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欲徒欢》个中好手

3、易水

　　一阵清脆的易拉罐开启的声音，这是屠欢今天吃的第三听黄桃罐头。

　　这个女人完全没有吃够的样子，捏起勺子正要开动，手却被一个毛头小子扣住了。

　　“别烦。”屠欢皱眉，反感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但是理智使她并没有立刻甩开何郁的手。

　　少年何有些倦怠的眼对上屠欢冰冷犀利的眸，突然一阵寒意从他的脊骨向上钻至头皮。何郁一个哆嗦，松开了手。

　　屠欢神情如常地品味第三听黄桃罐头，仿佛方才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姐姐，”纠结良久，何郁还是决定说出这句话，“物极必反。”

　　屠欢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继续吧唧着黄桃罐头。

　　“姐姐，我其实可以帮你分担一些的！”何郁突然提高了音量，坐直身子，神情决绝，俨然一副要赴死的样子。

　　屠欢这回连头也不抬了，一大听罐头被她消磨了大半，只剩底下三块，静静躺在黄桃汁水中，乖巧可爱。

　　她用勺子挑起一块，手突然顿了顿，并没有立刻送进口中。

　　何郁在看她，那渴望分享一口的眼神，要多直白有多直白。

　　屠欢有些难受，不明缘由的难受。她皱眉，语气不耐烦得很：“你滚一边玩去，别来烦我。”说着，眉头锁得更紧了。

　　何郁脸皮厚堪比墙，硬是赖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甚至一手支起了下巴，饶有趣味地盯着屠欢看。

　　“姐姐，你吃你的，我就问几个问题就走。”何郁在屠欢将近爆发的前一刻如是说道，姑且保住了自己的一条小命。

　　屠欢白了他一眼，咽下倒数第三块黄桃，点头示意他可以问。

　　何郁咽了口唾沫，眼里突然泛了光：“姐姐，你是什么隐姓埋名的富家子弟吗？”

　　屠欢闻言瘪嘴，心中感叹何郁出人意料的脑回路。

　　“不是。”她平复了心情，淡淡吐出二字。

　　这一下又勾起了何郁强烈的探知欲：“那姐姐……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买这样的别墅？”

　　这小鬼真烦。

　　屠欢一脸阴沉：“我早就和你说过，这房子晦气，我不信邪，便宜买的。至于哪里来的钱，那是我……父母留下的遗产，他们生前赚了点小钱，仅此而已。”

　　看得出来，屠欢并不愿提及此事，何郁再怎么迟钝也算明了。他心念一转，又说道：“姐姐收养我我已经十分感激了，现在还给我住这么好的房子，我命贱，其实给口饭吃就行了。”

　　这小鬼成天命贱命贱，屠欢当真是烦到透顶，心底窜出一把火，面上只是皱了眉，脸色更冷了。

　　“怎么？觉得这舒坦日子过不习惯，现在卷铺盖走人也行。”

　　何郁平静地望着屠欢冷漠的眼神，有些困扰。

　　“姐姐，”少年何的声线略带稚嫩，“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日子突然没有那么不顺了，有些不习惯。”

　　屠欢挑了挑眉，手里的小勺在玻璃罐里转来转去，罐子叮当作响。

　　桌子上一听黄桃罐头，只剩下最后两块。

　　她蹙眉，停滞片刻，伸手舀了一块递到何郁嘴边，眼神如刀：“吃！”样子依旧凶极了，内容却是一份微不足道的关心。

　　何郁有些怔怔，并未开口。

　　“我，最烦你这种张口闭口我过得好惨的人，以后不许再说了，明白？”屠欢冷着脸硬生生将这块黄桃塞进何郁口中。

　　金属勺子与牙齿的摩擦算不上疼痛，但也有些硌得慌。那一小块黄桃酸酸甜甜化在何郁口中，当真是……人间绝味。

　　何郁心底升起一丝满足。他总算是咧嘴露出难看至极的笑容，口腔中还残存着香软黄桃的余韵：“姐姐，总是这样面硬心软。”

　　屠欢心底有些莫名的反感，她不做言语，咽下了最后一块黄桃。

　　当她思量着拉电网的事时，握着勺子的手却定在了半空——这他妈刚刚喂过一男的！！！这他妈刚刚喂过一个十五岁的小鬼！！！自己就这么一顺手吃了进去！！！脑子在哪里！！！

　　屠欢崩溃，心中大呼各种脏话，脸立马拉了下来，阴沉得来阵风就能飘雨。

　　这是，生气了？

　　何郁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姐姐着实脾气不太好。

　　“喂，我说，”屠欢憋着一腔的怒火，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以后面硬心软这种话也不要说。”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何郁算是有些豁然开朗，摆出一副明了的神情，嘴角带着一丝意犹未尽的笑。

　　屠欢心里别扭得紧，思来想去，都快整出一部狗血大剧了，但表面上还是拉着个脸，冷冷的不再讲一句话。

　　她在想，为何和这小子待在一起不过一周的时间，自己却做了许多从前铁定不会做的事——诸如突发善心收养了个吃闲饭的便宜弟弟，或者居然因为一些小事而情绪波动很大，抑或是会同这个小鬼分享自己视若珍宝的黄桃罐头。

　　仔细想想这个小鬼真的是讨厌死了，成天丧气着，觉得自己好没用，偶尔会做做杂物给她带来一些小惊喜，但偶尔之后却是漫无边际的绝望。

　　屠欢突然释然了。

　　和废人一样的便宜弟弟，却让她原本平静的日子逐渐鲜活起来，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何郁目睹了屠欢情绪变化的全程，不禁哑然失笑。这到底是想到了什么，又突然开心起来？他抬手挠了挠头，继续盯着屠欢神游。

　　屠欢自然是注意到何郁有些散漫的目光，她侧目望向门边的一簇野草，说道：“那个，一会有客人来，你在楼上待着吧。”

　　何郁随口应了声，抬起双手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清瘦的腰。

　　屠欢回头，这场景就那样唐突地撞入她的视线，她皱眉，却什么也没说。

　　何郁极为听话地上了楼，本来在楼上眯了一会，可翻来覆去心底就是难以平静，最后他决定坐起来发呆。

　　楼下大厅的屠欢正在接洽客人。

　　这是一件不算大的案子，推人来的是屠欢在警局里的旧友楼观。

　　对面的男人好像有些慌张，一直在调整坐姿，扭来扭去，屠欢见了有些心烦。她用手支着下巴，斜倚在藤椅上，看似耐心地听着对面的人叙述，实则在想着要快些拉电网的事。一想到这事，又勾起了与何郁间接接吻的回忆，屠欢的脸瞬间拉了下来，正红的唇有些不满地抿了抿。

　　男人搓了搓手，目光闪烁，说话有些语无伦次：“那个易水捞上来一具尸体……是个女孩……哦法医看了说死者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哦忘了说了我是楼警官手下的刑侦科职员，做案情记录方面工作的……我姓吴，叫吴江，你可以叫我小吴……”

　　这个叫吴江的男人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屠欢突然打断了：“你先停一下整理一下情绪，听我讲。”

　　吴江被突然打断有些尴尬，他闪开了目光，小声答应了屠欢的要求。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屠欢并没有照顾小吴的情绪，而是继续说道：“我接手的案子不上一百也有几十件，这种浮尸案自然不在话下，你只要汇报鉴定的具体情况就好。”

　　屠欢直起身子，靠到藤椅的另一侧，目光游离在大厅之中。

　　对面的吴江则是一副犯了错的样子把头埋得更低了。

　　屠欢蹙眉，片刻后又归于平淡。

　　“小吴，我知道你是新手，第一次见这样的事有些紧张，但是以后这样的事必然不会少，你要学会接受这一切，因为这是你的职责。

　　“我从前也害怕见到尸体，胆小，怕事，可是这样一件案子都做不成。我老是这样，和我合作的警官会烦，案子进程会因我而拖沓，真相也会因我而晚一些浮出水面。

　　“我平常不爱讲话，也不喜欢这样教育别人，只是因为你是楼观同事，又与案子相关，没忍住多嘴了，希望你能听进去。”

　　屠欢在叙述一切时神色都是如平日大部分时间一样的平静，目光定格在吴江对着她的发顶，扶着椅子的手抠着藤椅的细条，一下一下，敲钟一般。

　　吴江听了这番话，内心有些触动，犹豫地抬起了头，一双手指关节发白，快要打了结。当对上屠欢信任的目光时，也不知怎的，他的两只手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突然松垮下去，恢复了血色，然后缓缓搭在他的腿上。

　　“欢姐，”吴江的声音有些颤抖，屠欢知道这不再是因为紧张，而是源于难以言说的感怀，“欢姐，你……你说得对……我……”

　　屠欢轻笑，眼底漾开一抹难见的温柔：“你说案子吧，不用感谢我。”

　　吴江这才想起正事，他坐直身子愧疚一笑，耳朵有些泛红。

　　“是这样的，这是个局里重视的案子，希望我们能尽快解决。呃……死者目前没有查明身份，检测结果显示，那个……她是一位十五岁左右的少女，”小吴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尸体是在6月12日清晨，也就是今天早上一市民散步时在易水桥墩旁发现的，嗯……就是这几天没怎么下雨，河水水位下降。目前还没有一户人家报少女失踪案，楼警官觉得有些棘手，正好您这几天就要来警局了，所以他托我先来给您交个底。”

　　没有头绪的案子？

　　屠欢浅笑，红唇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真是有趣。

　　屠欢挑眉，眼角的泪痣很是抢眼。她答得轻快：“我会尽快理出头绪的，不过我现在还未挂牌到桐城警局，还得劳烦你多跑几趟送送材料。”

　　吴江连声答应，放在腿上的手蜷成拳，眼里泛了光，样子兴奋极了。

　　二人随后又交洽一些生活琐事，全然不知二楼楼梯口一位少年将方才的一切都听了去，一副原来如此的得意神情，偷乐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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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控制住想打游戏的双手在这里修文，请把泪目打在公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