光追随着我,如芒在背。我心生不爽,想也不要想是四阿哥。也是捉弄人,越是不想见的,越是常常见,在万岁爷那里,在德妃这里,甚至在一条开了花的小道上。
      我只笑着对德妃说,“娘娘送去澹宁居的冰碗子,万岁爷用的甚好。差奴才来告诉娘娘,晚膳请娘娘过去作陪。”
      “本宫知道了。”德妃含着欣喜的笑意,说“劳烦姑娘走一趟,赐座,上茶。”又赞叹地看了我一眼,“前儿内务府还差人来问宫女入夏新衣制成什么颜色,本宫瞧着沉犀穿的一色天青,真是清爽好看极了。”
      “一色天青一般人难以驾驭,沉犀姑娘肤色白穿得好看,若是遇上肤色暗的,便不知是什么样子了。”说话的是那拉氏,我与她也是旧识,彼此相视一笑。我之前总觉得她和我姐姐才像是亲姐妹,一样的温婉贤淑,是个很好的当家主母。
      “也是。”德妃颔首。
      言笑晏晏,四爷未发一言。
      我稍坐一会儿,借口告辞。
      出了凝春堂,日头越发毒,我贪凉挑有树荫的地方走。不曾想,丛林里一道雪白的身影朝我飞奔而来,险些把我撞倒。是只猫,锋利的爪子划过,我颈间一痛,暗中叫苦。
      很少人知道,我是碰不得猫的。一沾猫毛,我眼泪与鼻涕齐流,咳嗽不止,身上起疹子,又红又痒。更不要说被猫抓了。
      我后退几步,撞上一个温暖的胸膛。
      那人扳过我的身子,我大口大口地喘气,咳个不停,“我。。。。。”他一见那猫,立时明白了,冷酷的脸上浮起怒气,他咬着牙说,“你不长记性,你碰不得猫。”
      我哪敢招惹猫。我抓着他的衣领,说不出话来。“放轻松”他搂着我,手在背后帮我顺气,“我让人去找太医。”
      这般亲密无间,我老脸一红,有些抗拒。
      他反而搂得更紧。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有个小宫女急匆匆地跑来,扑通跪下,直磕头,“奴才该死,奴才没看住猫,冲撞了女官。”
      四阿哥已然暴怒,他死死地盯着那宫女,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来,道“你也不必活了,滚。”
      “别……”意识残留之际,我抓住他的手,小宫女不至于要偿命。
      他看着我,搂着我的手微微颤抖,他是在害怕吗?
      “怜怜,宝贝。。。。。”
      下一秒,我坠入黑暗。
      醒来的时候,灯火通明,倩芝坐在我的床边,眼睛哭得红红的,像只可怜巴巴的兔子。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倩芝道,“姐姐还笑,姐姐被四贝勒爷抱回来的时候,脖子上流血,脸上身上都起了红疹子。倩芝吓得不轻。”
      “不怕,又不是刀伤剑伤,没什么性命之忧。”我宽慰地拍拍她,“去把镜子取来。”
      菱花镜里那人肌肤雪白,吹弹可破,精致完美的容颜,不沾凡气。只是脖子上一道疤痕,看起来突兀可怖。
      “万岁爷前遣了太医来瞧,半个时辰前红疹子才消退。拿养猫的宫女被杖责了三十。四爷着人送来了上好的白玉生肌膏,我给姐姐抹上。”说着就取了景泰蓝的粉盒来。
      “不必了。”我止住她,“若在这疤痕上纹上图案,倒也好看。”
      倩芝跺跺脚,急道,“这如何使得,那是风尘女子的做派。您怎么跟十三爷说一样的话。”
      十三也是这样想的,我一乐,“知我者,莫过于十三阿哥了。”
      “那你可欢喜他?”一道男声,我和倩芝吓了一跳,原来是十四阿哥,竟然一副小太监的打扮站在门口。
      “你这是。。。。。。”
      他苦笑道“白日里我听说你被猫抓了,昏迷不醒,急着要过来,可书房里的糟老头子硬是不肯放人,这不,入了夜我只能换上太监服饰偷偷来瞧瞧,免得坏了你的闺阁名声。”说话间,倩芝已悄悄离开了。
      我心下一暖,半开玩笑说,“我好着呢,你快些回去,被人看见可不是闹着玩的。”
      “沉犀”他大步朝我走来,“你是在赶我走吗?自从那一夜过后,我总觉得你刻意远着我,我们像从前那样不好吗?”少年眉头一皱,带着几分探究,“还是你喜欢上了十三哥?”
      “不不,我与十三阿哥并无什么男女之情。”我急摆手,是胜似男女之情的友情。
      “那便好。”少年眉头一松,他坐在我身边,星子般的眼眸盯着我颈间的疤痕。“很丑陋吧?”我摸着那疤痕,凹凸不平,下意识地问。
      “怎会,沉犀怎样都是美的。”少年认真地说,“北国有佳人,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的就是你了。”
      赞美总是讨人欢喜的,“也不知道十四爷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甜言蜜语。”我抿着嘴笑。
      “所有的甜言蜜语我都只说给你听了。”十四的眼睛像海洋,稍不留神就会溺毙其中。我心跳得很快,我呆呆地看着他。
      脑海中却闪现出另一双眼睛,深若幽潭,暗藏着那个人所有的情绪。
      我摆摆头,要把那人从脑海中赶走。
      “罢了,我不逼你。”十四看我摇头,叹了口气,“我说过会一直等你。我只后悔,今儿白天里陪着你,送你回来的不是我。”
      “这是我额娘宫里最好的药膏,祛疤有奇效。”他递给我一个瓶子。
      我用了十四爷送来的膏药,颈上的疤渐渐消去。长安对我说,“万岁爷下了旨,宫里和创春园都不许养猫,免得伤了姑娘。”长安是李德全的徒弟。
      我一时哑然,帝王的青眼相待,给我荣宠,也把我推向了风口浪尖。宫女太监不用说,位分低的贵人小主看我的眼神也多分揣度,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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