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娱乐圈]》白夜猫子

9、第9章

　　方肖凡打开门，一推门发现门口不光姜彬一个人，身后还跟了一堆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人，外加形形色色的器材，把走廊都占满了，跟找了个拆迁队一样。

　　方肖凡以为姜彬只是去拿几样东西，没想到这么多。

　　“让宇哥先进房间休息！你来搭把手！”

　　方肖凡赶忙推着林宇回卧室，今天他坐的久了，腰确实受不了。

　　方肖凡轻巧的抱起他，给他安置在床上。

　　屋外，姜彬指挥几个工人把器材搬到房间内，“轻点！都给我换鞋套！别磕到地板。”

　　“跟你们说注意地板，这个放到这个房间！”

　　方肖凡也帮不上什么忙，看着他们把器材一样一样搬进去，大大小小的组装件每一样都不轻，金属的边边角角也都用泡沫纸仔细的包好，有的还装在硕大的盒子里未拆封。

　　“这需要安装吧？”
　　方肖凡看着拆分的七零八落的零件，根本不知道这些原来是什东西。

　　“安装需要明天安装部门的人来上门，我们只管运送。”
　　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儿，一边满头大汗搬东西一边回答他。

　　“那这些就先摆在这儿？”方肖凡看了看一下子混乱的客厅，问姜彬。

　　姜彬盘点是否有遗漏的东西，“先放着吧，不然能怎么办，明天就好了。”

　　“哎呀，这东西太多，看来要把客房或者书房的东西都清掉，专门做复健用…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在问问宇哥吧…”

　　“这里还要安装一个轨道…”

　　方肖凡去客房看了看，林宇家四室一厅两卫，客房连着阳台，空间很大，但要事先把床和衣柜清出去，其实家里很多上上下下的地方也已经被拆掉了，姜彬很细心，这个房间的动线都改成了目前方便林宇行动的布局。

　　工人们麻利的搬完器材，小心翼翼走到门口，生怕把这个家里别的东西磕到或弄脏了，这要弄坏了可赔不起。

　　“姜先生，这个是签收单，您签个字！”

　　姜彬拿起笔签完字后嘱咐：“明天让安装师傅早一点过来啊！”

　　原先觉得这房子不小，现在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堆满，竟然感觉拥挤了。

　　“小凡，今天客房恐怕住不了人了。小蒋不在，你就陪宇哥睡吧！！”

　　林宇出事儿那段时间，方肖凡是正经陪床过好一段时间的，照顾吃饭，洗澡擦身体、做按摩、换成人尿不湿，提醒医生换药、换吊瓶。

　　其实伺候病号这种事儿，最好还是至亲的人比较好上手，卧床不能动的时候，端屎接尿，外人总是不行的。

　　但奈何林宇没有什么亲人，没结婚，没女朋友，也没有兄弟姐妹，家里只有一个母亲，还远在美国，姜彬和方肖凡已算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照顾重伤病号需要大量精力和耐心，好的医护人员也特别难找，林宇的身份特殊，需要一个可靠又负责任的，而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依赖医护，当临时找不到的时候就要有人顶上。

　　方肖凡从未有过照顾重症病号的经历，他自己的爸妈身体健康，至今为止还没得过什么大病！更别说去医院伺候床前了！

　　方肖凡尽心尽力的程度，用他那帮损友的话来说，就是照顾亲爹也不为过！

　　晚上方肖凡照顾林宇洗澡，姜彬难得清闲一晚，有方肖凡在，他多少更放心一点，这两天他睡的少，早早就回房间补觉去了。

　　方肖凡将洗澡水放好，浴室里面水汽氤氲，林宇整个人被方肖凡抬起来，大约是浴室热气熏的，林宇的脸色一些红润。

　　抛去别的不说，单照顾一个下肢行动不便的人洗澡，绝对是一个体力活，更何况林宇在某些方面有些执拗，可能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让他滚出去，换姜彬来了。

　　方肖凡小心的看他，动作很轻。

　　林宇这段时间已经瘦得不到一百二十斤，两条纤细的腿上横亘着长疤，虽然已经愈合，但乍一看仍是触目惊心，伤疤创口增生突起，颜色很深，像几条可怖蜿蜒的小蛇！昭示着他之前遭受到多么惨烈的事故！

　　当适度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的时候，林宇顿感下肢恢复了知觉，他舒服的闭上眼。
　　他将头仰躺在浴缸边缘，阖着眼，水滴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淌。

　　借着浴室内有些朦胧的光线，方肖凡发现林宇的皮肤粗糙了不少。

　　浴缸太硬，林宇不能坐太久，也不能弯腰，方肖凡挽起袖口，拿起毛巾，替他洗澡擦身体。

　　“宇哥，累了就休息一下。”

　　林宇“嗯”了一声，任命似的闭着眼，今天的他似乎心情还好，相当的配合，任其随便摆弄。

　　方肖凡用毛巾擦了擦他的胸脯，上肢，然后一路向下，林宇的肋骨清晰可见，腰腹凹陷，瘦得快剩下皮包骨，方肖凡的手很轻，生怕哪里碰疼他，这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不小心便会散架了一样。

　　擦拭到大腿和膝盖的时候，方肖凡更加格外小心，手掌下能清晰的感受到那些伤疤愈合之后粗粝的触感。

　　许是好奇，他捏了捏唯一完好无损的小腿，“有感觉吗？”

　　林宇像个提线木偶神情麻木，没有睁开眼也没有回应他。

　　方肖凡额头鼻尖被热气蒸出密密的细汗，挽上去的袖口也浸湿了一块，他的动作带着少年特有的认真和笨拙。

　　他勾起嘴角，用手指甲轻轻刮蹭了一下林宇脚心，像是不死心，继续追问，“有感觉吗？”

　　林宇掀起眼皮，有点恼，转而他又无奈地看着正在挟持他的方肖凡，轻轻抽气道，“有…”

　　方肖凡将信将疑：“真的？”

　　大概是因为疲乏，林宇又阖上眼皮，方肖凡契而不舍，“能动吗？”

　　“一点点。”

　　“动一下我看看？”

　　林宇眉峰蹙起，隔了好一会，他的左脚指稍微弯曲了一下，非常细微，但显然他已经用尽全力了。

　　方肖凡没太多表现，默默帮林宇洗头，他打开莲蓬头，试了试水温，让林宇稍微偏一下头，将林宇的头发打湿。

　　方肖凡手指轻轻地有节奏的揉搓着林宇的头发，莲蓬头上的水“滴答滴答” 滴进浴缸里，浴缸里的水蒸气变少了，温度在一点一点流失，林宇仰躺着，浅浅的呼吸像是睡着了。

　　方肖凡看着林宇的面容，英俊而死寂，他突然感觉此刻的气氛像某部压抑又节奏缓慢的电影，好似眼前这个人已经死去，而自己此刻正在温柔的打理一具温热又残破的尸体，他心里滋生出许多莫名的感觉，眼眶有些发胀。

　　诡异的脑洞一闪而过，方肖凡拉回思绪，慢条斯理的继续帮林宇洗头发。

　　很快头上的泡沫被冲干净，林宇此刻缓缓睁开眼。

　　他轻声道，“小凡？”

　　“嗯？”方肖凡手上的动作一滞，俯身前倾，目光与之相对。

　　林宇的眼神太朦胧，一时间他竟有些看不清…

　　莞尔，林宇清冷的声音响起，“我放弃了…”

　　他的声音淡淡地，带着轻微的沙哑，像一柄生锈粗砺的钝器，戳进他的心里。

　　他说，“…我再也拍不了戏了，我放弃了…”

　　*
　　林宇终于洗完澡，方肖凡将他抱进卧室的床上，安置好一切之后，松了一口气。

　　“宇哥，你好好躺着，我去洗澡。”

　　方肖凡一走，独留林宇一人在房间，房间里开了空调，加湿器也开得适度，床单和睡衣都是新换的，还有淡淡的薰衣草洗衣液的清香。

　　林宇在房间里静静地躺着，屋外是方肖凡洗漱的窸窣声，在这无垠寂寞的深夜里，突然有一刻他感到了莫名的安心。

　　方肖凡没去多久很就回来了，他的头发还没吹干，换了睡衣。他不是第一次陪床，不过那个时候是在医院，睡在旁边的小床上，现在林宇家的床足够大，睡一起并不会妨碍到他。
　　说来也奇怪，方肖凡上学的时候也是和一群男生同吃同睡，但林宇总感觉是不同的，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的那帮损友相提并论。

　　林宇用余光看着他，伸手把自己床头的灯关掉。

　　方肖凡放下毛巾，“宇哥，要睡了吗？”

　　林宇声音清淡，“你随便吧，我想睡就睡了。”

　　方肖凡帮林宇盖好被子，自己挨着他旁边躺下，并把手机设置成静音。

　　随着方肖凡靠近，林宇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还夹杂一股很淡的烟草气息，他刚才洗过澡之后又抽了烟。

　　林宇不自觉的将头撇向一边。

　　“怎么了？”
　　方肖凡知道林宇有一点轻微洁癖，生病了之后好像更严重了一些。
　　他刚才确实抽了一根烟，不过在阳台吹了许久风，确认闻不到味道才进来的，只是没想到林宇现在竟然对烟味儿这么敏感。

　　“对不起宇哥，要么我去客房睡？”

　　林宇叹了口气，“没事儿…帮我翻个身吧…”

　　他双腿不听使唤，自己翻身还是有些困难的。

　　方肖凡了然，同时心里生出钝痛感，他轻轻去托林宇的背，“左边右边？”

　　“右边。”林宇说。

　　方肖凡慢慢让他背对自己，又细心的调整好枕头的高度。

　　林宇的脊椎做过矫正手术，不管什么姿势首先要保证脊柱不能再弯曲受压迫，其实夜里根本离不开人。

　　两人这样安静躺着，过了一会方肖凡将他那一侧的床头的灯也关掉。

　　房间变得一片寂静，安静的夜，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黑暗里时间好似凝固了…

　　不知何时方肖凡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细碎的呻吟声吵醒…

　　方肖凡知道，林宇又开始腿疼或肌肉痉挛了…

　　他掀开被子去探林宇的腿，睡裤下面的皮肤冰冷僵硬，他有经验的将林宇的双腿慢慢拉伸，用手按摩着腿部绷紧的肌肉，不过好在这次不是很严重，林宇的双腿很快就不再抽搐了…

　　“…冷…”
　　林宇喃喃道，他的表情极度痛苦。

　　方肖凡又把林宇的被子裹紧，用手摸了摸林宇的额头，触手全是湿漉漉的冷汗，他隔着被子搂紧他，“一会就不冷了……”

　　“…腿冷…”，林宇几乎无意识的呻吟，车祸刚手术的那些个夜晚，他经常被疼的彻夜无法入眠。

　　他意志力强，但抵不过漫长、刺骨、永远没有尽头的疼痛与绝望，最后他的精神上已做出妥协。

　　方肖凡将他整个人用被子裹紧，贴着他抱了一会，林宇的浑身还在不停的抖。

　　方肖凡想起什么坐起身，他跪坐在床尾，摩挲到林宇冰冷的双脚，林宇的双腿受伤末梢的血液不循环，经常毫无知觉，他把那双冰冷的脚塞到自己的衣服下面。
　　“这回还冷吗？”

　　方肖凡一边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帮林宇暖脚，一边用温热的手掌隔着被子不停摩擦他的小腿。
　　林宇感受到下肢传来滚烫的体温，脚掌触到方肖凡腹部紧实的肌肉，他感到一股暖流从下至上的冲击，心跳也开始加速…
　　隔了好一会，他感到自己似乎觉得没那么冷了，也没那么痛了…仿佛从地狱又回到了人间…

　　林宇的声音恢复了气力，“傻不傻你…”

　　尽管看不见五官，但他依然能在夜里看清这个介于男人与男孩之间的身影，年轻而懒散，他的眼睛就算在夜里也是亮的。

　　方肖凡彻底清醒了，见林宇已好转，他长舒了一口气。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有点麻，他把林宇已经捂暖和的脚掖进被子里，然后整个人钻进被窝儿，用身体贴着林宇，从后背环抱他。

　　他刚才被吓得精神紧绷，这会儿是真的有点困了，但他强忍着困意，想等林宇睡下。

　　“…再傻也没有你傻…”
　　他说着，将脸埋进林宇的头发里，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语气里带着孩子气的委屈和执着。
　　“别担心宇哥，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的…”

　　林宇“嗯”了一声，从刚刚开始心里有一股暖流，同时又感到矛盾。
　　身后温热的胸膛来自于一个年轻蓬勃的身体，那是一个不同于自己的生命，一个曾经他非常喜欢，但现在又无比嫉妒的生命。

　　黑暗里林宇的眼神渐渐的暗淡下去……

　　其实他也想知道，这世界还有比他更傻的人嘛？

　　*
　　第二天清晨，方肖凡早早起床，不过他显然没有睡好，晚上的插曲之后，他有些不敢让自己入睡，一有点风吹草动立刻就惊醒，当然林宇也好不到哪去，但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的，一张帅颜恢复了往日的冰雕模样。

　　两人吃过早饭，李欣突然打来电话，方肖凡接过电话后，一脸茫然。

　　“是要去试镜吗？”
　　林宇问。

　　方肖凡摇了摇头，他本来也以为是让自己去试镜，结果并不是。

　　“让我去录一期综艺。”

　　林宇皱眉。

　　“什么时候？”

　　“明天…”

　　方肖凡懵逼了一会，如何想不通为什么突然蹦出来一个事先都没有跟他商量过的综艺，还是西瓜台黄金档？

　　“什么综艺？”

　　“青春…无极限，欣姐安排的，估计是救场吧…”救场能救到青春无极限，也是无敌运气了…

　　林宇没多说什么，“…也是个好机会…那你还是早点去准备吧…”

　　行程确实有点急，李欣没通知他之前已经让王乔定好了机票，今天晚上的飞机，马上就走。

　　本以为还可以在林宇家多呆一段时间，现在是不行了。

　　方肖凡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上门安装医疗器械的工人们就来了。
　　一时间客厅进来四五个人，变得乱糟糟的，姜彬指挥安装工人将一些不要的家具清掉，给林宇腾出一间房间，专门做复健用。

　　客厅里太吵了，方肖凡推着林宇的轮椅回房间休息。

　　“宇哥，胖乔给我定了的票，我得先走了…等我回来再过来陪你吧。”

　　林宇点点头，有些欲言又止。

　　方肖凡蹲下身体和林宇平视，“宇哥，有什么事儿找不到姜彬，就第一时间打给我！”

　　林宇垂眸，目光有些回避他，“你还是老老实实工作吧，也耽误了这么久？”

　　林宇清楚，自己出事儿以来方肖凡几乎没有接什么工作，一直在陪他，可是再这样耗下去，谁也耗不起。

　　方肖凡挑挑眉，有点玩世不恭道：“我不是欠你钱么，你不说了可以肉偿嘛？”

　　林宇有点无奈，但心里还是感动的，“肉偿就免了，你还是努力拍戏还我钱吧！”

　　方肖凡嘿嘿两声，舔了下嘴唇，他抬眼的时候眼睛有点圆，有点奶，“宇哥，那我走了啊…”

　　林宇点点头，等方肖凡站起身，他忽又拉住他的手。
　　“…下个月是我生日，你把那天时间空出来吧……”

　　每一年林宇都会过好几个生日，有时在剧组，有时和粉丝，甚至还要联合代言品牌办一场粉丝见面会，还要与朋友同事一起聚上一聚，总之在生日的前后，包括那一天，总是不得清闲，印象中有一年生日那天还单独与他一起过。

　　今年劫后余生，即使林宇不说，方肖凡也想好好为他过一个生日。

　　方肖凡点点头，“好的。”

　　林宇松开手，神色黯淡，“今年就简单吃个饭…”

　　方肖凡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答应：“…好。”

　　手机连续响好几声，方肖凡滑动解锁，是王乔的微信，催促他赶紧准备出发。

　　“真的要走了，宇哥记得要认真吃药…”

　　“恩。”林宇答应。

　　方肖凡开门离开，门外一堆安装工人还没有把那些医疗器械搞定，乱哄哄一团。

　　卧室的门阻隔了一部分的噪音，林宇依然觉得心烦，房间里只剩下自己，大概自从他发现自己双腿不能像以前那样活动之后，每到独自一人的时候，就有种不安感来。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下意识的想依靠别人，但他又很讨厌这种感觉，也不喜欢别人与他走的太近，性情变得非常古怪。

　　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思绪会变得非常混乱，甚至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发呆良久…就像此刻…

　　突然手机响起，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是一条短信。

　　他从混乱的情绪中走出来，无意识地打开手机，手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他的眼睛紧盯着手机屏幕，眼底闪着汹涌而复杂的光，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如何，想好了吗？】
　　……
　　【不要以为你残废了，我就能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