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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男儿行天下 ...

  •   脚下是混沌的,周围是混沌的,连空气都是混沌不堪,呼吸不畅。顾惜朝的意识也是混沌一片,分不清身处何处,懵懵懂懂。远处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隔着棉花击打皮鼓。顾惜朝茫然的抬起头,那声音有种熟悉的感觉。又是一声,这一次他听清了,是在叫他的名字。
      谁?
      “顾惜朝!”
      是谁在叫他?
      “顾惜朝!”
      有谁会这样叫他?惊慌又愤怒,惊恐又哀伤,溢满了顾惜朝的意识。
      “顾惜朝!”
      尽在耳边的呼唤,黑暗被打破,白亮的光一下子流泻而入。光亮中的影子渐渐成型,顾惜朝张口预言,喉间却满是血腥味,让人几欲做呕。

      眼前的人脸色很糟,嘴唇都发白了,顾惜朝有点愉快他也很狼狈。虽然目前他顾公子的情况要糟糕得多。
      戚少商看顾惜朝醒来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略微嘶哑的嗓音显得他更加沧桑。

      “你醒了?再这么睡下去我们就该做金国的客人了。”

      顾惜朝动了动了嘴角权当答话,身体像散了架一样,动个小指头都困难。试着运了下气,还好内息尚在。

      “喝药吧。”戚少商很自然的环着顾惜朝的肩膀,让他靠在胸膛上坐起来,另一只手端着药碗凑到顾惜朝的唇边。虽然很想抗议这么亲密的姿势和被人当做小孩般看待的局面,可惜身体的状况却不得不让顾惜朝服软,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低下头去喝药。细长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落在戚少商的眼中。
      很难得看到这么乖顺的顾惜朝。戚少商在顾惜朝肩上的食指轻动着抚摸顾惜朝的卷发——比想象中的要顺滑得多,一根根极富弹性,倒是和他的主人一样倔强,抚平了又卷起来,不屈不挠。

      “你醒了就好。”戚少商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浊气“这下我能休息会了。”说完,把顾惜朝往木板床里挪了挪,也不管顾惜朝愿不愿意。除了外衫就躺了下来,堵得顾惜朝憋了口闷气。
      瞪着戚少商规律起伏的后背,顾惜朝默默的咬牙。
      睡得倒快!那一身内功是哄鬼的么?能累到这程度!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点思绪,顾惜朝呲笑,抹去这个荒唐的想法。心中泛起的涟漪还是让他不能平静。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是戚少商吗?
      顾惜朝想问他,是不是你救了我?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是连见都不想见我?
      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他认定,戚少商只不过是大侠心性犯了而已。

      吱吱呀呀的声音一直不停的想,顾惜朝不耐烦的睁开眼睛,高且远的苍穹占满了视线,一时竟看得痴了。一张小圆脸凑过来,顾惜朝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耳朵里就被震得发麻。
      泼孩子,顾公子心里憋了句不痛不痒的骂人话,为不能抬手堵住耳朵感到万分难过。
      “叫什么戚哥哥。”他小声嘀咕“明明该叫叔叔了。”
      目前的状况是顾惜朝躺着,躺在一辆马车上,很可惜不是什么好马车而是那种最简易或者说是最烂的那种。顾惜朝就曾用这种马车拉着雷腾雷炮的尸体去过雷家庄。
      路上也不只有这么一辆马车,衣衫褴褛的百姓和他们向着一个方向前进。蓝天黄土,人们木然的动着双腿机械的前进。
      顾惜朝只觉得身体一直往下沉,一直下沉,如同掉进了冰窟。
      他转过头去看坐在身边的小孩,小孩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眨也不眨。
      “你叫什么?”
      小人儿朗声答道“狗娃子!”
      “你爹娘呢?”
      “戚哥哥说他们去黄泉去了,惜朝哥哥,去了黄泉的人真的再一夜不能回来了?”
      顾惜朝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
      “恩……这个,我们要去哪?”
      “过黄河。”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

      之前隐隐约约料到了,顾惜朝是个精明人,这场仗的胜算有多少,能坚持多久,心里其实都很清楚。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理智上接受了,感情上却接受不了。马车的轱辘一定用了太久,吱吱呀呀的不断。天空也跟着马车晃荡,可惜再怎么晃也是空荡荡一片。
      系着牛皮护腕的手伸过来,将吹到了他脸上的头发抚开。温暖干燥的手擦过他脸上的皮肤,顾惜朝心头一软,没来由的泛酸。
      他问戚少商
      “太原城丢了吧?”
      “是。”
      “张孝纯和副都总管……”
      “张大人被俘,王大人投河了。”
      他忽然笑了一笑,这笑容看在戚少商的眼里说不出的古怪。
      戚少商见过顾惜朝各种各样的笑,狡猾的,恶毒的,嘲讽的,无奈的,还有快乐的……
      但他从来没见过顾惜朝这般笑法。稍纵即逝的笑容里混杂着不甘、绝望、自嘲、甚至还带了点……悲凉?
      “你说说,为什么我每次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呢?”顾惜朝无力的跟着马车的晃动摇摆。
      “这回可不是违背侠义的事。结果呢?”
      他想笑,但笑不出来,到这地步了顾惜朝不知道他自己还要坚持什么。沉默在两人之间凝结,狗娃子也乖巧的不做声。过了很久,似乎又不是太久,顾惜朝又说话了。他说得很慢很慢,好像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胸口让他每一个字都说得万分艰难。
      “我本来是想好好守住太原,最理想的是收复很多失地,然后我就可以理直气壮的站在别人面前说我的妻子是傅晚晴。他的丈夫是个立了大功为众人敬仰的人”他像条干渴的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下去。
      很多年后,在一个暧昧暖阳的午后,一个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耳鬓厮磨。
      他说,其实你惦记我很久了吧。
      他还说,我知道你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我始终是你的知音。

      “顾惜朝,不会是一场空。”戚少商沙哑的嗓音字在黄昏淡淡的余光中带了点蛊惑的味道“也许不是你最开始想要的那种结果,你种出的果实有一天你会看到。”他听见车上的人说了句不稀罕,便轻轻笑了笑,两个酒窝跳跃着站上他的双颊。他看着卷发中安然入睡孩子气的脸,涌出久违的轻松感。
      夕阳远看像个大蛋黄,它沉甸甸的一分一分的往下坠,压迫着戚少商的神经。金兵有可能出现在前方,或是任何方向。一旦他们出现,这群聚集起来流离失所的人们将很有可能失去所有的一切。戚少商只能警戒,用武人的灵敏,用他的直觉,用责任。戚少商不是个自虐的人,只不过他认定了一个道理——人,在世上都有责任,担起了,他便可以像样些。至少他这么认为。现在他忧虑的是另一个问题,去哪里弄药给顾惜朝?

      第二天清晨,顾惜朝迷迷糊糊中被灌了一大碗药,正想再和周公讨论会棋,猛的一激灵,一把抓住灌他药的手,冷冷的问“哪来的药?”戚少商没有回答
      动作太剧烈牵扯到了伤口,疼痛翻涌上来,顾惜朝忍着又问了一遍。昏迷的时候躲藏的那个小山村都是陈药,而且他清楚,恐怕已经没有多少了。可现在他口中的药味纯正,谈不上上品,但绝对是好药。
      顾惜朝漆黑的眼闪着冰凉的光“你去金营了。”不是疑问,是绝对的质问。
      戚少商却笑“你担心我?”
      对面那双黑色的眼瞳闪了闪,依旧冷冷的回答“我怕你把金兵招来。”
      “那么可以不用担心,药熬了一个时辰,要来的话早来了。”

      狗娃子从顾惜朝的被窝里钻出来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顾惜朝懒洋洋的躺在马车上伸出根手指捅了捅他。小人儿会意,张嘴大喊“戚哥哥!”过了一会果然见戚少商哭笑不得的从前面过来。眼神里是今天说了好几遍的话——把人当传话筒用,顾公子高明。顾惜朝满意的把捂耳朵的手放下,这次确不是问走到了哪里或是交代行进路线。
      “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戚少商顺着顾惜朝的视线望过去,人影中见到几个配剑的家伙。配剑并不奇怪,这支南下队伍里有流兵还有点三流江湖人。奇怪的是这几个人聚在一起若有若无的将居中的年轻人护在中央,并且巧妙的用周围的难民遮挡,队伍外的人很难注意他们。
      “不错,拿周围的人当挡箭牌。”顾惜朝微笑,如江南新柳淡雅“不错。”
      戚少商瞥了他一眼,看着那几个人蹙起眉头。

      夜凉如水,天地一色。燃起的篝火映亮了一张张没有表情的脸。顾惜朝依着一大把干草坐在马车上,狗娃子手脚并用爬到了他怀里,窝着不走。顾惜朝也不赶他,任他赖着了。
      偌大的队伍,百来号的人,却十分的安静。只听见篝火噼啪的响。
      死寂
      死了一般的安静
      祖祖辈辈生活着的土地土地已不再是他们的家园。
      哪怕南方如何的肥沃美丽,也无法割断家乡一捧黄土一瓢清泉浇灌出来的根。
      如今根断了,怎么不叫人心灰意冷呢?
      顾惜朝想,这里面是不是有和他一样的人?没有了牵挂,没有了牵挂自己的人。干干净净的世界,白茫茫的土地,死了和一片枯叶一样引不起什么注意。

      顾惜朝摸出陶陨放在嘴边。跟随了他很久的陶陨,神奇般的没有在战场上损坏。呜呜的陨声响起来,回荡在空旷的平原上。星空极目下,他衣袪飘飘,奏一曲清歌埋葬哀伤迷茫。
      背靠车轮抱剑休息的剑客半垂着眼聆听,风流过,是谁的哭声夹杂在其中。乐曲低鸣和着隐约的哭泣敲击每个人的心房。
      一直过分沉默人们开始流泪。
      我们在一步步的远离故土啊
      我们再也见不到的那些面孔啊
      我们所品尝的屈辱啊

      戚少商弹剑而歌,是一首和他一向的豪迈不太相符的词。
      问君能有几多愁……
      亡国的君主的悲叹,就算是一国之君,在摧枯拉朽的局势面前也只能低头。
      戚少商明白顾惜朝的心境,他们是一样的。当拼劲了全力也只能看到守护的东西在眼前消亡,那是怎样一种无法言说的无力与心酸。
      他想起了金銮殿前自绝的香魂。还有飘扬着义旗,人义水甜的连云寨。
      火光照耀出人们脸上的泪痕,有人眺望来时的路,有人将自己缩成一团。人群中一双眼睛冷静的注视点点星光下背对着吹唱的戚少商和顾惜朝,偶尔泛出情绪波澜又很快消失。
      曲调转了一转,变了。
      “活着总是好的。”顾惜朝想起戚少商曾这么说
      “这么死了我也不甘心。”这是他的回答

      不甘心
      靠着不甘心,顾惜朝活过了二十余载春秋,又活过了几度隆冬。然后呢?
      他还能活多久?
      然后呢?
      他为什么而活?
      谁与我同享欢乐哀愁?谁知我衣被冷暖?谁与我同生死,共患难?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到了连仇人也没有的时候,那顾惜朝这个人也就不存在了。
      清脆的鸣响带着颤音传入耳中,沉浸在乐曲中的顾惜朝微微回神。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戚少商的声音回荡在原野之上,蕴含力量。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略带沙哑的男声和着剑的清鸣,仿佛是从地底传出的闷雷。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
      有什么东西用力顶开哀伤的坚土,长出希望。人们的脸上仍有泪痕,和着呤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遍又一遍,泪光的背后滋长坚强。
      人群之中,一人惊愕不已,落在马车上的目光多了几分玩味。

      顾惜朝呆呆的放下陨,还没有回过神来。
      为什么和这首秦风.无衣?
      半饷,他眉峰微挑,嘲弄的说“戚大侠不愧是戚少大侠,佩服”
      戚少商没有答话
      顾惜朝低头抚摸手上的陨,慢慢的问“你……大当家,很恨我吧”
      戚少商楞了楞,略微思索苦笑道“我不知道。”
      “你不该救我。我不想领你的情。”
      “……我救人不是为了人情。”
      “哼!”顾惜朝冷笑“我顾惜朝不稀罕你大侠大仁大义。要杀要剐你痛快点。”睡着了的狗娃子被震醒,迷惑的抬起头看见他家惜朝哥哥夜色下的神色,连忙往里缩了缩。
      戚少商腾的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又猛的转了回来“我没想过要你死。”
      他的语气平缓了很多“在太原大营,我看到你做的事。我心里很高兴……”
      顾惜朝不客气的打断他,“我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己。”
      “我知道。”戚少商飞快的接道“不管怎样我一直希望你的才华能用在正道上。”他顿了顿,缓缓的说“我总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大展才华的时候。”
      “如果你那么想死,我成全你。”戚少商慢慢拔剑出鞘,逆水寒幽幽的发着光“再死一个人死去的人也不会复活。但要是你连晚晴姑娘舍身保下的这条命都不在乎的的话,就当我戚少商从来没在旗亭遇见过一个书生。我只要斩下仇人的头颅!”
      有什么是你在乎的?顾惜朝。
      你可以前脚与人交心,后脚捅人一刀;你可以之前关爱有加,之后一轮小斧;你甚至可以起誓永不背叛,说完后杀得血流成河。
      戚少商不知道怎么了,那团火熊熊的燃起来,烧得他控制不住。脑子里有两个声音吵得他头昏脑涨。一个在大叫:杀了他!杀了他!另一个则叫嚷:你怎么可以杀他!怎么可以!

      狗娃子吓坏了,嘴里乱七八糟的喊戚哥哥惜朝哥哥。抱住顾惜朝的脖子不松手。顾惜朝好容易才哄得他安静下来。周围都有些骚动,不知道一直护着队伍的剑客和他照顾的朋友怎么忽然之间刀剑相向。夜晚的凉风似乎让戚少商冷静了点,他像之前拔剑那般,慢慢的收剑。顾惜朝笑得人畜无害“怎么不杀了?你一直恨的人就在眼前,怎么不动手?”
      戚少商的眼光很复杂,他徒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晚晴姑娘的死,你责怪最多的人是谁?”
      顾惜朝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戚少商没有等他回答,转身离去。

      若是自己受到伤害,还可以一笑了之。但若是亲近的人因自己受到伤害,便不光是痛苦还有自责。
      这是戚少商的心魔。
      也是顾惜朝的。

      黄河终于到了,顾惜朝转身望向茫茫水雾,对岸越来越远终于只剩下一片薄影了。上了岸,那个一直躲在流民中的青年果然叫住了戚少商和他。客气的邀请他们做府上的食客。戚少商推辞了,只说江湖人江湖性,他更爱自在漂泊一点。青年惋惜的摇头,目光炯炯的问顾惜朝
      “那么顾公子你呢?”

      戚少商进门就看见昏黄的灯光映着顾惜朝的青衣。顾惜朝的伤还没好,他却邀戚少商喝酒。

      如果我们还有点情意,那就陪我醉上一夜,算我还你的。

      透明的液体在深色的容器中均匀的画着圈,折射出点点光芒。顾惜朝坐在窗前低头不语。
      “你说的,再陪我醉上一夜。我可不是来喝闷酒的。”
      “好!那就来个不醉不归!”顾惜朝豪迈的碰上戚少商的酒碗,仰着脖子把酒倒进胃里。两人同时亮出干净的碗底,爆发出一阵大笑。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时光,没有阴谋,没有追杀。
      “明天,明天以后我们就此别过。”酒过三循,顾惜朝已然有了醉意,宽大的长袖中露出个指头指着戚少商“你!我最大的仇人,唯一的朋友。当今天子邀请你为什么不去?权势是多么好的东西,你们却总把它看洪水猛兽,搞不懂你们这些江湖人。”他蹙了下眉,似是动到了伤口“你有了权,别人看你的眼光就不一样。你说什么,他们做什么,多好!管你之前是什么人,管你高矮胖瘦。你说”他揪住戚少商的衣襟,恶狠狠的瞪着他“有什么不好?”
      “不好,我不快乐。”
      顾惜朝的眼里慢慢浮现出疑惑
      “我曾拿着平乱珏走动,我做过六扇门的总捕。可我不快乐,我一点也不高兴。我被困住了。”
      “顾惜朝,权势有什么好?不能痛快的说痛快的做,你不是能在官场中的人。”戚少商握住顾惜朝的手,把它从自己的衣襟上拿下来“你不该被困在这个狭小昏暗的官场里,难道你还没有受够么?太原等于是被他们喂出去的,你更清楚。”
      顾惜朝深吸了几口气,重新倒了一碗酒。
      两人心里都明白,赵构相邀除了惜才的那点意思,更多的是怕他们有所威胁。
      “不谈这个了。”顾惜朝甩甩脑袋,一头卷发泼墨般的挥舞“今朝有酒今朝醉,喝!”
      戚少商却不动“你是不是在想,除了答应赵构走这条路,你没别的可做?”
      微笑,浅笑,大笑,笑到伤口疼痛,顾惜朝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对!我是这么想。现在这么一条光明大道摆在我面前,为什么不选?我顾惜朝不能一无所成,不能看我一身才华独埋孤山。除了这么做,还能怎么做。”他目光炯炯的看着戚少商“你不愧是我的知音。”
      本以为戚少商会发怒,谁知他却笑了。戚少商举起酒碗,含笑道“若你打算就此不问世事,难过的可是我。”

      “顾惜朝,鱼池子里你问了我三个问题,我可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我也想问你三个问题,你要说真话。”
      “好,你问。”
      “你是不是一直当我是朋友、知音?”
      “是。”
      “如果又一个能让你施展才华的机会,却不能带给你功名利禄,你会不会要?”
      “可以考虑。”
      “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了,陪我醉上这一夜……”戚少商的声音越来越低,顾惜朝不得不倾过身体好听得更清。
      “那你愿不愿意陪我醉完下半辈子?”
      酒“哗”的洒在地上,顾惜朝几乎要跳起来“你说什么?”
      戚少商很慢很稳的又问了一遍“你愿不愿意,陪我醉完下半辈子?”
      顾惜朝浑身僵硬,任戚少商的双手搭在肩上。

      远山之上树荫隐盖的半山腰中,飘荡的大旗颇具绿林好汉的气概。顾惜朝立在马上不咸不淡的看了一眼“这就是你打的主意?又当土匪。”
      戚少商的兴致显然相当高,指点顾惜朝看地形和他的新连云寨的防御工事。两个酒窝几乎没离开过他的脸颊。
      “恩,做抢金人的土匪。你可是答应了我的,不许跑。”
      顾惜朝的颊上可疑的变了颜色。
      “我说考虑一下,可没答应你。”
      “我说的是第三个问题,你答应我的。”
      “我那时候酒喝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又嘀咕了句“小心我再捅你一刀。”
      “不怕。大不了我天天跟着你,让你没机会做坏事。”戚少商认真的看向顾惜朝伸出手“说真的,考虑好了么?这里不能给你那么大的权势,可是不会束缚你。你不会是被栓住脚的猎鹰,你可以自由飞翔。”
      “说真的,你真的想好了么?挡了我路的人我依然要杀。”
      “那便来杀吧。人终有一死。我选择随着我的心走。”
      “戚少商,你是个异数。有的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你。”顾惜朝蹙着眉,嘴角却上扬。“不过,我喜欢和你并肩作战。”
      两掌轻轻相击,他们会心微笑。

      该是放手的时候了,戚少商却依旧抓着顾惜朝的手不放。他双目炯炯的望着对面微微挣扎的人。
      “别忘了那天喝酒的时候你答应的。”
      顾惜朝怒了,狠狠一甩手,拍马飞驰。戚少商在后面边追边叫“惜朝!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你再多话,我就一斧头劈了你!”
      ---------------------
      “戚大侠的举动,区区略懂缘由。但顾公子你为何也要拒绝?顾公子难道不是学成报效国家之人吗?顾公子大可放心,区区只爱才,不管门第是高是低。”
      “大人的美意,惜朝心领了。只是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惜朝已不认为朝堂上才是报效国家的地方。我更愿走遍天下,看天大地大。”
      他起身,微微行礼。
      “愿我大宋河山早日收复。大人保重。”
      “顾惜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少主这般对你,你别不知好歹!”
      “抱歉,男儿当行天下,惜朝再不愿被困与一方牢笼。”他挑眉道“请赵公子成全。”
      锦衣公子,伸手制止住了手下。回味般的重复顾惜朝方才的话“不困与一方牢笼?”
      “是。”
      “无论是哪一方?”
      “自然。”
      锦衣公子,“哗”一声打开折扇,悠闲的扇了几下。“我要怎么信你?”
      顾惜朝闻言,眉锋微微动了动,露出一抹微笑。他两指头向上淡淡道“顾惜朝此生再不涉足超堂政事,如违此誓,天打雷劈,生无后人奉养,死无葬身之地!”
      屋子里的人脸色皆变,看着顾惜朝的青衫消失在门口。
      不远处,一个人静静的立在大树下。见顾惜朝出来轻轻的叹了口气。
      “何必要发毒誓?”
      “反正他信了。”
      那人又是一叹“这让人心情好生复杂。即怕你说过的话成真,又怕你说的话不能实现。”
      他蹙着眉看顾惜朝“你答应我的会算数吧?他们不知道你不在乎发誓。我可知道你常毁约。”
      “哼!”

      很久很久以后,戚少商和顾惜朝的故事已成为传奇。在他们的故事中有一件事扑朔迷离,那一晚,顾惜朝究竟是怎么回答戚少商的,没人能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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