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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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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天快亮的时候,被一阵阵的低鸣声惊醒,迷迷糊糊中我爬起来到处摸索,终于找到掉落在床脚的手机,蓝色的荧光屏上显示出来的是妈妈的电话,我赶紧按下接通键,那边妈妈的声音已经迫不及待地响了起来.
"兰兰,你出什么事了,一个星期没给家里打电话?"妈妈焦急得声音都有点发颤.
"我很好,最近挺忙的,刚搬了家。"我心里十分歉疚,再忙也应该记得跟家里通个电话,每次超过一个星期没跟家里打电话,妈妈就会寝食难安.
“搬家?住得好好的,干吗又搬家?”
”我转学了,搬到柏林了,这个星期都在找房子,所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你则么转学了?你这孩子,则么说也不说一声就转学了“
”妈,我都是个大人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别老是瞎操心。“
”我能不操心吗?你现在是妈妈唯一的希望了,我跟你爸爸已经签了分居手续了,他搬出去住了,跟那个女人一起。“说完,妈妈在电话那头就哭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要则么安慰她,这两年我一直没回去,就是想逃避这个问题,他们从争吵到冷战,终于现在还是要分开了。在此期间,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妈妈都会打电话来找我诉苦,并且像个孩子似地要我去谴责我爸。
我不知道要则么安慰她,换成是个朋友也许我还能说出一大通安慰的话来,可那是我的亲生父母,作为婚姻家庭这盘棋中的一枚子,我身陷囹圄,不明方向,无力挣扎,只能潜逃。
”妈,你照顾好自己。“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中国人的父母跟子女之间很缺少一种类似西方人的父母子女之间朋友式的交流沟通,父母把孩子生下来,就形成了一种包办式的教育方式。从小到大,他们除了管我的吃喝拉撒,穿着打扮,也管束我的个性发展和兴趣爱好。但是,很奇怪,他们从来都不问问我,究竟我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在他们看来,满足了我的物质要求,我就应该知足,因为他们那辈人都是从动荡的年代过来的,物质是他们能给孩子最好的东西。
我们讲究含蓄,不习惯去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所以,我自记事以来,似乎从来没有跟父母谈过心,以前我都会写日记,但自从我妈偷看过我的日记后,我就把日记本烧了,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写过。
可是现在,当我必须充当我妈的知心朋友,听她诉说种种婚姻中的痛苦和不满时,我发现我很惶恐,我不知道要则么去面对父母婚姻失败这个事实。两个都是我至亲的人,我是该站在痛苦失落消极抓狂的母亲这边,还是为追求新生活出轨的父亲那边?坦白说,我不知道。
”兰兰,你什么时候回家来?你都两年没回来了,妈妈很想你,你不想家吗?“
则么不想?我时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莫名其妙地醒过来,摸摸枕头,上面早已经被眼泪打湿了一片,因为做噩梦,害怕突然有一天会失去这世上最亲的人。
”妈,我学习很忙,学建筑的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够用,哪里有时间回国。“我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我妈,同时也给自己借口不回国去面对现实。
”那你钱够用吗?记得一定要吃好,注意身体健康,不要着凉,天冷了要穿多点衣服,晚上做作业不要太晚,不要熬夜,也不要经常出去,注意安全。“一旦话题转换,我妈絮叨的毛病又开始犯了。
”我知道了,你也照顾好自己,有时间就多出去交际交际,去认识些新朋友,或者去学点别的东西,不要每天待在家里上网炒股票。“发现其实这啰嗦的毛病我也有,难道是遗传?
挂了电话,我踱步到窗前,天空灰蒙蒙的,不知道是不是又要下雨了,快六点了,街对面那家面包店已经开始营业。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我一点东西都没吃过,肚子饿得咕咕叫。
其实我不喜欢吃面包,肚子饿的时候我最想念家乡的豆浆油条白粥咸菜,很多东西在你拥有的时候可能体会不到它有多么好,但得不到的时候你会发疯般地思念它,甚至会因为思念而产生更多的幻想,觉得那简直是天底下最棒的东西。所以极有可能,将来我回到国内,过着每天能享用豆浆油条白粥咸菜生活的时候,就会疯狂地想念德国的黄油香肠黑面包了,人呐,就是喜欢犯贱。
从面包店出来,我左手拿着杯热咖啡,右手捏着涂满黄油的面包圈,想起钥匙在左边口袋里,我又把咖啡杯调到右手上,顺便把面包圈叼在嘴里,狼狈地开了楼下的大门。突然暗地地蹿出来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把我吓了一跳,手里的咖啡杯也应声落地,还好我没松口,面包圈牢牢地挂在我嘴上。
惊魂未定,我瞪视着脚下害我洒了一地咖啡的罪魁祸首,一只漂亮的虎斑猫。这猫长得可真像我的阿猫,黑白相间的毛发油光闪亮,琥珀色的大眼睛正虎视眈眈地藐视着我。
“咪子,你又跑出来捣乱了!”左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见我狼狈的样子和洒了一地的咖啡,一脸歉意地说,“真抱歉,把你吓到了。你是三楼新搬来的那位房客吗?”
“是的,您好。”我取下嘴里的面包圈,说,“这是您的猫?”
“是啊,呵呵!”老太太弯腰把猫抱起来,布满青筋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虎斑猫的脑袋,“它就是有点淘气,喜欢躲在楼梯间吓吓陌生人,等你跟它熟了,它就会对你很亲热。对了,把你的咖啡弄洒了,实在是很抱歉,这样,我刚刚煮了壶咖啡,如果你愿意就请进来喝一杯吧。”
本来我想拒绝,但是想起自己房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大清早怪冷的,十分想喝点热气腾腾的东西,也就欣然接受了邀请,跟着老太太进了门。
这套房的格局跟我的大致一样,可能是因为东西太多的缘故,房间显得十分拥挤窄小。床放在靠窗的那头,周围是各种各样的植物,靠床的一口柜子上摆满了相框,里面有合影也有单人照,应该是老太太的家人吧,不过看起来她像是一个人住着。
“那些都是我的家人。”见我正朝相片行注目礼,老太太解释道。
“哦,那他们都在哪里?”我又开始好奇了。
“我先生十年前就过世了。我原来又三个孩子,大女儿嫁了个法国人,搬到巴黎去了,已经很久没联系了。二儿子也已经结婚了,有他自己的家庭,现在应该在慕尼黑。还有个小女儿,住在斯图加特,还没结婚,偶尔会跟我通个电话。”
这就是典型的德国人家庭,子女成年后就搬离父母,很多跟父母一年见一次,有的甚至再也没有联系。德国的老人虽然有丰厚的退休金,可是他们的晚年生活大都十分寂寞孤独。这一直是我不能理解的地方,这个国家经济高度发展,讲究民主,事事体现人性化,可是却对亲情十分地淡漠。亲情难道不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我们重视和维护的感情吗?人性化的德国为什么反而对最需要体现人性的亲人这么冷漠?
“您觉得寂寞吗?”
“寂寞,大多数时候很寂寞,不过有咪子陪我,我就不那么寂寞了?是不是,咪子?”
“喵!”像是回应老太太的话,虎斑猫大叫一声,这下把我们都逗乐了。
“还没自我介绍,我先夫姓weber.”威伯太太把一杯热咖啡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接着把牛奶和糖罐递给我。
“威伯太太,我姓木。”我把牛奶加进咖啡中,用勺子搅拌均匀。
“您是从哪里来的?”威伯太太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咖啡。
“中国。”
“是吗?这么远,你很有勇气。”
“谢谢。”
几乎每个新认识的德国会跟我说的几句话,无非是你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来德国?你喜欢这里的生活吗?然后他们无一例外地会夸你很有勇气了之类的话。其实他们不知道,人在作某些决定的时候不需要什么勇气,只需要盲目和大胆,因为年轻,还是输得起的。
一杯咖啡的时间,跟威伯太太了解了一些我们这附近一带的情况后,我就告辞出来了,临走威伯太太还叫我有空常来坐坐。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发现外面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可能因为我生长在烟雨江南,从小就很喜欢下雨天。小时候每当雨季来临,我就会穿上雨衣套上雨靴跑出去玩,侧耳聆听雨水敲打在透明的塑料雨衣上的噼啪声。但自从来了德国后,我已经对下雨天没多大感觉了,甚至很多时候会觉得厌烦,因为天气总是阴沉沉的,人的心情也老是闷闷的。好像一年四季里,只有那么零星几天你才能够见得到阳光,难怪德国人喜欢晒太阳,有太阳的日子里都巴不得扒光了自己躺在草地上做一整天的日光浴,太阳已然成了这个国家好心情的风向标。
柏林的天空在放晴的时候很蓝很蓝,晴空碧洗,人的心情也会随之变得透明清澈。只是现在开始即将进入漫长的冬季,也许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将不再能够见到阳光和蓝天,但我会等,等待蔚蓝的再次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