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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孙昭(2) ...

  •   回到鸦七这处时已经快天黑了,还是当初的客栈,云姝此番来去,鸦七也基本上不屑于瞒她,各种公务浏览,云姝已经基本确定了这是明一阁。
      堂堂明一阁,竟然在京城脚边一个客栈做据点,真是令人唏嘘。当小二面无表情向她澄清鸦七负责所有此类事务时,她恍然大悟理解了。
      因为懒在一个四面透风的客栈不肯挪窝的鸦七正借着烛光,看善春堂提来的报告。
      善春堂堂主也是奇人,真名不知,平日里从来不现身,只鸦七委办事务的时候托人来接,随后再尽职尽责地托人捎回来,没要求不多话,很有明一阁真正的杀手风范。
      可惜他是医师,还是一个字完美传承了祖上行医龙飞凤舞一派的医师。
      鸦七看得青筋暴起,将那份纸卷重重往云姝处一甩,轻薄的纸卷硬是甩出了飞刀的味道,一个一个吐出来的字都带着铁锈味:“你读。”
      云姝扫了一眼,发现这些字虽是胡乱,但笔锋处隐隐有熟悉的味道,她未多想,只从那些突出笔画中目摹出几个关键字,拼出个大概来:“约莫是香料有毒,材料还不含目前中原所有植草,应当是外域毒,很是稀有……还望多拿。”
      “多拿?”鸦七勃然大怒,“他以为这真是野草呢,哪拔哪有?”
      云姝越想越觉得这堂主真是奇人,完美地挖掘出每一个能激怒鸦七的点。她努力扯回话题:“所以死因可能是中毒?不如去查查那香炉的来源。”
      “在送去给善春堂那帮药农前我就查了。”鸦七神色缓了些,却仍是带着微怒,说话前脸还有些涨红,“不过没说出个大概来。”
      “孙昭为人清简,又未婚娶,府里便没有下人,甚至是一个童仆。香炉一物较为私密,当是亲友相赠,这般去查,估计只有问孙昭本人才能问出来。”
      没有下人?云姝有些惊讶,身至知府,无不是家财万贯妻妾成群,这孙昭偏偏是要两袖清风一身清静。
      既然鸦七提到亲友,她便自然想起了尚书,便轻轻提了一句:“可能与尚书有关。”
      “赵远洲?”鸦七似乎讶异于她竟能考虑至此,眼里闪过一丝探究,点了点头,“他在范围内,不过并非重点对象。”
      云姝明白其中意思,一是赵远洲与此案牵连委实不大,二是身为尚书令,有充分的准备便可以完全做到不露蛛丝马迹,若非有十足的把握,查他着实伤神又伤力。云姝索性将自己听来的和盘托出,让他自行权衡。
      “他们的争执的确闹得人尽皆知,不然赵远洲不可能很快地将这差一点的状元郎列为一步废棋。”鸦七淡淡地垂眸,表示这话他到底听进去了几分。
      “当初赵远洲托着这一层关系,以为又可要一名得力助手,却不想他栽在了自己的血亲上。孙昭骨子里硬得很,不但没有接受荣华富贵的条件,还将那人从考场旁宅子里赶了出去,第二日便闹得人尽皆知,把赵远洲可真气个半死。”鸦七说着虽是嘲讽地笑着,可云姝还是能从字里行间感受到敬意。
      真是彻骨寒梅,风催雨折不肯屈。
      鸦七斟酌一番:“若非这件事已经蒙了几年风尘,盘查肯定绕不过赵远洲这一坎。”说罢他挥了挥手,小一便从屋檐上跃了进来,耳语听了吩咐,幽怨地扫了云姝一眼一声不吭地又跃出去了,仿佛是她魅惑主上又给他单薄的肩膀压了一块石头。
      楼外却忽然传来嘈杂之声,此处客栈离孙昭暂居的宅子并不远,云姝到窗前去探,便发现有一群人围在封锁的门前。
      “去看看。”这是鸦七说的,他似乎被一天的事累散了架子,直接扬了扬头看云姝道。
      云姝越发觉得与鸦七待久了,便有种哄孩子的无力感。转念一想这无疑是一种信任,便深吸一口气,将所有不满压回了肚子里。
      那些人是围成一个圈子,一人门口跪着朝向围观的人,声泪俱下的控诉什么,云姝后来,只听到零碎几句“孙昭不是人”,“强抢妻子”之类的。
      她蒙好了白纱,却骤然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若说之前薛棠处之不久,可表现自如,常悦尚带几分侥幸心理,鸦七这里全靠完全扭曲的声音掩盖,到了这个人,她即使是变成一捧灰,那人轻轻一闻,也能闻出个完全的人形来
      谢孤臣。
      倒不是说谢孤臣与她从前有多亲密,而是他敏锐到可怕的洞察力和细心。常年理账练出的是过目难忘的眼力,常年阅人则塑成了从部分的举止言行看出全部的人的可怖能力。
      她不由得后退一步,却看到谢孤臣看着那跪着的人,目光未有分毫偏离。
      那人一身短打,看着像小厮打扮,面目寻常普通。此刻正面着人群哭喊,云姝听了个大概,约是说孙昭想强娶他媳妇,强抢不成还打人,说着亮了亮他青紫的腿。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情真意切地嘶吼。
      “不可能吧,孙公子这般的人。”有个妇女忍不住说道。
      旋即就有人相和:“对啊,孙公子上回还将我们走失的孩子寻了回来。”
      “人面兽心啊!”那小厮犹喊道,“他路过客栈时教了我儿子两个生字,谁知……谁知是看上了我家内子!第二日便派礼上门说娶,可不是羞辱!羞辱!”
      那小厮哭得也是厉害,再加上市井上的传闻始终是传闻,孙昭为人孤僻,也少走动,真正了解的人并不多,逝去的人永远比不上一个鲜活的人,人群的风向隐隐在变动。
      云姝有些看不下去了,不是她有多了解孙昭,终归还是动了恻隐,不愿让这人在这门前,肆意妄为地揭逝者的疮疤。
      “一死就赶集样围上来,你跟苍蝇有什么区别。”端的是懒洋洋的语气,话语中能抖出几分不屑便都抖出来了,鸦七自云姝身后向前,冷着脸看着那人。
      “那禽兽……”那小厮指着门,凶神得仿佛孙昭就在面前,鸦七四两拨千斤地将这话给一句撩开:“见鬼了啊指谁呢,人一死你就在这里大叫,活着的时候怎得就泄气了?”他抬眼看到谢孤臣,一腔气势就噎在半路,露出一副真见鬼的神情。
      那人见他气势低了下去,逮着时机喊道:“怎的,我有冤还不能申了吗?”
      谢孤臣终于看了过来,他的视线蜻蜓点水般在鸦七身上一瞥,最后轻轻地,像一片鸿羽稳稳落到了他身后的云姝身上。
      云姝心虚万分地低头。
      “你有何冤?”鸦七挑了挑眉不去看谢孤臣,他径自上前将人一把拉了起来,“走!到客栈里说。”
      小厮好歹也是客栈里的人,擦净眼泪看清了鸦七,也是认出来这是尊贵的客人,方才的气焰一溜地不见了,他低头考虑片刻,不情愿地红着眼点了点头。
      “咳,散了。”云姝掐着嗓子说,希望这一声能像糊弄鸦七一样把谢孤臣一并糊弄过去。
      人群是慢慢散开了,她扯了扯白纱,转身想跟上鸦七,却被人在身后唤住。
      “姑娘。”谢孤臣唤人时时轻轻的,声音清润,哪怕是无事也习惯带着几分郑重,让人觉得这一声虽是嘴上,那人却是真切放在心上的。
      真是无力抵抗。这种感觉过于熟悉,云姝眼眶不禁一红,忍着没有发出声音,却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于是慢慢地,转过身去,朝向他,低着头。
      对不起。她真的想这样说。
      谢孤臣就站在那里,隔着白纱,云姝还是能模糊看到他的神情,如玉般的脸,嘴唇抿着,礼貌地看着,眼里有了了然,却并未露出责怪的神情,只是认真看着,然后缓了一口气。
      为的是什么,应当是她此番无虞地站在他面前,应当是她还能说话和行动,应当是她没有葬身在火海里。
      鸦七在后面不满地叫唤,谢孤臣没有说穿,也没有询问,只是眉目间舒展了不少,不再是方才看着那小厮时阴沉的模样。他退了一步,轻声道:“去吧。”
      没有阻拦,只是随着她任性的意思,说了一声去吧。
      云姝定定看了他一眼,追着鸦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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