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5、又遇故人 ...

  •   云姝也愣了愣:“很有名吗?”
      鸦七有些难以置信,他犹豫了一下,声音又压低了:“翯翯君子,京城四君之一,你不知?”
      “……白鸟翯翯?”云姝见鸦七默认,摇了摇头,“闻所未闻。”
      鸦七用一种世间竟有如此女子的眼神审视她许久:“另外分别是濯濯公子薛玉叶,昊星君秦既宁和……”他憋了许久,终于不情愿把这口气缓出来,“玉面君谢孤臣。”
      云姝眼睛都要瞪出来,听到薛棠那厮的名字就算,怎么谢孤臣也上了这莫名其妙的君子榜?
      一想到谢孤臣看到自己的名字成了大街小巷姑娘的谈说对象,云姝就忍不住想看看他的表情。
      鸦七看她涨红了脸想笑的样子,便以为她和那些姑娘一样被这劳什子四君子迷得神魂颠倒。鸦七不屑道:“定是那些说书的嘴碎编着玩的,还对仗了花中四君子,说薛棠那浪荡子是兰,谢孤臣那小心眼是竹,孙羲成是梅,秦既宁是菊。”
      前两个还好,云姝想知道后两个是怎么来的。
      “孙知府至今未娶妻,便有人将他和梅妻鹤子的林逋相比,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鸦七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想完整句诗,“至于秦既宁,他是战场上的鬼面将军,冷血无情,曾在衡阳坑杀俘虏二十万,才有了那句……”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不用他说,云姝已经想到了那个场面。这般嗜血还将他编入四君子,京城的百姓可真是……看脸就只看脸啊。
      “估计在这里绕一圈,就可以找到孙昭有关的话本。”鸦七不自觉暴露了他并不高雅的见识来源,“虽大多不是真的,但也可以见到这人的影子。”
      说罢鸦七便走了,想来经过此番,云姝应当是博得了他的信任,更何况她身上仍有蛊虫,也走不远。
      看他方才那样,似乎被这君子榜气得不轻,一列就精准地把他讨厌的两个人罗列在内。
      孙昭方死,消息便传遍了邻里。云姝早上来时宅门前冷寂,是人亡后封锁萧条的样子,此时不知不觉走回来,门口竟是堆满了鲜花,甚至一些新鲜的蔬菜和肉食……走得进了些,甚至还有一封饱含深情的告白信笺,遥遥地在枝头挂着。
      宅门封锁,看这样子当是抛着挂上去的,也是辛苦。
      也不怪她,这嵩山书院一年,除却夫子每日交予他们讨论的大政,其余的半点风声也没传进来,更何况这些市井传闻。
      宅门不远处是一处佛寺,总在门口晃荡总归不好,里面把守的官兵已经对她投来狐疑的眼神。云姝索性绕了路,略了市面上那些光怪陆离的话本画像,走进那座佛寺。
      不大的小寺庙,应当是当地僧侣自费修建,与孙昭的宅子只隔了一条长街。
      寺庙旁是一株古栊,苍翠挺拔,上面挂了些红纸,每张有一两个黑字,应当是许愿用的。
      寺里僧侣不多,有个迎了上来,温声笑道:“可有所求?”
      云姝有些疑惑,他过的地方别的弟子都是慌忙让路,应当是方丈这样的人物,可他长得又委实太过年轻,带着阴柔的妩媚之相,一身佛袍偏偏被支起了道骨风姿。云姝不知怎得就想到了那句不多问不多想不多看,想自己也是个过路人,便只点了点头。
      对于云姝白纱覆面,那僧人似乎已经见怪不怪,只是要了她的名讳和八字去,请她燃了三柱香在佛前,再捧了红纸和狼毫上来。一连串的动作,娴熟得紧,只是脸上多了几分对佛祖不敬的厌倦和散漫,他也不屑遮掩,只是站在桌前礼貌地看着她写。
      本来香火便用去了鸦七给她的碎钱,云姝也不好多要什么,思索一番便提笔:“四海升平,天下安宁。”
      僧人看着这几字落下,眼里闪过一丝玩味:“有趣,常人求得都是姻缘琐事,如你这般不是心怀天下愿广济苍生,便是被逼来此地无聊随性之笔。”
      云姝脸不由得一红,感觉被他说穿。还好白纱由在面上,那僧人也并未再继续说下去,只是懒懒抱着臂道:“既是如此,挂在那边树上罢,心诚则灵。”
      最后那句心诚则灵像从鼻腔里哼出来的,听得出说话的人自己都不信。
      果真是小庙,收的都是些落难流民,真信的没几人。云姝摇了摇头,转身走向那棵看起来有些不堪重负的古树。
      “美人。”这一声堪堪将她唤住,这声音掐得是柔肠百转,兴致盎然,仿佛被叫的不是美人,唤这一声的才真是泪光盈盈,弱柳扶风的真美人。
      云姝对这叫法真是不能再熟,听过一遍的人估计也很难忘。
      金枝玉叶,她本以为是个信口胡诌的艺名,近来却越发觉得,果真只有薛棠担得起这玉叶二字。
      转头看时,却见这公子好不风流,这美人竟是一下唤了两人,那僧侣仍是那般样子,冲薛棠微微一笑,可云姝分明从这一笑中看出了几分危险和冷意。
      薛棠何等人精,自是看出来了,也不扫兴地挑眉,绕了他朝云姝走过来。
      他手上也有一条红纸,柔宣纸面画了几个鬼画符,唯恐别人看不出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身红底烫金纹袍,行走时铃声阵阵,另手持着折扇,脸上带了几分笑意,眼角虽是下垂,只叫那红晕添了几分羸弱天真之感。云姝暗叹一年未见,倒是愈发容光焕发,估计他在歌坊里混得是春风得意。
      濯濯公子,若是不开口,倒是有几分纯净兰香。
      “美人今日何以白纱覆面?”薛棠凑近了轻声问,若非云姝早早认识他,这番下来也会只觉得他是个好奇单纯的小公子。
      云姝没有应答,她的声音差不多已经恢复,方才在鸦七那掐着嗓子掐得委实难受,到薛棠这里着实不想委屈自己了,何况她如今不是谢悔,而是个堂堂正正女儿身,便索性扮个哑女。
      薛棠不愧是阅女无数,见她许久不语,立马反应过来,端的是十二分愧疚的笑意:“无意冒犯,这苍生无数,有谁不是有所求得,身处其间,人人便是一样了。”
      技艺精进了几分,云姝点点头。
      薛棠见她默认,便继续有兴致地去望她写的愿景,看到那“四海升平天下安宁”八个倜傥大字时,蓦地没了言语。
      继续编,云姝在心里催促,她还真想看这人怎么编。
      这人聪明的脑子从来在这种地方运用得轻车熟路,很快眼里就燃起了像模像样的钦佩。“你这般,”他笑着摇头,用折扇轻轻点了嘴角,“与那翯翯君子真是绝配。”
      云姝愣了愣,她不由跟随薛棠走到树下。枝叶上每一处几乎都垂着一样的红丝,上面挂着普通人最普通的愿望。在里面她看见了丈夫离心的女子,望子成龙的爹娘,祈盼征人归家的妇女,希望明天有糖的孩子。微微的愿望,轻柔地,满含希望地用红丝传递,在燃香萦绕中,让佛祖听见这小小的声音。
      其实在这祈愿树下,便可以草草一览,看见这众生百相,世人纯良。
      一张薄薄的红纸,被人用心地用红绳穿起来,挂在了最上方的枝头。
      她踮脚去看,上面是用端正的小楷,唯恐佛祖看不懂似的,一笔一画都用心地写道“愿这天下安泰,百姓康明”。这几日潮,墨迹未干,收笔水一般折了些天光。
      这孙知府,应当是前两日来京。这是一来,便想着到这寺中,求这一支不知谁能看见的祈愿签么?
      她突然没了言语。
      “可惜啊。”薛棠情真意切地叹息,仿佛果真为这个与他齐名四君子的小友感到惋惜,“都说这孙昭性子倔强,当初与考官生了争执,本该是个状元郎,偏偏摘了个探花。如今也是,本该是清治一方的好官,却偏偏落了个面目全非的下场。”
      什么争执?云姝异常敏锐,偏头去看他。
      薛棠眨了眨眼,又不谙世事般调笑:“美人儿,想为孙知府伸冤,你可弱了些。”
      云姝隔了白纱瞪了他一眼,薛棠感受到那强烈的怒意,眼里的兴趣又更浓烈了些,好好地含笑道:“你可知这几年科举事务交予谁管?”
      礼部……云姝皱眉,不对,他说的是交予“谁”,礼部侍郎?她看着薛棠不置可否的神情,心中升起一个猜想,尚书令?
      “是赵老头儿。”薛棠半带玩笑意味地说。仿佛将这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尚书令当成轻飘飘一抹风。
      孙昭不是尚书表亲吗?云姝很快找出不对来,冲他急急比划了一阵。
      薛棠当是经验丰富,七窍玲珑,马上化身温柔解语花,无奈地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头:“请问这位美人,别人家养的狗和自家养的狗,那只咬了你的玉足,你会更生气?”
      “赵狗就是不安分,这几年在朝廷抖筛子把自己的名声抖得恶臭无比。孙羲成白鹤一般的人物,怎么会没事让自己惹上一身脏。”
      也就是说,孙羲成和赵远洲并不同心?
      相比起之前在学馆论政婉转迂回的锋芒,薛棠这个真是口无遮拦得……令人痛快啊。
      你怎知?云姝这回是真真好奇,不是不理是非,不管闲事的贵公子么?
      薛棠顿了一下,考虑要不要装作没有看懂,最后眼里终于有了几分真诚的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心虚道:“话本。”
      ……这可真是国民共同的精神财富。
      “薛公子。”这轻轻一声唤,愣是让薛棠一个打抖,云姝清楚地看到这贵公子脸上云淡风轻的道貌岸然完全被惊恐所取代。匆忙旋身向她作揖,嘴上还难得地持了端庄:“抱歉,姑娘,在下有急事,先行告辞。”
      还是晚了,这嘴上一时的端庄换来他走出祈愿树时被来人抓了正着。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云姝眯了眯眼,感觉几乎要被这抹金黄晃瞎。
      常悦穿得是带着西域特征的胡服,红黑缎子交杂束在前胸,腰间铜带环着,勾勒出男性修长身姿和外域人的健壮威武。他的金色长发没有冠起,而是任其流淌下来,半遮着碧湖一般澄明的眼瞳。他微微低头,倚在出口处看着他们。
      他应当没有休息好,眼底还有乌青,连带那玩世不恭的笑也少了几分。
      薛棠认不出她来,情有可原,但常悦此人,是非拎得清,玩乐是玩乐,办别的事却是毫不含糊。云姝少了把握,便将白纱拢了拢,再往树深处避了避。
      真奇怪,薛棠此刻和落水的雏鸟似的,毛都蔫了下来,无精打采地朝常悦走去。到了近时,又突然怒吼:“别以为老头子叫你看我,你就真看得住了!”
      常悦脸上又浮起云姝熟悉的笑容,只将薛棠脖颈捞过,让他瞬间没了声。带着几分志得意满,向云姝这边抛了声再会,便在骂骂咧咧声中挟着薛棠走远了。
      远行时似乎觉得有几分不对,回望过去,却发现古栊下已经空无人影。
      云姝走得及时,她不想让他们看出来,究竟为何也不知。若是回到谢孤臣那里,这边孙昭的事便定然交予鸦七全权处理,她想分一些力也是无暇,便索性拖一拖,等真相水落石出又有何妨?
      权当,还有人看到那最高处的红丝,还有人回应那已隔天人的心愿。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