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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断云远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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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回派重整,归顺朝廷,杭奕川为新掌门,被任命为朝廷特使。廉安王云烨之不仅缴清了叛党,还收回了千回湖的矿脉,风林开放,也收获了民心,南元皇帝甚是满意。
世子云暮之亲入千回派,监察杭奕川父子起事,还不废一兵一卒就夺取了千回刀,掌握了矿脉钥匙,亦是功不可没。
除了金银田地,皇帝还将江北的兵权交给了云烨之。
廉安王府每日客卿不断,除了上门求仕途的,还有各家贵族为本家小姐求亲的。
当然是求世子的亲,云暮之正是婚配的年纪,自然有许多世家想攀上这样的府邸,其中呼声最高的当属相府嫡女容成镜,此女性情温婉,通晓诗书,虽不算是倾国之姿,也是一等的美人,何况她与云暮之本就是青梅竹马,廉安王也早有此意,就差请皇上赐婚了。
赏赐封地不断,廉安王府特设春水宴,宴请垠城二十六家皇亲贵戚,好不热闹,门前门后都挤满了人,连临街的孩童都来凑热闹。
云暮之平日很少喝酒,今日却多饮了两杯,容成镜坐在他身边,温声道:“云哥哥,少饮两杯,晌午过后还约了白生要去打马球呢。”
云暮之对打马球并不感兴趣,摇了摇头道:“今日多饮了两杯,身体有些不支,改日吧。”
容成镜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点了点头,道:“好,那云哥哥好生歇息,下次我们再去。”
云暮之起身退了宴席,要回他的空隐阁去。
经过南院的时候,回廊上的人来来回回,他不禁顿住了脚步,愣住了。
石楠以为他醉了,急忙上前扶住他道:“公子,怎么了?是头昏的厉害吗?”
云暮之回神,道:“无妨。”
再回过头去看的时候,已不见刚才的人影了,那个人太像他了,水色的轻袍,随意的发髻,清隽的脸庞,连苍白的脸色都是一模一样……
云暮之觉得自己真是喝醉了,否则怎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微微吁了口气,终是回他的空隐阁去了。
“朝雨——朝雨————”
初秋的桂树花开的极好,幽幽花香沁人心脾,杭朝雨爱吃甜食,夏夏采了许多桂花瓣来,除了做桂花凉糕,还熬了桂花蜜存着给他吃。
杭朝雨正树下漫步,忽然听到有人唤他,忙回头去看。果然,弥藏阁门前站着一人,正在对他招手:“快来,朝雨。”
这人一身霜色锦袍,孤高又清寂,沈腰潘鬓,十分好看。
朝雨移步过去,问道:“你是谁?”
那人笑容和煦,道:“朝雨,我们去云弋台吧。”
“云弋台?”
“是啊,去看甲鼓夺刀,我让人给你拿了件大氅,免得你又受了凉。”
杭朝雨最爱去云弋台看比武,甲鼓夺刀却从未看过,听父亲提过两句,满心好奇,便跟着此人同去。只是心里总有些疑惑,不禁问道:“我好像见过你的,却不认识你。”
那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到了云弋台,两人停下脚步,看到台上挂着红绸连着十八座甲鼓飞舞飘扬,十分好看。
可一眨眼,那些红绸霎时变成了涌出的鲜血,溅满了整个云弋台。
杭朝雨一下坠入云弋台阶梯下,四周仿佛遁入了另一个空间,他问那人道:“我们这是在哪?你到底是谁?!”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全无,冷的令人寒颤,仿若寒冬街边的尸体一般萧条,对杭朝雨道:“你不是知道的么!”
杭朝雨忽然心头一痛,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已经插着一把长刀,鲜血顺着匕刃流下去,如同血生花,染得满襟殷红。
再一抬头,他倒吸一口冷气,不知什么时候云弋台满堆着尸体,杭朝雨又怕又悲,身体一凉,不受控制的歪下去,眼前变成了一片血色,云弋台霎时变成了一座修罗场……
“呼——”
这一觉睡的时间太长了,杭朝雨睁眼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一架马车上面了,只觉得晃晃悠悠颠颠簸簸,颠的他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这是哪里?”刚一开口,喉咙像是插了针一样刺痛,嗓子哑的都没声了。
“你总算醒了,烧了好几日了。”
是阿那的声音,见他醒了,急忙小心翼翼的用水壶喂了他几小口水。
大月国地处西北,在南元千里之外,这里的烈日如同赤金的火球,在广阔的原野熠熠燃烧,行过连绵的沙丘,人就像是被炙烤一般,燥热难当。
杭朝雨浑身都被汗浸透了,却并不想动,把眼睛又闭上。
他不想再问了,反正现在去哪里,去干什么,都没什么区别了。
最好明日就死了,死了干净。
直到傍晚时分,天暗下来,他们终于行到了一座城中,听阿那说,这里是‘阳城’,真是城如其名,天色暗下来还是温度不减。
小马车颠簸了这么久,怕是快要颠烂了,终于停了下来。
杭朝雨耳朵里面嗡嗡作响了好一阵,才觉得清醒了一点。没一会,有人开了车门,上来一壮汉,将他抬了下去,阿那也跟着下了马车。
杭朝雨任别人把他抬进了一座阁楼,但此地说是阁楼,又不像是阁楼,比一般阁楼要大很多,白楼穹顶,彩窗石地,虽不富丽堂皇,却十分特别,满具异域风情。
这名壮汉将他放在了一张软塌之上,又和阿那说了几句话,就退了下去。
阿那摸了摸杭朝雨的额头,看他还是高热不退,便从桌上的水壶中倒了杯水先喂他喝下,又去拿了一块棉布湿了水轻轻搭在他额上,之后杭朝雨便又睡过去了。
半夜有人送了药过来,朦胧中杭朝雨觉得咽下去什么丹丸,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夜。
好在次日一早,杭朝雨的烧退了,一醒来就见一陌生女子坐在他旁边,等候多时。
杭朝雨环顾四周,不见阿那的身影,问道:“阿那呢?”
这女子蒙着面,缓缓起身,从袖口拿出一支玉坠递给他。
是一朵洛如花,和莫折黎黎的那枚玉坠一模一样。
杭朝雨一下子清醒了,怒目而视,疑道:“我母亲的玉坠怎么会在你这?”
这女子笑了笑,漫不经心道:“这可不是你母亲的玉坠,本就是我的。”
杭朝雨拿起那枚玉坠,仔细看了看,确实和母亲的那枚一模一样。
没等他再问,这女子解开了面纱,道:“这玉坠有两枚,我与你母亲一人一枚。”
杭朝雨整个人都愣了,倒不是因为这玉坠,而是这女子的长相与母亲竟有九分相似,只是她脸上有道疤,声音也过于冷漠,但若不是最亲近熟悉的人,甚至会错认为她就是莫折黎黎。
杭朝雨难以置信,恍惚道:“你……你是谁?”
这女子冷笑一声,“看来你母亲果真没对你说过,她在大月还有个妹妹。”
“……妹妹?”
莫折黎黎确实没对杭朝雨提过一字半句,事实上她连大月的事情都很少对提起,所以他自然不会知道他还有一个姨母。
“也对,她自然不想提我,她嫌我躲我都来不及,只有临死前才能想到我。”这女子又道。
“……”
这么一看,这女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郁,脸上多了几分戾气,确实和母亲不一样。
她又道:“刚才你睡着时我探了你的脉,你有很严重的寒症,看来莫折黎黎把你养的不怎么好啊?”
虽不知缘由,但可以看出来,母亲与这个妹妹关系并不好,而且似乎这个妹妹怨怼之意更重。
杭朝雨垂眸,“不劳你费心,阿那呢?”
她不经意道了句:“去她该去的地方了,既然没有伺候好自己的主子,她还活着做什么?”
杭朝雨心中一紧,“你把她怎么了?”
这女子起身道:“你若是真想要见她,也不是不可以,好好养病,等你能下床了,我便告诉你。”
说完这句,她便不顾杭朝雨的质问,悠哉的转身走了。
每日的汤药和饭菜都有人按时给他送来,甚至隔三差五还有人来给他施针看诊,这样过了快十日,杭朝雨精神好了些。
去找那位所谓的‘姨母’,才知道要见她一面并不容易,这里的人都叫她‘彦姑’,杭朝雨等了五日,才有人安排他去见她。
位于那座奇异楼阁的地底,有一座‘密室’,说是密室,其实如同一座地下古墓一般。彦姑果真在此等他,见他来了,也没说话,独自将他带到一处铁笼跟前,阿那就被关在那里。
阿那急忙上前,“公子,你怎么来了?”
杭朝雨对彦姑道:“你这是做什么?把人当作什么,为何要把阿那关在此处?”
彦姑笑道:“你不想她死?”
杭朝雨怒目而视,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放她出来!”
彦姑道:“好,你加入我无声阁,我就放了她。”
无声阁是什么杭朝雨不知道,但是这半个月生活在此处,他早就猜到这是什么地方了,无非是做一些杀人买命的勾当,说白了,就是一个刺客窝。
阿那急道:“千万不要!公子,夫人最不希望的就是如此,你别听她说的……”
彦姑打断她道:“又是那一套,莫折黎黎都死了还是改不掉她那副虚伪嘴脸,那当初她为何要来求我?!她早该料到的!”
阿那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道:“若是知道你还是这般没长进,夫人她死都不会让我来求你的!”
彦姑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你当我无声阁是什么地方,专门养他这小公子的宫羽阁楼么,何况,全家惨死,他就不想报仇么?”
杭朝雨心中一紧,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可能不想,从他睁眼后的每一时每一分,他都恨的要命。
彦姑又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兴奋,对杭朝雨道:“你也知道的吧,寒症是无法根治的,若是想报仇,单凭你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但是我有办法,不过怎么选择,就看你自己的了。”
留下,加入无声阁,离开?能去哪里,现在还有路让他选,杭朝雨就觉得很满足了。
还考虑什么,他什么都不想再想了,“好”
阿那气道:“公子!不能,不能啊!”
彦姑似是很满意,终于露出笑意,道:“你可想好了?”
杭朝雨点了点头道:“早想好了。”
“好!你比你母亲聪明多了。”
不过,要想加入无声阁,还要过一关……
他跟着彦姑走进密室的一扇门前,彦姑道:“这是无声阁历来的规矩,从这扇门进去,只要你能从密室尽头的那扇门出来,就是我无声阁的人了,到时候,治病报仇,我会全力帮你。”
杭朝雨本以为自己是无所顾忌的,可进了那扇门之后,他竟又生出一丝后悔,倒不是怕那些机关和埋伏,他怕的是,要杀光里面所有的竞选者,因为能从密室尽头那扇门走出来的,只能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