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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断云远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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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密室确实是一座墓,里面全是棺材和无名碑,也许根本就是无声阁特意建造出来的,反正在这里的人随时都会死,就地躺下就算是葬了。
杭朝雨尽量避开有声响的地方,他不想遇见人,虽然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宁愿走那些布满机关的窄道,也不愿对上其他人。
走过地道第四个转弯时,果然碰到了一处机关,从窄道两旁伸出满墙的铁刺,渐渐向中间靠近。
杭朝雨平日爱看一些机关术的书籍,所以并不十分慌乱,机关皆有相通之处,想了想那些机巧,他尝试跳上铁刺末端,分别敲击道顶三六九块墙砖,果真,没一会那些铁刺就响起“咔啦”的声音,渐渐退了回去。
躲开机关,顺着这条道继续走,忽然听见右边一间耳室传来一声喊叫,像是小孩的声音。
杭朝雨顿了顿,走过几步,还是决定回去看看。
不是小孩,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右手被机关卡住了。
那少年看有人来了,也没打算呼救,只是定定看着杭朝雨,眼中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
那耳室里有一扇门,看来这少年是想从这里出去,所以动了门前的机关,但这本就是陷阱,必然会将他的手绞进去。
还是狠心不下,杭朝雨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并不是什么深奥的机关,找到机关口就能解开。这间耳室陈设十分简单,没一会他便从一副空棺里找到了一个转动轴,轻轻一扳,卡着那少年的机关就开了。
机关一打开,那少年手上的铁轮退了出去,血瞬时喷涌出来,杭朝雨解开自己的腕带,给他紧紧扎住伤处,暂时止了血。
这少年一直低头不语,不过杭朝雨也根本没想过要别人谢他,就这样不说话是最好,转身要走。
可他刚走了几步,忽觉的身后一道寒意,余光一扫,原来是那少年手中的短刀向他刺了过来。
这少年的武器本是双刀,此时只有左手能用,虽是单刀攻击,却刀刀刺向要害。
杭朝雨急忙退了两步,闪身躲开。他想过是这样的结果,却没想到这么快,至少,在他从小到大的认知里,这种事情他是第一次见识到。
只是瞬间的犹豫,那少年一刀过来,直接划破了杭朝雨襟前的衣衫,直接带了血出来,杭朝雨皱眉一脚踹过去,将那少年踹退了几步。
“我不想杀你,别再来了!”说完这句杭朝雨就后悔了,这句话字里行间都透着害怕和软弱。
可那少年却面无表情的杀过来,一个使全力用刀杀人,一个连刀都不拔只守不攻,就算是杭朝雨功法在这少年之上,体力也耗不了太久。
那少年见他不用全力,忽然换了路子,杭朝雨用刀鞘挡了两下,这少年反其道行之,刀锋一转,直接刺进杭朝雨的腹中
没有丝毫的犹豫。
杭朝雨还来不及反应,这少年一下把刀又从他身上拔出来,还要再刺。
杭朝雨闷哼一声,终于拔出了洛如,运气走身,刀锋一横,直接断了那少年的脖颈血脉。
这一刀杭朝雨没控制手下的力度,这少年从脖颈处的血喷溅出来,终于倒了下去,眼睛睁的大大的,眼中依旧没有情绪,只有麻木和一瞬即逝的悲凉。
杭朝雨喘了口气,站了好几次才起来,洛如刀刃上面的血随着雕刻纹路缓缓流下去,他愣了好久,解下另一条腕带紧紧系在受伤之处,转身离开这间耳室。
一路看到了好几具尸体,有的横在地道边上,有的歪在耳室里面,还有的甚至躺在棺材里面,皆是刚刚经过一场生死搏斗,死的就地‘入墓’,活的继续拼杀。
看来,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刚才那少年比杭朝雨要明白的多,所以才会没有不忍之心,没有丝毫的犹豫。
还没等杭朝雨多想,前面突然冲过来一身形高大的大汉,手拿长锤,二话不说就招呼过来。
杭朝雨刚想躲开,就被那又重又硬的铁锤怼到身后的墙上,撞得他耳鸣头昏,不过他第一反应是觉得自己该打,所以一连挨了几下重锤海扁也没有反抗,被打的满嘴的血水。
可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家人被杀的时候,都没有人去在意他们的性命,自己又在这里可怜谁呢?
他终于知道彦姑想要的是什么了,加入无声阁,来地下墓真正的目的是培养“杀心”,痕戾到麻木的杀心,无脑机器一样的杀手。
杭朝雨目光呆滞的举起洛如,一刀又一刀刺了过去……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自己又杀人没有,杭朝雨只觉得他的寒症好像又犯了,全身发冷发颤,手中的洛如越来越沉,越来越红,不知是血染的,还是洛如花落了。
直到他看见密室尽头的那扇门,才清醒了一些,终于,要结束这一切了。
还没迈出脚步,身后就抽过来一鞭子,一下绊倒了他。
这一鞭子叮叮当当,哗哗啦啦,鞭身是铁链所环,上面全是倒刺,只绊了他脚踝一下,直接拉下脚踝一层皮。
杭朝雨转头一看,是个女子,看样子也是受了重伤,跌跌撞撞的走过来,好像怕错过什么似的,她又是一鞭子抽过来,带着杭朝雨脊背抽了一道。
杭朝雨全身都被疼痛包围了,他蜷缩成一团,没数自己到底挨了多少鞭子,只觉得眼睛看不清了,被糊了一层血水,他倚在墙上,望着密室尽头那扇离自己不远的门,闭上了眼睛……
没有选择,从踏进密室的那一刻开始,你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杭朝雨从小病到大,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病,让他觉得自己格外无能,无助……
恨阿卯背他出去,逃过一死……
他恨所有人,更恨自己。
一声凌厉的刀风带着寒凉的刀光闪过,那持鞭女子被钉死在地上,离密室尽头的门只有几步。
杭朝雨缓缓起身,走了过去,将自己的洛如刀从那女子身上拔出来,血溅的他满脸满手,他也顾不上擦了,他只想离开这里。
从密室尽头的那扇门一瘸一拐的走出来,杭朝雨泄气一般的跪在地上,静静的看着雕满洛如的刀刃,看着自己的双手,落上了几滴透明的水珠,他想了想,才明白,那是自己的泪水。
从看到父亲的尸体被吊在千回派门前,得知母亲含恨咬舌自尽,夏夏不知所踪,穆隐骗他……每一次他都想大哭一场,现在终于哭出来了,却不是因为那些。
他哭的撕心裂肺,哭声响绝整个地下,特别委屈,钻心剜骨一般,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幼兽,嘶吼着,呜咽着……
南元多雨,尤其是刚入五月,南院的樱树开的正好,印着雨落一副花雾弥漫的氤氲景象。
云暮之坐在窗边,正在写他新配制出来治疗寒症的方子,望着如此景致,笔停了下来,也对,他现在没有需要这药方的病人了。
母亲在世时,最爱这樱树,廉安王府曾修葺两次,却未动过这棵樱树,可如今,赏樱的人早就不在了。
石楠给他沏了清茶,新叶嫩绿,多有苦涩。
云暮之喝了一口,微微蹙了眉,想起那个人每次喝药都是如此,眉间微微蹙起,喝一口蹙一下,一碗药从热喝到凉,他能皱好几次眉头,要不是他爱笑,十几岁的眉头都要生起皱纹来了。
他是爱笑,虽然他一直病着,虽然他怕苦药,怕疼,却总是对着他笑……
想到这里,云暮之嘴角刚刚弯起的一点笑意渐渐退了下去。
“公子,这药还熬吗?”石楠拿着之前的药方,轻声问道。
“……嗯。”
杭朝雨在无声阁的小居里面躺了一月多,阿那被放出来照顾他,他身上的伤口太多了,养了好久,等差不多都愈合的时候,彦姑才来找他。
彦姑看他时眼中明显有得逞的意味,笑道:“虽然你母亲迂腐,不过你却没让我失望,你很有天赋。”说完递给他一个盒子。
这盒子倒也精致,银色雕花的盖子上面镶嵌着琉璃石,杭朝雨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两颗锃亮的药丸,一白一红。
彦姑道:“此药性烈,所以等你恢复的差不多了才能用。”
阿那却一点都不信她,疑道:“这不会是什么毒药吧?”
彦姑笑了笑:“你要说是,它也算是吧。”
阿那二话不说,从杭朝雨手中拿过那盒子,递还给她道:“好歹你也是他的亲姨母,何至于这么狠毒!”
彦姑呵了一声,不紧不慢走了两步,道:“我是一片好心,此药名为‘焱翎丹’,食用后可让重伤或久病之人恢复如初,且增长内力数倍,只是,”她看了一眼杭朝雨,“只是一旦用了此药,便只可保两年的寿命,时候一到,五脏经脉都会枯竭而亡。”
杭朝雨自嘲的笑了笑,道了句:“好药。”
彦姑也赞同道:“的确是好药,多少人梦寐以求黄金百两都买不到的好药,但要不要用,随你。既然你已经是我无声阁一员,多养你个病人也未尝不可。”
“不用!拿走!”阿那一把将那盒子摔在地上。
彦姑瞥了一眼,笑道:“不过,他用不用这药都活不了几年的。”
杭朝雨挑了挑眉,点头赞同,对阿那道:“把盒子给我。”
“……公子!”
杭朝雨见阿那没有要动的意思,便自己下榻来捡起那盒药。
打开盒盖,他问道:“这药怎么吃,有讲究么,先吃红的还是先吃白的?”
见他如此干脆,彦姑脸上的笑意渐渐退了下去,良久,道:“……你真要吃?”
杭朝雨嗤道:“当然,难道是红白两颗一起吃?”
彦姑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道:“盒盖里面刻着莫折家的秘刀术,等你内力恢复后,便开始修炼吧。”
杭朝雨翻开盒盖看了看,里面果真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所以,这药怎么吃?”
“……先吃红的,半月后再吃白的。”说完这句,彦姑已经摔门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