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贵妇》小金山

12、第十二章

　　我记得四十一年探望姐姐也是雪天，天空撒盐，纷纷扬扬，站在廊下一会儿不远处琉璃瓦上就积了一层。
　　方才的那个太监见我看着雪不言不语，轻声道，“地上的已有一尺厚，怕不好走，姑娘不如进屋去等雪停了再回乾清宫。”我点点头。今日不当值，拥炉赏雪亦是雅事。
　　忽见雪地上两个豆大的身影往这边来，“那是谁？”我眯眼问，“瞧着像七贝勒。”走近了，果然是七爷主仆两个，深一脚浅一脚的。
　　“去给七爷撑个伞。”淳贝勒腿脚不便，怎不坐轿？我疑惑着见礼。待他叫起，我发觉他两颊泛着病态潮红，半身湿透，肩膀上的雪沫子从廊外一路抖落到屋内，颇有几分狼狈。
　　那随侍的太监不过半大孩子，瘦鸡崽子似的，冻得可怜巴巴。
　　“叫什么名儿？”“奴才刘得意。”“我瞧着你主子有些不豫，你是怎么当差的？连个伞也不撑，你师傅看见定要请吃皮笊篱。”那孩子哭丧脸说，“姑娘饶了我，别告我师傅。我头一回伺候主子，一心一意在主子身上，把伞给忘在咸福宫了，走到半道落了雪，主子急着赶回府，等不及我回去拿。”抬手要往自己扇巴掌，“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罢了。”我叹了口气，起了怜悯之心。“主子早起身子便不大爽利，强撑着来给老佛爷和成妃主子请安，又不肯宫里坐轿，说是折了孝心。”
　　“府上福晋可知晓？”
　　“未曾。”“福晋爱好牌戏，主子起居一概不管。主子请安回晚了福晋都要说嘴。”我将信将疑，让他下去把衣裳烤干。他如蒙大赦。
　　这七爷莫非惧内？哪个做爷的做成这般模样？七福晋那次出言不逊，他涨红了脸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我心里多信了几分。
　　我该死的同情心泛滥起来，屋里说七爷请姑娘进去。
　　茶盅见底，热茶下肚，七贝勒脸色好些，他冲我一笑，“沉犀姑娘请坐。”
　　他实在是个气质文雅的人，笑起来人畜无害，眼睛清澈，相比他的云淡风轻，我生出的那些怜悯之情倒多余。
　　我谢恩坐下，“您直呼奴才姓名即可。可要请太医过来？”
　　“不必。”他咳了一声，有些无可奈何，“久病成良医，我的身子我自个清楚，回去上药房取几丸药便是。”
　　“我学着认过几味药材，可实在记不住。”
　　“我记得你的琴弹得极好。”
　　一来一回，我和淳贝勒都不是善言辞之人，场面便冷淡下来。可巧倩芝怕我冷送了手炉和斗篷来，我把手炉让给他，等雪小点，回乾清宫去。
　　清明节后柳条抽了芽。一道圣旨把我最小的妹妹岫云指给了十五阿哥胤禑做嫡福晋，年岁相当，佳偶天成。原本在新赐的宅邸完婚，可皇上慈父心肠，一场婚礼在紫禁城里热闹小半个月，宫里说这是荣宠，也是为给生了重病的十八阿哥冲喜。
　　人人揣测我的归宿，毕竟家中四个女子有三个都嫁与皇家，连十三爷都开始劝我考虑自己的终身。
　　他苦口婆心讲了一通，我笑道，“十三爷什么时候这样婆婆妈妈了？”
　　他难得正色，“今时不同往日，瓜尔佳氏一门荣辱系太子一身，太子悖乱非一两日，我们兄弟暗自心惊，皇父只怕已动废储心思。真有那一日，沉犀，”他很担忧看了我一眼，“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那些小人对你挤积压的妒忌仇恨就会像潮水一样淹没你，你的日子决不好过。若不早为后虑，只恐后悔无益。”
　　我默然。皇帝的宠遇就像一把双刃剑，是立身之本，也给我无穷忧虑。
　　额涅的话犹在耳边，我豁出去道，“十三爷，您可愿娶奴才？”
　　他俊容失色，大约没见过这样大胆直白的求婚。
　　我毫无羞意，无知无畏，“诚然您对我并非什么男女之情，我不敢奢求其他，只求一个容身之处，一箪食一瓢饮。”
　　“小姑奶奶。”他急急打断我，原来十三也有这副情状，我忍着笑。
　　他苦笑，“我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谁敢和四哥抢呢。你这样的胆色若不是对着我”他顿住，朝我身后一揖，皮笑肉不笑，“四哥，您来了。”
　　我回过头。
　　四爷背手立于梨花树下，面色如常，梨花淡白，同他一身青碧倒是相得益彰。有风吹过，我小时读过唐人丘为的一首诗，描绘正是眼前的景象。
　　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春风且莫定，吹向玉阶飞。
　　等回过神，十三不知去了哪里，四爷就在跟前。也不知道方才听了多少去，我盯着鞋头的绣花，声如蚊哼，“见过四爷。”
　　他不出声。
　　良久，我忍不住抬头看他，正对他的眼，带着微不可察的笑意。
　　“今儿这样乖倒也难得。”他低下头，温热的气息拂面，我脸上腾得发烧。
　　“别呀。”我侧脸躲开他，他伸手捉住我的臂膀，一时动弹不得。
　　我恼羞成怒。
　　“怜怜，玩笑话我不计较。”他步步紧逼，“我亲过你，抱过你，自然也要娶你的。”
　　“不要。”我脱口而出，心里有些委屈，“你好霸道！你说要娶便要娶，你何曾在意我的感受？”
　　“自然，要等你真正接受我了才好。”他抚慰道，像哄孩子那样拍拍我，“心肝，这几年都等过来了，只要你不像从前那般对我，我多等些时日又何妨。”
　　“还有。”我想起额涅的话，这话委实不大好，我踌躇再三，“其实我额涅并不属意你。”
　　他愣了一下，大清的四贝勒从没有被人嫌弃过。
　　"这确实有些难办。"他蹙眉，“诚然，我十三岁有了嫡福晋，那时你不过是个孩子，谈婚论嫁不可能。我府上那些妾侍是皇父赐的，福晋曾为我张罗过几次，我都叫停了。若娶了你，府里不会再进女人。我年纪比你大近十岁，别嫌我老，年纪大的男人会疼人。”
　　我心想，这位爷可真会顺杆儿往上爬，种种不是，到他嘴里竟成了他的好处。好个以退为进，明贬暗夸。
　　他细数了身份地位，田产庄子种种。末了，他说，“我诚心向你额涅求娶你，太太看清我对你的心，自不会说什么。”
　　“还有皇上那儿呢。”我轻声说。
　　“一切有四叔。”四爷笑，“四叔一切为了你。”
　　淡淡的沉水香包裹着我，令人心安的味道。
　　其实我心里很早就有四叔的影子了吧，不然也不会，“姐姐怎么了？脸这样红。”倩芝一脸关切。
　　“无事。”我赧然。
　　“这是在做什么？”我看她忙前忙后。
　　“姐姐，万岁爷已经下旨巡幸塞外，命太子、直郡王、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十七阿哥、十八阿哥随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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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可能会重写。
我不大会写男女主感情戏，珍惜为数不多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