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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年之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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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帆做了个梦。
梦里是外婆家的山和水,是被山水滋养的亩亩田野,田野与田野之间,横了条水泥路,人来车往。
每逢迎春花盛放的季节,田间必有许多孩子追逐打闹,玩得累了,就掐一朵嫩黄的花朵嗅气味。
萧帆就是其中一员,只是她不大喜欢迎春花的味道。
沿着水泥路一路向前,即可见到一棵古树,谁都不知它的年岁,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栽种,只是每日在树下浇水谈天,在密叶隐蔽下感受细碎阳光拂面。
村里共有两个标志性存在,一就是这棵树,二便是那已然老旧的戏台。
梦里场景朦胧,却依旧能听到村里的票友上台咿呀哼唱的声音。萧帆站在原地认真听着,可声音越发减弱,便凑近细听。这时,忽然有人拍了下她的肩膀,是张模糊不清的脸,但隐约是笑着的。
对方递上一只崭新的红色风车,纸糊的扇叶缓慢地转动。很快的,整个世界就只剩下萧帆与她手中吱呀转着的风车。
戏台、古树、送风车的人、外婆家门外的摇椅,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满目空白。
霎时,床上人惊叫着坐起,望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发呆。几秒后,抚着大汗淋漓的额头下床洗漱。刚把牙刷放进嘴里,她又是一阵疑惑。
什么时候回的家?
按照记忆,昨天她和简航一起吃了饭,还搭他的顺风车回家,可就是没有自己下车走回来的印象。
她拍了下自己的脸,有些担忧地想,不会是梦游了吧?
收拾完毕前去做早饭时,她偶然瞥见放在饭桌上的钥匙,钥匙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字体工整刚劲。
【昨晚你睡得熟,不忍心叫醒你。早餐在电饭煲里保温,记得吃。周一见。】
落款简航。
萧帆立马打开电饭煲,两个四分之一巴掌大小的菜包躺在笼屉里,笼屉之下,是恰好能盛满一碗的小米粥。
她有些受宠若惊地吃完,给简航去了条感谢信息。
洗过碗后,换衣服到附近的农贸市场买接下来几天的食材。
走出好一段路后,萧帆后知后觉地发现一个问题。
简航怎么知道笼屉和小米所在位置的?
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被米面摊前的熟人替代。
“师……”母字卡在忽然出现的陌生男人身上。
男人的年纪看上去跟严经理相仿,但面上总带着浅浅的笑意,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他极其顺手地接过师母手中的袋子,与她有说有笑地离开。
萧帆放下手中的西葫芦,小跑着跟上他们。又怕他们发现,始终隔着一段长距离。
她眼睁睁地看着师母挽着这个男人的手进入附近的小区,因有门禁与保安的看守,萧帆无法靠得更近,只得停在路边等候。
可等了大半个小时,都不见师母出来,她的心渐渐下沉,油生出一个不大好的预感。
接下来一段时间,满腹疑问的萧帆买了不少暂时不需要的食材,等回家一盘算,顿时瘫在椅子上直叹气。几分钟后,认命般起身往冰箱里堆食材,边堆还边回忆自己看到的情景。
师父与师母是初中同学,大学重逢后确定的关系,算算时间,两个人已相扶相持十多年。
当初他们和其他夫妻一样,也遇过七年之痒,但最后反而让他们的感情更加牢靠。只是,为什么现在却……
萧帆不敢继续想下去,合上冰箱门,把购物袋叠好压在橱柜上。
可犹豫半天,还是摸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师父的电话。手指停在上面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作罢。
清官难断家务事,如非必要,她不该掺和。
想到这里,她稍稍直起点身子,踱回客厅看新出的电影。
一连看了几部,她伸了个懒腰,瞥一眼时间,收拾妆容前往严经理家。
刚刷卡上车,严经理就来了电话,拜托她去接小宝。萧帆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心里咯噔作响,答应两声,很快撂了电话。
她无措地在聊天列表里找人,微微颤抖着给对方去了个信息。
不多时,手机一阵响动,她二话不说接起。
“你遇上什么事了?”
不是真真的声音。
萧帆疑惑地看了眼来电显示,简航。
“没。我挺好的,谢谢你的粥。”她礼貌地回应,手指按下主页键,看微/信的接收方。
果然发错人了。
对面的简航久久没有等到答复,一连问了几句。
“抱歉,简,简航。我只是看了部电影,对,只是有感而发。”这样私密的事,她不好与他分享。
简航的语气相较先前柔和许多,“人心总是会变。一旦有了变化,你不一定能挽回。”
“为什么?”
“这很难说。不过,既然是电影的话,那就是虚构的。虚构的事,不必这样放在心上。”
快走到辅导机构门口,简航那头因临时发来的文件匆匆道别,临结束前还宽慰萧帆几句。萧帆心情复杂地收好手机,跟着一众家长们站在外头等小宝。
不一会儿,孩子们如从笼子中放飞的鸟儿般奔出,各自扑进父母的怀抱。边上的人越来越少,萧帆忍不住伸长脖子查看,又过去些时候,背着大书包的小宝垂头丧气地走出。
“小宝!”萧帆唤了他一声。
小宝当即欣喜抬头,在触及到萧帆目光时,笑容僵住,不过很快又挤出。
“帆帆姐,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小宝在萧帆接走他的书包后,好奇地问。
萧帆略显吃力地掂着他的书包,笑道:“听说有个人说想我,所以我就来了。”小宝的脸有点发红,“是爸爸乱讲的。”
“是么?那就是说,你不想见到我咯?好,那我就走啦?”
“别别别。”小宝跑上前抓住她的胳膊,笑出两排小白牙,“我很开心,真的。”
萧帆道:“我才不信,刚才你明明愣住了,而且还不是惊喜的那种。”
“因为,因为我以为是妈妈。”小宝说完,低下了头。
妈妈?
萧帆偷偷吸了口气,哈哈笑道:“难得我来接你,说吧,想吃什么?”
“不好吧,爸爸会骂的。”
“怕什么?只要能吃得下晚饭就行。”
小宝嚅嗫道:“我想吃关东煮。”
萧帆付了钱,陪小宝坐在便利店窗前的凳上吃东西。
“帆帆姐,你不吃嘛?”
“我在等你的时候在附近买了个红豆饼,现在有点腻得慌。”
小宝哦了一声,继续和串串们战斗。
萧帆抬眼,看着外头熙攘的人群。想到什么,问道:“为什么你会‘以为’是师母?平时不都是她接送么?”
“一个多月前,爸爸就让我自己上下课了,说妈妈调了新工作,周末也要上班。”
“那还真是辛苦。”
小宝拿过边上的纸巾抹一把嘴,提走萧帆身边的书包,“没办法,都是为了生活。”萧帆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
临进家门前,小宝在身上寻了老半天,最后从书包侧边翻出颗糖果。
“姐,我在外头吃过东西这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我爸。”给自己嘴里丢了一颗后,他把剩下的送给萧帆,“这个就当是封口费。”
萧帆轻笑,接过糖果放进口袋,“明白。快进去吧。”
严经理正围着围裙做饭,油烟机的声响盖住关门声。小宝换好拖鞋,把书包放进房间,快步去厨房帮厨。
不知父子俩说了什么,他很快又出来,对还在看玻璃柜里新增书籍的萧帆说:“帆帆姐,我爸让你顶替我当他的小助手。”
“那你就先在客厅里看会电视。”
萧帆拉上半透明的厨房门,询问自己的工作。
“你来做客,本来不该让你帮忙。可是这道菜,还是你更熟练。”
萧帆这才注意到盆里缓慢爬动的大闸蟹。
严经理是北方人,对海鲜一类食之甚少,更别提烹调。之前难得买几次虾蟹,也都是妻子和萧帆帮着处理,这回妻子不在家,只好麻烦自己的徒弟。
“我听小宝说,师母今天在上班?”
抽油烟机依旧嘈杂,可萧帆明显察觉师父的身子在听到问题后有一瞬的僵直。但既然对方选择忽视,自己也不好再讨嫌。于是在刷干净蟹壳后,取出橱柜里的陈年老酒浸泡。
这是萧帆阿姨教的法子,把蟹用酒灌醉,蒸出来的蟹肉会更细嫩美味。
但灌醉这些蟹耗时较长,所以只得把它们当作饭后零食。
尝过一整只蟹的小宝美滋滋地回房间写作业,留严经理和萧帆在饭厅里说话。
“这是我朋友送的茶叶,能解腻,你尝尝。”
萧帆谢过,抿一口微苦的茶水,正想称赞,意外发现师父白了些许的头发。
虽称作师父,但严经理也不过刚及中年。
“师父,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考虑半晌,萧帆开了口。
严经理蹙眉,“看来是藏不住了。实话告诉你,我买了几盒冰淇淋,有你最喜欢的香草口味。等着,师父给你拿。你这小丫头人不大,精明得很。”
“我是说,师母的事。”
严经理握冰淇淋的手一紧,笑道:“你师母好得很,晚些时候就下班回来。不过,到时候估计你都睡着了。”
他转身,把两盒冰淇淋放在桌上,边吃边兴奋地发抖,“我们老家那边,越冷的天就越爱吃这个。怎么不动?”
“我怕肚子疼,等会儿再吃。”萧帆移近自己那盒,看师父在强颜欢笑,“一开始,我只当是自己的猜测。可听过一些传言以及今天到您家感受了氛围后,我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判断。”
“您与师母,到底发生了?”
“这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事。”严经理几口吃完冰淇淋,站起身去丢垃圾,顺便把家中所有垃圾都集中到一处,“我下楼一趟,你先在这儿坐着。”
这是严经理委婉的逐客方式。
萧帆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自己身上,她心里很快明白过来,师父根本不想再听这个话题。随即起身说道:“我晚上跟朋友约好要去逛街,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东西交给我吧,劳烦您替我向小宝说一句。”
严经理在她出门的刹那叫住她,像是做了一番心理准备,“有些事我自己都还没理清楚。所以,等一切明朗后,我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
“您放宽心,好好休息。”萧帆鞠了一躬,前去乘电梯。
严经理目送她离开,怅然地关门进屋。
分类丢完垃圾,萧帆双手揣进外套口袋,缓慢走向小区门口。一拐出门,就听身后有人唤她的名字。转头一瞧,不免晃神。
简航?他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