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短篇集》出云出月

2、曾记往事

　　那一役之后，戚少商再不再是原来的戚少商。他懂得了怀疑。最多的是怀疑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能力。
　　世上是有一种人。他的眼能看穿你周身纠缠的尘俗，看出你的本质。
　　只不过世间还有一种叫“境遇”的东西。
　　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

　　是顾惜朝教会了他什么叫背叛。
　　生杀大帐隔帘一刀刺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是他。直到帘外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冷清声音。
　　说他通敌，说他叛国——这才是真真让他心寒的话。
　　——你，竟然不信我？

　　顾惜朝也不再是顾惜朝。
　　顾惜朝信奉的，是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清清爽爽。
　　然而，每次和戚少商当面对决的时候，他都忍不住要多说两句话，做一些多余的事。
　　因为觉得不够。和戚少商相处的时间不够。他是清楚感到心中的不舍和惋惜的。
　　但是依然要杀，下了狠手杀。
　　为了他想要的一切。
　　还因为他不懂。
　　不懂“失去”。
　　那时的青衣书生只有“求不得”。

　　那一役以前，九现神龙其实是过得很满足的。
　　他有打下的基业，有江湖威望，有一帮子好兄弟，有一个说要杀他其实爱他极深的江湖第一美女。
　　所以他不明白顾惜朝的作为。
　　不明白，生于世间却如同隐形的顾惜朝。

　　什么才算死？
　　并非是心脏停止跳动，并非是不再呼吸，并非是一捧黄土一座孤坟。更不是哀莫大于心死。
　　是被人世遗忘。
　　是可有可无，是无足轻重，更是无人牵挂。

　　所以，青衣书生有的只有两样东西：他的才学和晚情。
　　所以能证明他在世上存活的只有扶摇而上的青云路和晚情的牵挂。

　　青衣书生是不愿杀九现神龙的——那是第三个认同他存在的人。
　　青衣书生也是不愿杀他还没教导的弟子的——那是另一些牵挂他的人。
　　然，世间安得两全事？

　　有的人错过了还可能再见。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青衣书生用少之又少存活的证明弄懂了这个道理

　　九现神龙戚少商后来懂的时候，已是他两鬓染上沧桑的时候，虽然他还年轻。孤独和寂寞时时伴着他，白袍剑客的白袍越发冷清起来。

　　寂寞于孤独不同，寂寞能解于朋友相伴，红绡软帐。
　　孤独却是源于无人能懂。所以即使再多的人簇拥也依旧孤独。

　　戚少商孤独。
　　顾惜朝也孤独。

　　年少的时候大多无知，书上的道理，老人的道理很多都要亲身经历才真正弄懂。
　　不过并非不思进取的错，是年轻的错。
　　有的东西，有的道理非要亲身体会才知其中滋味。

　　比如说“失去”，比如说“孤独”。

　　白袍剑客在青衣书生消失很多年后，很喜欢一个人坐在最高的楼里，对着朝北的窗子喝酒。
　　他在怀念，怀念过去的时光，过去的人，过去的一切一切，包括他自己。

　　如果……

　　每每，他都会压下这个念想。
　　世上的事太多经不起“如果”。
　　何况，对着过去生出“如果”。那就会生出悔，生出怨，生出愁来。
　　怀念过去，已然是种痛苦。回忆越甜心中越苦，再生出这些愁绪，只怕要生生白了头。

　　不知青衣书生如今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