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们人生的种种巧合》一只小白鹭

3、第 3 章

　　车子停在了学校门口，我也顺便见到了那个女孩。
　　可爱的本科生，乖乖的齐刘海，乌黑溜圆的大眼睛。
　　相比起来，我真是岁月给人间馈赠的厚礼。

　　李昀文从后备箱拎了一袋东西给女孩，又指着我对她解释：“这是你们学校的博士学姐，跟你一个专业的。”
　　女孩乖乖点头哈腰：“学姐好！”
　　“民族学？”我问。
　　“是。原始文化，金枝，西太平洋上的航海者，文化模式，仪式过程结构与反结构，想象的共同体……”

　　我又鄙夷地瞪了李昀文一眼，好巧不巧，非要找个跟我一个专业的，我还得硬着头皮在人家面前装作一副学识深刻的模样，对女孩点点头：“嗯，学得不错，都是专业经典书籍。”
　　“我今后准备读硕士和博士，还请学姐多指教！”女孩一脸兴奋。

　　这笑容似曾相识，我刚读大学的时候，好像也用了这样一副面孔对李昀文嚷道：“我今后准备读硕士和博士，会认真做科研，所以你得负责赚钱养我，为我国的科研进步做好后勤服务工作！”
　　他那时点头如鸡啄米：“好，我国科研事业赶英超美就全靠你了，我争取养出一个长江学者来。”

　　李昀文走后，我与那女孩一道入校。
　　女孩一路兴奋地就学业问题问东问西，我怀疑她也藏了一颗要当长江学者的心。
　　然后她说：“我听他说他以前的那个女朋友特热爱科研，跑到乡下去田野了大半年都不肯回来，乡下信号又不好，打不通电话，他爸妈那时候不巧意外离世了，他一个人处理了父母的后事，一天夜里回家时，头晕眼花的，就掉到市政新挖的下水道里去了，腿摔断了，在床上躺了快半年呢。”
　　我呆住了。
　　难怪分手都是在电话里分，那时觉得他特没诚意，现在想想，原来是出不了门啊。

　　女孩眨眨眼：“正巧我那时候高三，正准备高考，家中天天好吃好喝地供着我，我妈就顺便给他准备吃喝，他在家也无聊，顺便也帮我辅导功课……”
　　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我辞了女孩，心事重重地回了宿舍。
　　宿舍窗口正对着学校大门，我看到那辆车和那个人还在那处。
　　他似乎去小卖部买了新的火机，背靠在车门处，微微低头，想给烟点火。
　　大概是觉得颈托实在不方便，他扯了几下，将那东西拽了下来。
　　然后垂下头，以我再熟悉不过的那副嚣张又沉默的姿势点了烟，一缕青烟从嘴边冒起。
　　他顺着那青烟向上看，看到了我。

　　我连忙把窗帘拉上。
　　把他关去外面。

　　第二天，阿江一脸愧疚地给我送来了车子和手机。
　　一同随行的还有那个前夫。
　　不对，现在应当又称作现夫了。
　　朝着我摆了摆手中的结婚证。

　　我骂：“民政局是你俩开的啊？一天到晚尽瞎折腾人！”

　　现夫嘿嘿笑了笑：“那你俩呢？要不要也随便复合一下？”
　　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可能。”
　　“他可一直在等你啊！”
　　我吃惊了一瞬，又说：“边和别人恋爱边等我？那我还真要谢谢他如此深情厚谊啊。”

　　“他恋爱了？”现夫一脸茫然，“我怎么不知道？”
　　“比他小了差不多十岁的小女孩，他还真下得去手，”我摊摊手，“算了，我去学院办公室交答辩材料，祝你俩新婚快乐大吉大利吧。”

　　……

　　学院办公室老师正在埋头写材料。
　　我敲了半天门，她才抬起头来：“来了呀？”
　　我注意到她今天妆化得很漂亮，但眼圈有点红。

　　我把材料递给她，客气寒暄：“老师最近挺忙啊？”
　　“可不是嘛，这快学期末了，事情挺多，”她说着，“今晚一个朋友结婚，本来是要去的，现在也去不了了。”
　　她看着我：“你要回城吗？能不能帮我带一下礼金去？我手机这几天出问题，找不到对方的联系方式了。”
　　我看了请柬上的酒店地址，离我家挺近，就答应了下来。

　　酒店外早已是人头攒动了，新郎新娘被挤来挤去，还不得不露出一脸平静祥和的幸福笑容。
　　我把红包交给新娘，新娘一看那红包上的名字，脸上露出半分不快，瞪了我一眼，把红包甩给了新郎。
　　新郎莫名其妙，但看了一下那落款，脸色也一下变了：“你是谁啊，为什么帮她带红包？”
　　“我老师。”我诚实回答。

　　新娘立马给我表演了变脸，热情招呼起来：“快进去坐快进去坐，来了都是客！”
　　我被她的亲友团立马拱进了大厅，他们还给我找了个视野特别好特别靠前的位置，以至于直到快满席了，我才发现我这桌是专供亲戚的。

　　那几个白发苍苍的亲戚都以诡异的目光看着我，大约是在分辨是哪一辈儿的。
　　我只能低头玩手机。

　　有一个人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目光顺着他修长的腿挪了上去。

　　妈呀，我这两天绝对是得罪哪位神仙大哥了！

　　李昀文又摆出一副吃屎的表情：“你……你怎么……在这里？”
　　“来……来吃饭的……”我结结巴巴，“你……你呢？”
　　“结婚的是我外侄孙，我是长辈，”他说，“这桌坐着的，都是长辈。”
　　“嘿嘿，真巧啊，”我说，“你的外侄孙大概是我学院一位老师的前男友，我替那位老师来观瞻前任的。”

　　说完，我在他身上又打量了一下，大笑：“对吧，前任？”

　　“昀文啊，是你女朋友吗？”一个牙都快掉光的老头子发表了他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李昀文诚实说：“是，是前任女友。”
　　老头子明显把“前任”两个字听漏了，笑着对旁边一个老太太说：“看来昀文也快了，下一顿就吃他的喜酒了。”
　　老太太嚯着牙龈，声音含糊不清：“得快点啊，否则我怕我等不了了。”

　　我手肘子捅捅他：“快点啊，否则她等不了了。”
　　李昀文：“……”
　　“你那女朋友，她还有两年才到法定结婚年龄吧，哎呀，这时间可有点长了，学生嘛，总不能让她未婚先孕啥的，太小了，这毒手不知你下不下得了。”
　　李昀文：“……”
　　“看样子，你只能劝老太太多保重身体了……另外你也得多保重身体，毕竟比人家大了快十岁，以后体力跟不上怎么办……”
　　他终于咬牙切齿：“你真无聊。”

　　我抬眼角瞪他：“你也挺无聊的。”
　　“我哪里无聊？”

　　我坐直了身子，拎好包包，准备说完话就跑，免得我怕我眼泪撑不住流下来。
　　“一年前你父母出事，你腿又摔伤了，我为什么不告诉我？的确，我在乡下做调研，信号不好，少有跟你联系，可你什么都不讲，莫名其妙就说了分手，你知道我会有多难过吗？要不是昨天你那小女友讲起来，我恐怕一辈子都蒙在鼓里吧？论起无聊，谁有您老人家无聊呢！”
　　说完，我拔腿就跑。
　　还撞到了刚扶着新娘进门的他外侄孙身上，一把眼泪鼻涕擦了在人家新婚的黑西装上。
　　换来了新娘一阵翻上天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