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遥遥》八六七子

3、生枝

　　晚上也还是没能到达安陆郡，四人只好在马车上将就一晚，好在马车也足够宽敞，稍微挤挤也能睡下。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竟有些睡不着，方知鱼被方月白抱在怀里动弹不得，分明白天和他睡了差不多时辰，现下抱着他的人竟睡得这般死，是猪成精不成！见此情景，方知鱼作怪心盛，费力腾出一只手，捏住猪精的鼻子不让其呼气，待其憋不住时松手，再捏住，往复几次，每次都控制在猪精将醒未醒时松手，让猪精实在是困苦不堪。方知鱼憋笑憋得好生辛苦，正再欲作怪时，猪精迷糊间一把抓住他的手，困在怀里，比先前更是多用了几分力。方知鱼屏住呼吸，听到头顶上方传来沉稳有力的呼吸暗叹这猪精竟是又睡了过去，不由吐了一口气，只是现下是真的不能再动弹了。
　　车夫是醒的最早的，醒了便开始赶车了。颠簸间方知鱼被晃醒了，睁开眼见到阿庭在习字看书，猪精则神情严肃地盯着他，活像要吃人。
　　阿庭见公子醒了，开始着手给公子漱口、束发、穿衣，再扶人坐起来，又开始摇头晃脑学着他见过学堂夫子的样子看书。
　　方月白保持一个姿势一瞬不眨地盯着打点好的人，咬牙切齿道：“昨晚你干什么了！”
　　方知鱼大骇，莫不是这人昨晚根本醒了，是装的？还是硬着头皮回道：“我干什么了？”
　　“如果没干什么为什么昨晚我好像醒了好几次？”
　　“兴许是你认床，睡不踏实。”原来这猪精是蒙的！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认床这么娇气的病！”
　　“我哪知道，说不准是我太瘦咯着你了。”说完二人俱是一愣，想到二人昨晚睡觉的姿势，都不再说话，打算这一篇就此揭过。
　　途中下起了一阵薄雨，顾虑方知鱼的身体，马车开得不快，下午申时末终于到了安陆郡。方知鱼在车上吹了些风，额头有些发烫，再往前走，天黑后是绝对找不到歇处的，索性就在此修整一番，明日再出发。
　　尽管到了饭点，马车里的饭食却没人动过，也是，与酒楼里的吃食比起来他们路上吃的简直就是吃菜咽糠。方月白寻到一家干净且价格公道的客栈要了三间上房，将方知鱼抱到房间，又跟小二要了两桶热水，将二人身上衣物退下好生梳洗了一番。车夫也将马车带到后院，小厮领着马到马厩填肚子。阿庭则将二公子要喝的药交给小厮去煎，虽然二公子在路上要喝的药是在方府就已经煎好的，要喝时倒出来热热就可以了，但这样药性会大打折扣，但在车上，也无他法，到了客栈自然是不用再将就了，嘱咐小厮千万要注意火候后阿庭该去叫二位公子用餐了。
　　方月白让他们二人点自己喜欢的菜后，自己也点了菜和酒，考虑到那人腿不方便后让小二传菜到房间内来。不多时，菜便上了，赶了半天的路老早就饿了，两人直接开始吃起来。正吃着，门外传来女声：“二位郎君，你们的酒来了。”方月白迅疾将帷帽罩在方知鱼头上。随后进来一名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子，身穿襦裙，梳着双平髻，着小巧唇妆，手指纤纤如嫩薏，肤如凝脂，微微一笑酒窝妙，眉目顾盼眼波俏，谈笑间有一双梨涡：“二位郎君安好，方才我在后院看见要煎的药材里面有几味退烧药，猜想可能你们同行的人有人受了凉，我自作主张熬了姜片甘蔗汤，此外这小白菜豆腐汤也是可以退烧的放心，这是送的不收银两。”说完将托盘放在桌上，一一将酒和两个碗摆上桌，注意到方月白惊奇道：“怎么这位郎君吃饭的时候还蒙着脸啊？”
　　见那戴着帷帽之人并不应声，杜小茶不免有些尴尬，方月白代答道：“多谢姑娘，他脸被火毁过，容貌骇人，不欲吓着佳人，勿怪。”
　　小茶闻言不免可惜，看衣着身姿此人未遭事变前应该是个佳公子：“郎君说笑了，那我退下了，郎君若是还需要些什么，我再给您送来。”
　　“劳烦姑娘了，点的都已上全，暂不缺准备了。”
　　“那郎君慢用。”小茶作了一礼，退了出去。
　　待门关上之后，方知鱼取下帷帽，开始进食，桌上都是些清淡小菜，胜在做得精致可口,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吃了几口发现方月白还未动筷，双眼直愣愣看着他，开口道：“你不饿么？”
　　“小郎君，我看那姑娘可是关心你得紧啊。”
　　“我一个毁容之人有什么好关心的。倒是云舒公子，仪表堂堂，丰神俊朗，又爱四处撩拨，说不准那小茶便是冲你来的。”
　　方月白拿起筷子咧嘴一笑：“我倒不知原来在小鱼儿眼里哥哥竟是这般貌美。”
　　“喊名字就喊名字，叫什么小鱼儿！”
　　“我原来也是这般叫的，你都没在意。”顿了顿又道：“放心，在哥哥眼里小鱼儿是最美的，这时间的女子都比不上，当然，男子也比不上。”
　　方知鱼觉得再同他费口舌自己就是个傻子，干脆不再理他喝完姜片甘蔗汤后闷头扒饭。可对面那人还在那儿喋喋不休：“哎呀！小鱼儿不理哥哥了！这安陆郡可是最盛产美人的，一会儿哥哥带你去个逛逛可好？你看中什么哥哥都给你买，来，理理哥哥……”
　　吃完饭，叫小厮进来收拾完碗筷，天色已经不早了。方月白准备让阿庭把马车上的推车拿出来，带方知鱼去周边转转消消食。刚打开门只见阿庭神色慌张地冲过来，似是十分惧怕的样子，伸手拦住阿庭：“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阿庭将大公子揽进屋内，关上门，小声说：“公子，街上多了好多带刀的人，楼下也坐了几个，方才我吃饭的时候其中有个人还问我是不是外地人，我说不是，为了不引起怀疑，没有起身就走，赶紧吃了饭上来告诉公子一声，这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阿庭看到外面那些阵仗，再联想到早先在马车上二位公子的对话，顿时警铃大作，觉得这件事要快点告知公子才是。
　　方月白听完将门打开一条缝，看到楼下确实坐着几名穿着捕快服式的衙门中人。“傻小子，那叫捕快，专门抓坏人的，我们又不是坏人，怕他们做什么。你去把推车拿出来，我带你家二公子出去转转。”
　　阿庭听完，悬着的心才放下，下楼去推车了。
　　带着帷帽太过惹眼，方月白给他换上面具，抱到推车上推着他在街上闲逛。街上四处都是巡逻的士兵，现下天色还未黑，按理来说，正常情况下是用不到这么多人的。稍作迟疑，方月白截下一名路过的大叔：“大叔，这安陆郡近来可是发生了什么，怎么满大街都是士兵？”
　　“嗨！你们是刚到安陆郡吧，听说近半个月好几户有钱人家接连失盗，前几日连郡守家都遭了窃，这不，街上守卫都增加了好几倍，可这都好几日了，这贼连影子都没见到！”说完左右张望生怕别人发现，压低声音道：“就在昨日，郡守家的小儿子被人发现在郡守府后院井里，打捞起来已经死透了。那郡守家的小儿子昂潜渊，四岁能读书，五岁能作诗，八岁能与秀才一辩，是个少年天才，真真是潜龙在渊啊！现年不过十七，就在去年春闱上拔得头筹，郡守对他可是寄予厚望，指望他介时夺个状元郎呢，谁料竟发生这样的事情。郡守为此大发雷霆，责令县令在下元节之前缉拿贼人，不然就要削了他的官帽，打入地牢。三日内，安陆郡只准进不准出，可这偌大的安陆郡，到哪儿去抓人啊，到时候，说不定是哪个倒霉家伙被拿去顶罪呢！”
　　了解事情大概之后，方月白谢过大叔，推着推车继续往前走：“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反正再过两日都要走了。”方知鱼从不认为自己是心善且爱管闲事之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曾经他也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开太平作为理想；他也曾林间过，二十年换一眼花开落，结果呢，现在落得了这个落魄下场，有些事，并不是一个人可以逆转的。
　　“也是。我只要看紧自己的腰包就好了。”方月白推着车继续往人少的地方走，偶尔说两句话，更多时候是在欣赏两侧风景。
　　安陆郡名字由来是因其地势平坦，少水患，取“安全的陆地”之意命名，百姓认为这是水官解厄旸谷帝君的佑护，所以安陆郡每年的下元节都十分盛大隆重。每年十月十五称为下元节亦称下元日，道家有三官，天官、地官、水官，谓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三官诞生日分别是正月十五、七月十五、十月十五，这三天被称为“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下元节，就是水官解厄旸谷帝君解厄之辰，俗称“是日”，每到这天，道观做道场，民间祭祀亡灵，并祈求下元水官排忧解难，且朝廷有规定，是日禁屠及延缓死刑执行日期。怪不得郡守要求要在下元节之前将凶手缉拿归案，是想着一旦抓到就地正法为爱子偿命呢。
　　再过几日便是下元节了，已经有不少百姓已经在着手开始准备了，大街上买卖的人都使劲吆喝证明自家的东西比别家好，十分热闹。
　　“你有好几年未曾过过下元节了，还真想让你过了这安陆郡的下元节再走。”方月白同推车里坐着的人开着玩笑。
　　“分明是你想留下来玩，干嘛扯上我。”对这人十分无语。
　　“要不是怕入冬了赶不到长安，我才不用这么急着赶路，再者你的毒就快发作了，我担心你在马车上更难受，怎么不是为了你”说完作出一副舍己为人的样子来，又嬉笑道：“还不叫声哥哥来听听！”
　　方知鱼轻声暗骂：“猪精！”
　　“你说的什么？”确确实实没听见。
　　“没什么，人太多了我不喜欢，我们回去吧”
　　方月白往回推着走，他方才被“我们”二字取悦到了，一路心情十分畅快。
　　回到客栈，客栈门口挤满了人，实在过不去，只好向前面大叔打探，不巧这正是先前出来时遇到的那位大叔。大叔见是这二人直接打开了话茬：“哎哟！是你们啊，告诉你们啊，这家客栈可住不得啊，那杀人凶手竟是客栈老板的女儿，这会捕头正在缉拿呢！有人亲眼看见郡守儿子身死前一天晚上与这个小茶在幽会，那小茶打死不承认自己与男人幽会还杀了人，正闹呢！”
　　正说着，挤在前面的人往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道，几名捕快押着一名小茶往外走，那杜小茶精致的妆容都已经哭花了，头发衣服也在拉扯中凌乱不堪，二人一看，竟是早先给他们上酒那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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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申时：15:00-17:00，古时人们吃第二顿饭的时段。
小茶：唐朝管女孩叫小茶，嫩绿的茶叶尖以及盎然的朝气。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特别喜欢就拿来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