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们人生的种种巧合》一只小白鹭

4、第 4 章

　　配速十公里每小时，我吭哧吭哧地第一次一口气跑了六十分钟。
　　私教在旁边鼓掌：“不错不错，你终于不是在跑步机上走一个小时了。”

　　我抹了一把汗，随手擦在裤子上。

　　“咋了大博士，失恋了吗？这段时间有点反常啊。”私教幸灾乐祸地假意安慰。
　　“没恋可失。”我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做拉伸。
　　“那就是撞见前男友有新欢了，”他肆无忌惮大笑，“说到底还是失恋啊，有一种说法叫后现代主义，那你这就是后失恋主义。”

　　“这刚过了春节吧，你年终奖也拿过了，那我下个月会费不交了。”
　　“哎，别别别，大小姐啊，我开玩笑呢，”他赔着笑脸，“大不了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保证健康无污染，确保优质经久耐用！”
　　“你用过啊？”
　　私教：“……”

　　我正准备走，他突然朝一旁招手：“来来来，过来介绍一下新来的会员！”
　　我看着李昀文穿着一件骚气的黑色紧身运动衣从远处走过来。
　　私教搓搓手，低头低声说道：“怎么样，帅吧？”
　　“帅得起飞，”我说，“下个月我换个私教。”
　　“为啥呀！这还不够优质吗？”
　　“优质优质，但他就是后失恋时代的缔造者。”我看着李昀文走近，瞪了他一眼，拍拍屁股跑了。

　　地下停车场里，李昀文的车果不其然地停在我车旁边。
　　我站在他车的旁边，看了很久，脑中只有空白。

　　关于我和他的人生，太多巧合。
　　而分手之后我也一直以为，我们之间最为巧合的是，互相都不会再联系，不会再有交集，也不会再爱。
　　可直至今日我才发现，我原来还深陷其中。

　　回家后，我开始整理个人简历，在网络上查找各个高校的博士研究生招聘启事。
　　我突然很想离开这座生活了二十七年的城市。
　　离开家，离开父母，彻底离开他。

　　手机响了一下，是阿江的信息：“出来喝酒。”
　　我回：“你又离婚了啊？”
　　“不不不，是欢庆三八妇女节。”
　　“单身狗没资格参加那么喜庆的活动。”
　　“有很多单身优质男。”
　　“今天怎么总有人想给我介绍男的，”我用语音，“我看起来那么缺爱吗？”
　　阿江回：“是的。”

　　我赌气化了个夸张到升天的浓妆。

　　出门前我妈拦住我：“那么浓的妆，你让我有种错觉。”
　　我嘿嘿笑：“女博士嘛，白天读书，晚上上班，没毛病。”
　　“呸！”
　　我只得好言好语地挽住她：“阿江结婚，我得给她撑场面。”

　　说着，开门溜了出去。
　　身后传来我妈的声音：“阿江？结婚？她怎么又结婚了？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结个婚啊！”
　　“我还是个学生呢，哪里需要结婚——”我跑进了电梯，终于把她的声音关在了电梯外。

　　手机适时响起，屏幕上显示了一串数字。
　　再熟悉不过的数字。
　　正犹豫着要不要接，电梯已经到了负一楼。
　　负一楼信号弱，铃声停止，我看着信号格消失，长长喘了一口气。
　　不知他会有什么事，但不接也好，免得多是误会。

　　而车子刚开出地下车库，手机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串数字。
　　我只得接起：“喂。”
　　那边李昀文的声音有点弱有些醺醉：“有空吗，出来聊聊？”
　　“没空。”我说。
　　他可是有女朋友了的啊！
　　“那好吧，早点休息。”
　　“晚安。”我挂断了电话。

　　强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以免弄花了我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浓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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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挤过层层人群，终于挤到了阿江这一桌。
　　周围音乐震耳，舞池里面一个个人跟被上了电动马达似的扭个不停。
　　阿江变成了黑长直的发型，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我一定会认为她有成为贤妻良母的潜质。

　　“喝！”阿江递给我一瓶啤酒。
　　我皱眉：“你知道我一杯倒的。”
　　她换了一杯橙汁给我，我满意地接下。

　　她没带来什么优质男，反而是带了几个姑娘来，其中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我对着她的脸想了很久，终于一拍大腿：“你……你是那个去年年底才结婚的那个谁谁吧？”
　　名字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但我百分百确定，这姑娘就是我替人去婚礼酒店送红包的那个新娘。

　　姑娘已经有些微醺，对着我笑了笑，我觉得她应当是没认出我来。
　　大浓妆，昏暗的灯光，认得出来才怪。

　　“认识啊？”阿江问。
　　我点头。
　　阿江往我旁边凑了凑：“哎，这就是我老公新招来的那个小秘书……”
　　“哎，你怎么会……”
　　“他怕我又疑心嘛，就介绍来认识了，一来二去的，我觉得这姑娘还不错，三观正，”她说，“你也知道前段时间她结婚了，但是啊，她说她结婚当天她老公的前任差人送来了红包，那男人又开始魂不守舍了，她也跟着难过，这几日正冷战呢……”

　　“你知道谁替她老公前任送的红包吗？”我苦笑。
　　“谁？”
　　“我。”
　　阿江：“……”

　　“你知道她老公是谁吗？”
　　“谁啊？”
　　“李昀文的外侄孙。”
　　阿江：“……”

　　“怎么样，是不是很魔幻？”我说。
　　“你和李昀文怎么这样都能撞到一块儿去？”
　　“你以为我想啊，吃火锅那次就不说了，我们现在居然不约而同地请了同一个私交，”我摊手摇头，“蜀城那么大，有那么多健身房，那么多教练，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阿江思索了好一阵子，才支支吾吾地低声说道：“你说，会不会是他故意找机会再靠近你？”
　　我的心跳突然停了好几拍。

　　阿江小心问道：“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我的心跳又止了好几秒。

　　“你到底什么想的？”
　　我抚着胸口：“我觉得我心脏大概出了点问题，我得去医院挂急诊看看。”
　　“真的假的啊？”阿江大吃一惊。

　　“真的，现在就特别不舒服，有点晕。”我感到心慌得乱七八糟，连带着脑仁儿也开始发酸发疼，喘不过气来，冷汗涔涔的。
　　阿江急忙丢下了那几个姑娘，送我到医院。

　　分诊台的护士简单看了一下我的情况，让我不用着急，我便和阿江坐在急诊科门口等着。
　　急诊科内传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这样子还能坚持多久？”
　　我和阿江互视一看，都竖起了耳朵。

　　“已经很难了，听天由命吧。”医生叹气。
　　一个妇女哭泣声和一个女孩低声抽噎声混在一起。
　　我觉得我心脏更难受了。

　　李昀文带着那个妇女和女孩从急诊室出来，他身上还散发着一点酒气。
　　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
　　我没空看他，就被阿江搀扶着进了急诊室。

　　医生随意替我看了看，问我吃过些什么东西。
　　我想了想，认真回答了一遍。
　　“过敏反应，”医生写下来，“开点氯雷他定，以后注意避开过敏源。”
　　“我今晚吃了那么多东西，究竟哪个是过敏源？”我问。
　　“没弄清楚的话，每个都避开，再慢慢尝试。”
　　“这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阿江问。
　　医生抬起头：“就是那么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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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药房拿了药，再去停车场开车。
　　李昀文正站在我车旁边。

　　阿江先发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晚饭时喝了酒，不能开车，来蹭车的。”他满满的不客气。
　　“你女朋友呢？”我问，“那个是她妈妈吧？”

　　李昀文点点头：“她们先回去了。”
　　“她怎么了？”我问。
　　李昀文面露难色，我明白他不愿意吐露别人的隐私，只说：“来不及了，大概就剩半年左右的时间。”
　　我心酸翻涌，让他上了车。

　　阿江一路上叽叽歪歪地跟我闲聊着事儿，我无心应答，偷偷地透过后视镜去看他。
　　他在后排，一直低着头，面容沉在阴霾里。

　　阿江先下车，临走前嘱咐我注意安全按时吃药。

　　我对李昀文说：“你坐前排来吧。”
　　他抬起眼角：“你那天坐我的车为何要坐在后排呢？”
　　“嘿，你有女朋友嘛，我又没男朋友，谁坐副驾驶位都没关系。”我笑，笑得格外心酸。
　　他沉默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了上来。

　　一路继续沉默。

　　终于我受不了这憋闷的气氛，开口问道：“你下午打电话给我，我在电梯里，没信号了。”
　　“嗯。”
　　“你找我有事？”
　　“嗯，有点事。”
　　“什么事？”我居然问得有些期待。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她……她一直想读硕士和博士，但大概是没机会了，但她很喜欢学术，你下个月就要正式答辩了，能不能让她去旁听一下？”

　　我心里有些落空，但还是很快恢复了笑容：“没问题，欢迎来。”
　　李昀文又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我终于又再度忍不住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那个……我也想来。”

　　心头咯噔了一下。
　　“好，你能来照顾她也好。”我说。
　　“不是，是我曾经答应过你，一定会在你博士论文答辩时来看你的。”

　　车子拐到他家小区门口停下，他开车门下了车，透过窗户又说：“下个月见。”
　　我勉力笑了笑：“好。”

　　眼泪终于还是弄花了我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浓妆。
　　我记得他当年所说的，可不仅是要在论文答辩时来看我，还要献花，献戒指，献膝盖，献银行卡的。
　　如今居然只捞到一个来刷脸的。
　　真亏。

　　回家后查邮件，看到有个心仪已久的沿海大学发来了面谈邀请。
　　我想我终于可以真的全身而退了。

　　私教发出一声凄烈的惨叫：“不会吧！大小姐你真的要退会啊！不就是没有男朋友吗！要不我牺牲一下自己给你当男朋友怎么样！”
　　我瞥了一下他硕大的肱二头肌：“不要，我怕吵架时打不过你，到时候我就得天天去妇女儿童保护中心寻求帮助了。”
　　“那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咱俩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就要离开我！你说我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天天去吃火锅拼命飙体重我都没有说你一句不是啊！”他继续嚎着。
　　众人纷纷侧目窃笑。

　　我尴尬笑着：“不是不是，我不是博士快毕业了吗，我要离开蜀城去别的地儿工作。”
　　“哪个城市能天天供给火锅给你啊？”
　　“也不是别的原因，”我苦笑，“只是我想离开一个人。”
　　“我吗？”
　　“……”
　　“那是谁？”

　　李昀文的声音果不其然从旁边传来：“我吗？”
　　我觉得我笑得应该不算难看：“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