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记》南直

26、死海（六）

　　“魏安，你以前一直在开店吗，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才回来一年多，”魏安把香烟在炭火上引燃，“你没见过的，多了去了。”

　　“哦，原来这样，那你有对象吗，还是说你已经结婚了？”

　　“只有单身的人才敢在那天救你一条小命。”

　　魏安把西瓜切成两半，“哎，吃不吃啊？”

　　“西瓜已经上市了吗，这应该是大棚里的吧？”谢衡说。

　　“应该是的。”

　　“有勺子吗？”

　　“你找找，应该有吧。”

　　西瓜在十几年前本是很便宜的水果，可不知为什么越来越贵，西瓜也随之越来越重。魏安把两半西瓜放在桌上，果汁顺着流了出来。

　　“找到了，有两个勺子。”谢衡说。

　　“快吃吧，应该都不怎么冰了。”

　　“我操。”草地不稳，谢衡一个踉跄，他连忙扶上桌子，可桌子也不太稳，眼见半个西瓜摔倒了地上碎成了几块。

　　“靠，这也太背了吧，”谢衡看着地上的西瓜已经没用，“魏安，只剩半个了啊。”

　　“半个就半个吧，你尽管吃。”

　　谢衡有点懊悔自己太过粗心，一地鲜红色的瓜瓤子像是被撞裂的肢体内脏一般，他窒息感又来了。

　　“愣着干嘛，吃啊，你不吃我先吃了啊。”

　　“哎哎哎，谁说我不吃了。”谢衡拿着勺子擓了几口，因为是半个西瓜，所以在靠近切口的地方最甜。谢衡其实已经很饱了，但他总有一直吃下去的欲望，但西瓜终究是含水量太多，没吃多少就实在很撑了。

　　“魏安，你看，我画了一条中线的，还留了一半给你。”

　　谢衡把半个西瓜又留了一半，他吃的地方虽然看起来乱七八糟，但尚存的一部分还是挺干净的。

　　“嚯，你这是干什么，楚汉河界啊？”魏安笑着说。

　　“特意为你留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

　　魏安接过西瓜，拿着勺子吃了起来，“好甜啊。”

　　“是挺甜的，就是不太冰了，不然会更好吃。”谢衡说。

　　“我小时候在乡下，地里的西瓜随便捡起一个，放在小溪里冲个半小时，直接砸开，就这么用手抓着吃，那才过瘾呢。”魏安说。

　　“我也喜欢在乡下生活，不过就是夏天的蚊子太多了，我以前暑假的时候去奶奶家，每天晚上睡觉都会被蚊子咬醒，”谢衡把地上的西瓜弄到了一边，“而且蚊子只咬我。”

　　“以后有机会带你去我老家，没有蚊子的。”

　　“怎么可能没有蚊子。”

　　魏安把西瓜吃完放在一边，准备开始收拾，食材果然是有点多，但也没浪费多少。他把还在燃着的炭子收起来拿到小河边。顺带给烤架稍微洗一下。

　　河水很凉，岸上的杂草还不太盛，魏安盛了些水浇在木炭上。

　　“呲～”

　　一股浓烟滚起，片刻后火就熄灭了。

　　“木炭就倒在这吧，应该没事的，这玩意不会有什么污染吧？”谢衡说。

　　魏安看见谢衡走过来，他手里却还拿着那半个西瓜，时不时还在用勺子挖出红肉来。

　　“你……你怎么还在吃？”

　　“我这不是看还剩点吗，别浪费啊。”谢衡把西瓜拿到魏安面前，瓜囊内，无论是他俩谁吃过的地方都被擓得干干净净，只有和果皮连接处还有一星半点的果肉。

　　“你真是……”

　　“真是什么啊？”

　　“你真是一点都不嫌弃我……”

　　“这有啥，都是大老爷们，吃个瓜有什么的，再说，是我吃了之后你再吃的，你不是也没嫌弃我吗？”

　　还剩一些已经烤好的鸡翅和牛羊肉，估摸着有一二十串，魏安让谢衡给带回去做宵夜。

　　“要是有烤年糕就好了。”

　　“你喜欢吃烤年糕？”

　　“简直是宇宙无敌第一喜欢命中情糕！”

　　“那你不早说，吃完了在这放马后炮。”

　　“瞧你说的什么话，你请客，我哪敢还有什么要求。”

　　“好了，小谢同学应该收收心了啊，没有几十天了，如果前功尽弃，那几百块钱我可是要收高利贷的。”

　　“谢衡定不辱使命！”

　　也许是吃太多的缘故，谢衡很晚才睡着，等到再睁眼已经是7点了。

　　“我操，迟到了！”

　　迟到对谢衡来说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近日复习动辄就到深夜，看来是有些疲累。

　　从家到学校不远的距离中有三个红灯，谢衡单车如飞，直接把车停在了校门口的店铺车位上。

　　教室的门敞开着的，这节课原本是早读课，但中考当头，戴老师已经给拿来用了。

　　“报告。”

　　戴老师两耳不闻，依旧在讲台上讲解着习题。

　　“报告！”谢衡把声音稍微提大了点。

　　还是没用反应。

　　谢衡有些无语，等了几秒钟，他直接走了进去。

　　“我让你进来了吗？”戴老师严厉呵斥。

　　“啊，我……”

　　“我让你进来了吗？”她上下打量着谢衡，“拿着书站到后面去！”

　　谢衡倒也识趣，随便拿了本书就站在了教室后面。他深谙戴老师的套路，如果他再喊第三声，那么老戴一定会劈头盖脸地说“杵在那干嘛，看着就戳我眼睛”，如果他不再报告，直接进来，那就是刚刚的这种结果。

　　反正两种都不讨好，还不如站在后面清醒一下。

　　倒也奇怪，看着黑板上的这些公式谢衡都觉得眼熟，但灵活运用起来又有些困难，还是题目写得太少，可是时日不多，根本没那么多时间去专攻一门了。

　　“阿衡，怎么迟到了，这不是你的做派啊？”下课后李阳跑过来问。

　　“昨晚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睡了一会，哪知道会睡到七点钟。”

　　“我还以为你干嘛去了呢。”

　　“有吃的吗，还没吃早饭呢，给我饿得。”

　　“等着啊。”李阳从座位抽屉里掏出一个饭团。

　　“好家伙，你不吃吗？”谢衡接过饭团。

　　“我早上在家吃过了，这是我妈送我来学校时给我买的。”

　　“啥馅的？”

　　“你自己吃啊，吃了不就知道了。”

　　饭团的包装纸已经浸了一层油，谢衡一大口咬上去，“嚯，这么多料。”

　　“有啥？”

　　谢衡又咬了一口，这才看了清楚，“烤肠，里脊肉，肉松，还有油条，海苔。”

　　“便宜你小子了，”李阳拿过饭团，“我吃一口。”

　　中午放学，谢衡在楼梯口遇到了余文静，他急忙挤过去，“哎，同学，你中午回家吗？”

　　“是啊。”

　　“你家在哪边？”

　　“在南门。”

　　“这么巧，我也要经过那边，一起吧。”

　　谢衡推着车和余文静一道走，走到南门大约有十分钟的路程，谢衡一路上找着话聊。

　　“你的笔记我看了有一小半了，现在就是数学还是觉得有点困难。”

　　“嗯？是哪方面不太行？”

　　“也不是，就是现在感觉写那些题目有些来不及了。”

　　“那这样，练习册确实有些浪费时间，你每天写两张模拟卷吧，应该挺有用的。”

　　“那正好，我家有一套一中同学用的卷子，不过没有答案。”

　　“你写好了发给我看一下，我帮你改。”

　　眼见要到南门了，“你家就住这边吗？”谢衡问。

　　“租的，我家在镇上，我妈在这给我陪读，”余文静看见已到路口，“那我先回去啦。”

　　“嗯，好。”

　　谢衡等余文静走远，调转车头，谢衡中午根本就不回家，他家也根本不在南门社区。他决定去釜山吃点午饭，今天实在有点乏力。

　　中考的笔试之前会有体育测试，谢衡选择的项目是一千米，跳远，还有排球。傍晚回家前，谢衡一个人去了操场，操场没什么人，因为是老校区，塑胶跑道上坑坑洼洼，天色尚早，余辉远在天边。

　　“三、二、一。”谢衡心里默念的三声，起步飞窜了出去。

　　谢衡目空一切，两侧的景物从他余光里一一闪过，操场铁护栏上的斗大字符瞬间也变成了一道彩色的影子。清风从他衣角掠过，谢衡深呼吸了一口气，一直憋到脑袋昏胀。

　　操场看台的水泥阶梯非常干净，这和市区老体育场不一样，老体育场的看台阶梯周围是数不尽的烟蒂，啤酒瓶，零食包装，以及角落里的套子。

　　谢衡坐在阶梯上，从高处远看，校外有几棵巨大的水杉，透过水杉，隐约可见一轮残日。肚子有些饿了，校门口只有炸串小摊，谢衡撸起裤腿，这才发现那日的伤口已经结疤了，一条褐色的长痕烙在腿上。

　　日复一日，天气渐热，街头巷尾的西瓜、枇杷、杨梅都已上市。谢衡周末也不怎么出去，那套试卷自己闷头苦写之后经过余文静的指导，不说完全掌握，但不会太失分了。

　　闲暇间他会刷刷朋友圈，魏安还是那样，几条广告，几条琐碎生活，几则转发音乐。

　　“老魏，最近在干嘛。”

　　“没干什么，前两天去了贵州，才回来。”

　　“去贵州干什么？”

　　“有一个旅行团比较重要，我得自己跟。”

　　“太爽了吧，听说苗族的妹子超正，是不是？”

　　“是挺漂亮的。”

　　“有加上微信吗，推几个给我。”

　　“是任务太轻松了还是你已经开始放弃了，怎么这么闲？”

　　“大哥，机器还得关机休息呢，我一个血肉凡胎总要浅休一下吧。”

　　谢衡躺在小阳台的靠椅上，天上星星密布，目之所极，有的星星格外闪烁，还有的越来越暗，似乎正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