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散雾 ...
-
易歌洗完碗，悄悄推开练习室的门，打算偷偷观摩一下向东风在准备什么，不料甫一推开门便被满室银光道道晃花了眼。他被吓得退了一步，门突然打开，一道凌厉的剑光蓦地向他直刺过来，在离他半米多的地方停住。
易歌结结巴巴地道：“祖……祖宗欸……你在干……干啥啊……”
向东风收剑回鞘：“我看过《踏月歌》原著，曲阑斜剑术卓绝，而且以剑会友，交游广阔。练一练剑，说不定试镜时能加分。”
易歌：“……等等，你哪儿来的剑？你什么时候会舞剑了？”
“剑是我外公留下来的太极剑，没开刃的，所以你不要一副马上就要中剑身亡了的样子。至于舞剑，”向东风说着摆了个起手式，“刚刚在视频网站上搜的教程。”
易歌心悦诚服地告退了。
向东风当然不可能舞舞剑就算完事儿。他根据原著写了一份四千多字的人物小传，挑选了一些有代表性的原著片段试着演了一遍，仔细琢磨语气动作和神态。
曲阑斜，本是江南某户高门大第的长房庶子，虽然也通四书五经，但从小就不愿去科考。大约在十一岁的时候，他拜了一位来别院借宿的游侠为师，跟着他走南闯北，学了十年剑法。一日游侠不告而别，只留下字条说他可以出师了。其实这位游侠正是隐退的前任绿林总瓢把子，也是男主角的师伯，以一手“扶鸾剑”名震天下。曲阑斜仗剑入江湖，扶危济难；加入男主角的队伍后，常常用自己结交的广阔人脉帮他解决各种问题。偏偏这人志不在温柔乡，在男主和男二一路艳遇的时候，他清清白白，片叶不沾身。俗话说男一男二是女主女配的，那么男三就是大家的。曲阑斜的男神形象是吸引大部分女书粉的原因——还有一小部分是男一男二的CP粉。
向东风也很喜欢曲阑斜。书里那种光明磊落，救人扶危的君子形象令人心折，如果曲阑斜不是纸片人，向东风都有一种迫不及待想要结交的冲动。毕竟，在现实中哪里去找这种路见不平拔剑而起的侠气呢？
其实还是有的。
向东风想起昨晚孤立无援，而有一个人站起来护在他身侧，言辞藏锋如剑鸣鞘中。
解茗确实像个侠客。
日薄西山。昏黄的阳光从美术馆楼梯口的窗户斜射进来，把楼梯间照得模糊暧昧。解茗喘着气，把一幅装裱好了的画小心翼翼地靠在墙边，然后靠上墙重重地吐了口气。
另一个人晚几步走上楼梯，把手上拎着的两个较大的摆件放在一边。他从兜里掏出两根烟，递了一根给解茗。解茗摆摆手：“不用，谢了。我不碰这个。”
那人也不客气，收回手，点燃自己那根，吸了两口：“茶茶啊，两年没见，你怎么还是没学会抽烟？”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学来干什么。倒是你，这副画到底放哪儿你决定好了没？磨蹭到工人都下班了。我专程赶来就是为了给你做苦力？”
那人眯眼斜了他一眼：“这次出展的画就是以你和小酒为灵感画的系列。这些画里可都有你的影子，你帮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那你怎么只叫我来？残酒呢？”
“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人家小酒是比你小了五岁的女孩子！而且这段时间她应该正忙着实习之类的吧，我怎么好意思。”
“承认吧，你就是想压榨我的劳动力。”解茗休息够了，又把那幅画扛起来，“去几楼？”
那人沉吟片刻：“那就再去四楼看看吧……”
试镜当天，易歌特意给向东风捯饬了套汉元素男装，买了全套加两个蛋的煎饼果子，送他踏上了征程。
向东风：“你郑重得像我马上就要去英勇就义。”
“怎么能这么说！什么英勇就义，应该是凯旋而归！凯旋而归！”
“病句。”向东风指出。
“祖宗啊，都这个时候了就不要纠结语法问题了好不好？我就是讨个吉利！”易歌焦急得团团乱转。
“急没有用。该是我的就是我的。”向东风倒是很沉稳。
他们来的不算晚，但前面仍有十几个人。易歌试图从出了房间的人的表情推测出什么，但是他只能看出满脸的不确定。
他终于忍不住拦了一个人下来，暗戳戳地问：“你觉得这次试镜如何？”
被拦下的估计是个新人，也不懂防备，只一脸迷茫地说：“两位导演全程都是笑眯眯的这一个表情，演完了也只说等通知，根本不知道自己过没过啊。”
旁边另一个人忍不住附和：“就是。这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导演最折磨人的心灵了。”
易歌暗暗松了口气。至少不会有前面有人表演得还过得去，剧组就直接录了的情况，向东风也不会错失机会。
这时里面叫了：“向东风。”
易歌一把紧紧抓住向东风的手：“东风！东风，一定要过啊……”
向东风把手抽出来：“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别皇帝不急太监急。我进去了。”
他的声音镇定，让易歌稍稍放下心。不过房间门关上后，易歌才觉出有点不对来。
“他刚刚说谁是太监？”
向东风关上门，走到房间正中停下。他向刘导和选角导演鞠了个躬：“两位导演好，我是向东风，前来试演男三号曲阑斜。”
刘导的表情春风和煦，闻言笑容扩大了些许：“小向啊，我看过你以前的剧，演技还不错嘛。看起来研读剧本和原著也很认真。”
“多谢刘导夸奖。”
刘导继续说：“这个男三呢，是剧里一个比较灵魂的人物，角色的表演一定不能出岔子。所以我很看好你的演技啊。来，这儿有一小段剧本，先看看，准备好了就到那边去表演。”
向东风接过剧本看了看，有些意外。剧组不会选原著最经典的场景在他意料之中，但是选了这一小段还是让他小小吃了一惊。
这一段是原著中一个很小的细节。在其中一个探案副本里，反派被擒后主角团离去，反派跪在地上冲他的背影喊：“曲阑斜！你师父是前任绿林瓢把子，你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之前只要你答应我合作，新任绿林首领就是你囊中之物！你为什么不答应！”
曲阑斜没有回头，只是大笑：“志不在此！”
待三人团走出去一段，男主角方道：“这方芪倒是痴心妄想。师兄这般正直的人，定是要同我们一起报效家国的，哪里轮得到他的阴谋。”
不曾想曲阑斜道：“这倒也不是。”
男二奇怪道：“这有什么不好？如今我国朝中清平，正是需要人理清江湖隐患，还百姓安乐的时候。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正是我辈男儿所愿。”
曲阑斜轻笑一声：“志不在此。”
三人一时沉默下去。男主咳嗽一声，寻了个由头先行一步，男二也追了上去。曲阑斜落在后面，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了一句：
“志不在此。”
这段内容在几百万字的原文中很微不足道，但据论坛上某位大佬的原文细节分析贴里所说，是塑造曲阑斜形象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需要他说的台词非常少，是个人都能记住，只有三句“志不在此”和一句“这倒也不是”，但是其中情绪的层次递进丰富，确实很考验演技功底。
向东风闭闭眼睛：“我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开始。”
向东风站好后，摄像朝他示意。他背对摄像机，将手垂在两侧，略仰起头，笑叹一声，朗声道：“志不在此！”
接着突然转了半圈，侧脸对着摄像机，微微偏头，声音微微上挑：“这倒也不是。”
停顿几秒后，他重新看向前方，语气也恢复平和，微微一笑道：“志不在此。”
然后他转身面对摄像机。
向东风的嘴角仍是向上的，眼尾却稍稍下垂。他略略一抬睫，望进了镜头。
那双眼睛里漫开无尽落寞，像是逆着人潮，和所有繁华擦肩而过，却又在天地尽头看见一片海。
他轻轻一叹，喃喃道：“志不在此。”
一眼，就摄魂夺魄。
向东风收了气势，朝两位导演道：“我的表演结束了。”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刘导才笑着说：“小向啊，不错不错。先回去吧，有结果了会通知你的。”
向东风朝两名导演再次鞠躬，退出了房间。
易歌在外面等得心焦，见他出来，连忙问他：“怎么样怎么样？”
向东风想了想：“和你之前问的那个人差不多吧，刘导全程都挺和蔼的。”
易歌只能望天长叹：“希望一定要过啊，像刘导这边这样只看实力选人，不会受公司打压或者力捧影响的剧组，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
向东风只是一笑。
三天后，向东风接到了剧组的通知，让他进组，出演男三号曲阑斜。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散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