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们人生的种种巧合》一只小白鹭

2、第 2 章

　　前夫毫不客气地在阿江身边坐下，很是自然地拿起她面前的豆奶，嘴凑上去，咕咚一声喝下。
　　阿江脸色骤变：“谁允许你喝我的东西？”

　　前夫眼角颤了颤，嫌弃地用力搁在桌上：“谁稀罕！”
　　又招呼着前任：“坐呀坐呀，昀文你也别客气。”

　　我认识阿江和她前夫也快十年了，他的确是这种自来熟而热情过分的性子。
　　但我没料到他会出轨，毕竟他曾经那么爱她。

　　而我认识李昀文的时间更长，我也没料到一年前他会主动提出分手，毕竟他曾经那么爱我。

　　李昀文局促地站在一旁，看到前夫已经完全没有重新找个座位的想法，才小心翼翼地挪到我旁边，颇有些客气地问道：“我可以坐吗？”
　　“随便。”我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在乎。
　　他用手托着颈托，坐了下来，谢过服务员送来的碗筷。

　　对面两个人火药味十足地斗嘴，而我和他却莫名地安静如鸡。
　　未免尴尬，我先说话：“新车不错。”
　　他换了个话题：“博士啥时候毕业？”
　　“快了，外审通过了，就差正式答辩了。”
　　“还是那个关于什么族的婚礼仪式研究的题目吗？”
　　“废话，换男朋友换老公都不会换研究方向！”我呛了一句，“我对学术的节操可高了！”

　　意识到说错了话，我猛灌了几口豆奶，嘿嘿一笑：“放心，我还是会在致谢中写个你的名字，毕竟前期田野是你陪我去的，有功有劳。”
　　他的脸被颈托挤得有点红，连笑容都有点无力。

　　那时候他陪我去田野调查，看那少数民族的婚礼习俗，觉得有趣，他说要不以后我们也这样办婚礼吧，我羞涩地说哎呀你这是求婚吗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嫁你呢。
　　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结婚，他就已经想好了要分手。

　　“脖子怎么搞的？”我假装关切地问。
　　他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半个月前……原来那车没倒车影像……习惯性地倒车时……伸头出去……头撞上根柱子……”
　　我拍桌大笑。

　　阿江和前夫终于在我肆无忌惮的笑声中停止了拌嘴。
　　旁边也有人侧目。

　　“您不觉得您笑得有点过分了吗？”李昀文的脸涨红得更严重了。
　　“抱歉抱歉……”我从桌子上勉强抬起头，继续笑，“这事儿太有画面感了，以前我们学车的时候我就随时在想象，终于……终于发生了……不容易啊……”
　　他无奈：“乌鸦嘴。”
　　“你说，你开了那么多年车，也没改掉这毛病。”我说。
　　“习惯……有点难改。”

　　我终于停住了笑。
　　他说，习惯有点难改。
　　巧合的是，高一那年的冬至日，晚自习上他对我表白，第一句话说的就是：“我想我喜欢你了，我想我习惯了每日想你，每日见你，每日都喜欢你。”
　　同学们开始起哄，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嚷道：“那你改掉这习惯啊！”
　　他说：“习惯……有点难改。”

　　我沉默下来，对面两个人的争吵又继续进行。

　　阿江：“到底谁绿了谁啊！你凭良心说话，到底谁的头上是绿的！”
　　前夫：“你的头上是绿的。但你的绿是染的，我的绿是铭心刻骨的！”
　　阿江:“那你说说我给你打电话时为什么是一个女的接了电话！”
　　前夫：“都说了是我新招聘的秘书，小姑娘不懂事！”
　　阿江：“你以为我会信？”
　　前夫：“那你倒说说为什么你会挽着一个男的去逛街？”
　　阿江：“你绿我我当然也要绿你了，有来有往互不亏欠，这叫做礼尚往来！”

　　“等等，你俩这样连这些屁事都没搞清楚就离婚了？”我瞪大眼睛。

　　……

　　李昀文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拌嘴外加我在一旁没心没肺地插嘴，然后气定神闲地托了托那个颈托，得出结论：“你俩离婚离得太随意了，比你俩当初恋爱还随意，既然人生都过得那么随意了，也再随意复个婚吧。”

　　前夫是他大学舍友，小江是我大学舍友。因为我和李昀文恋爱时时常见面，又时常捎上他俩，于是我开玩笑说要不你俩也在一起吧，以后四人聚会。
　　然后他俩当天晚上他俩就在一起了。
　　随意得像是为了配合我和李昀文一样。

　　后来他们结婚，我和李昀文分手，我俩则了他俩学生时代恋爱最终修成正果的最好见证。

　　听了李昀文的话，阿江和前夫都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
　　眼神灼灼的。
　　跟他们八九年前听我说“要不你俩也在一起吧”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我只能对着那个颈托说：“我俩出去走一下吧。”
　　好给这两人留点单独相处的时间。
　　然后我看到颈托上下摆了摆。

　　大排档门外的空气果然清新了一些，夹杂着冬日的微微凉气。
　　李昀文一手夹着只烟，另一只手伸手去翻口袋里的火机，但有颈托撑着，视线不好，火机滑下地，又咕噜一声掉进路边下水道里。
　　他尴尬地只能把烟也收起来，没话找话：“今天……呵，真巧啊。”

　　能不巧吗？表白在冬至，分手在冬至，分手之后再次重遇也是在冬至，我不由地怀疑天上哪位掌管冬至日的神仙。

　　当然我也曾试想过无数个与他久别重逢的画面，想过高傲或不屑，也想过释然或无所谓。
　　可我却什么都不会，只剩下局促和无所适从。
　　久别重逢的美好，都是留着爱着的人的，也并不是留给爱过的人的。

　　还好他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
　　“喂……嗯……好的……我马上送过来给你……好的……”

　　挂了电话，他脸上的色彩更尴尬了。

　　我耸耸肩：“女朋友？”
　　他不置可否，只说：“我先走了。”
　　然后说：“我去跟他俩说一声。”

　　我站在门外等他，却只见他突然气急败坏地冲出来：“这两人怎么偷偷跑了！”
　　“跑了？”我一惊。

　　李昀文给前夫打电话。
　　隔着话筒，我都听到了那边传来两人嘻嘻哈哈的笑声。
　　看样子的确要随意地和好了。

　　而转念一想，不对啊，我的车钥匙和手机都还在阿江包里呢！
　　这打不着车又没地铁的鬼地儿，她跟着一个男人跑了，那我要怎么回家啊！

　　我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李昀文。
　　他无奈摊手：“好吧，我送你回家——哦，你现在住家还是学校？”
　　我想了想：“回学校吧，明天要交答辩申请。”

　　一边说着，一边爬上了他的车，的后座。
　　他目光闪烁了一下，很快便镇定下来，轻咳了一下。

　　我笑：“师傅，去蜀城大学新校区。”
　　“现金还是支付宝？”他接了这无聊的梗儿。
　　“现金吧。”
　　毕竟分手之后，什么联系方式都已经删除了。

　　然而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上衣口袋，觉得付现金也不大现实，嘿嘿一笑：“不过师傅啊，我好像现金……也没有。”
　　后视镜中反射投来鄙夷的目光。
　　伴随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