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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孙昭 ...

  •   云姝在鸦七休养了整整一个月,期间他再次提起那做牛做马的要求,云姝嗓子差不多养好了,却仍是带着些沙哑道:“做梦。”
      鸦七除了那晚显露几分真情,过后又像个没事人一样,开始在她面前犯起了混。云姝看他用舌尖掠过尖牙,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恼怒地看过来,基本上已经猜到了他会说哪些混账话。为了给大脑图个清静,她勉强答应了做他的随从。
      除此之外,她也差不多摸清了这个组织。在办事上,却是很有纪律,分了一定层次,不同层很难见面,但她既是答应了做随从,便与鸦七和那两个将她带回来的人常常见面。鸦七也并非傻,他在她可以走动那一天给她喂了一只小虫子。
      应当是苗疆的巫蛊,看来这个组织比她想象中的更大。
      而鸦七本人忙碌得很,云姝虽是他救回来的,却并不时常见着他,最多是和他手下那两人扯几句。
      “小一。”她在屋里轻唤了一声,那个当初说着要她做压寨夫人的人便顺溜从房梁上下来,“今天将药膏给面铺杨婶。”
      那两个人是兄弟,据信已经跟随鸦七许久,对于她这个半路程咬金很是不惯。不惯虽不惯,但也忌讳拂了鸦七的面子,平日里最多冷嘲热讽几声,开始云姝有些委屈,后了也懂得不将他们当个人看的道理,慢慢便习惯了。
      这两兄弟取名也是随意,滑一些的更大,叫小一,性子更沉的是弟,叫小二。
      “你也别以为有主子撑腰就了事了,我昨日好歹是盘问出来了,原是主子心上有人了!”
      “她前问我要的腰伤药,开始善春堂没有,这几日制了,便想着给她带过去。”云姝熟练地三言两语堵住了小一那不断嘲讽的嘴,半分不理他得瑟提着的主上。她又扬头瞟了一眼某人尚带淤青的眼角,“顺带给自己弄伤药吧,别把命给盘问没了。”那人一噎,闷闷翻墙出去了。
      鸦七总归还是不信任她,于是寻常时云姝也就自觉地减少走动。小一小二也是配合,凡是要出门的事,她都仗着宋池这个的名头使唤他们去办。
      他在这里的名字是宋池,云姝听着有些耳熟,但总是想不起来,这几年在学馆也未遇见很多姓宋的人,便拂去了这个念头,索性平日里借着去善春堂学药的由头多探听这个组织的消息。
      在帮忙磨药打下手时云姝总会想到谢孤臣,他身上偶尔会带着草药的清香,爽爽朗朗,沁人心脾。
      这次鸦七似乎要出任务,心血来潮地带上了她。云姝此时红迹未消,便覆了薄纱,意料之中得到他一声嫌弃的冷哼。
      他穿着黑色劲装,边沿有些盘金的料子,腰环一线革带,马尾高高绑起,居高临下地俯视云姝。不得不说,这比她之前所见的可以说是不修边幅的他要好看了许多。只是眼里的狠厉少了几分,多了些许疲倦。
      “这次去孙府。”简单一句话。
      这是办事的规矩,不多问不多想不多看,看了想了问了,便是命毕之时。
      云姝忍不住笑了,这江湖还真只是半个江湖,与话本上的全然不同,这江湖里的人还得接官府密派来的任务,真不知这些组织里,有几个是没有朝廷傍身的。但细想想倒也无错,这朝廷定然不会允许势力做大,虽说都是武夫,但也并非没有精明之士作乱的先例,这紧密的联系,半是需要,半是牵制。
      鸦七与她相处那么多天了,大半明白这一笑的意思,便只扫了她一眼警告,撩了衣角走在了前头。
      “孙昭孙羲成,是尚书表亲,攀着这层关系上了平城知府。”鸦七边说着,边开了门。
      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云姝忍不住背过身去,鸦七却显然是见惯了,面色如常地走了进去:“今进京面圣考核,居于此处,昨日被害。”
      鸦七又看了看宁死不转身的云姝,甩了她一把药草:“薄荷,含着。”
      服下薄荷,鼻尖的味道好说消了许多,再回身,鸦七已经迈入宅门里面。
      “朝中探子是第一时间来报,孙昭当时腹部四刀,躺在石阶,已经毙命。脸上还中了几刀,连着脖颈,推测是和他有深仇大恨的人所为。”
      鸦七自言自语,绕着门前血迹未干的长阶走了几圈。
      “不是。”云姝接到,鸦七听到她说话,抬眼等她下文,云姝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猜你的话罢了,若是,一个知府的命案,怎会有人雇你来?”
      这句话不过她下意识接的,回味过来倒有讨好的味道,就是不知这讨好,讨到了几分。
      鸦七本想斥她没话找话,听完后脸色愣是好转不少,自己冷冷别过头去哼了一声,又去检查那长阶来。
      “血迹已凝,至少四个时辰。”他显然也不是很想去碰那一滩东西。
      “鸦……宋池?”云姝皱眉,薄荷的味道渐渐褪去,各种味道夹杂着冲进鼻腔。血腥是凶猛的野兽,但云姝曾经也受过伤,知道这种纯粹的猛烈,也因此她可以辨别出他们如今身处的现场的不对之处,“有别的味道。”
      鸦七没有看她,显然她方才的没话找话并没有给他留下好印象。云姝站得稍微远了些,呛得眼泪都要出来,那味道又更加浓郁了:“有别的气味,宋池!”
      鸦七面色沉郁,朝她的方向走了几步,停下来默了一会,才颔首:“的确。”
      “应当是用的香炉之类的,混在一起,也是难闻。”鸦七进屋探了探,云姝远远朝半开的门缝里觑了一眼,的确有个铜香炉倒在门边。鸦七上前检查,将里面多余的香料收好,看在云姝也是发现这个的功臣之一,便透露了些线索:“香炉上有刀痕,其外房檐门柱都是完好如初,应是出门的一瞬遇害。”
      “大约寻访些邻里,看看有谁昨日出入,动静这么大,总会有看见的人。”云姝配合他道。
      鸦七平常在这个组织里应当是说一不二,一见有人这么跟他一唱一和,既有惊讶,也有几分被看轻的恼怒。这说一不二阴着脸拂袖,怄气般冲她道:“检查尸体,检查尸体!尸体还没检查就下定论,什么叫周全知不知道!”
      云姝知道要去潜去官府检查尸体,但毕竟邻里消息灵通,他们此番先打探也不耽误,总好过回头来再盘问。但看鸦七这样子,怕是习惯了常人对他恭敬,遇到云姝这般初来乍到竟是半点办法没有,憋得也是甚坏,竟对她蹦出了自烧伤来字最多的一句话。
      看这样子,估计劝也没什么用,也只能扬了扬眉,跟上这绑了鸟铳一般疾迅的步伐。
      翻墙。云姝知道既然在官府里有内应,那么伪造令牌走正门当不是什么难事,可鸦七偏偏要翻墙,她又偏带了这面纱,估计落地会全翻起来,也只能牢牢扯住,而鸦七只能用手抓了她的胳膊带过去,几番拉扯,姿势甚是难看。
      “更易躲藏,免得身份暴露难办。”
      云姝差点将面纱扯下来,极不情愿地接受了这句“难办”。
      鸦七显然做惯了,他将一个小石子踢到了门边,有几人循声而出,云姝只觉手臂一痛,便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抓着提上墙头。这个时间卡得精确,那些小吏迈出门一瞬,便是他们逾墙之时。
      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不知怎的她就想到这句诗。鸦七整日穿黑的,看着的确像个老翁。
      云姝突然就想笑,憋着又感觉浑身发痒,只能反握了鸦七的手。却不想这轻轻一握,那人却狠狠一震,带着脚底一滑,拌着瓦片连人摔在了院子里。
      “……”
      “……你有病吗!”鸦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来。
      这一下动静,引得外边的人又跑回来。他命云姝跟着避到了后屋处,却是再也不愿碰她一下。
      毕竟是守尸人,懂得些忌讳,那些官兵也只是四下查看一番,没想真在死者前大动作。何况是瓦片的响动,他们以为是一只猫儿溜过便各归了原处。鸦七在后屋檐角上守了片刻,勾手示意在树后的云姝随他进屋了。
      屋里在门两侧燃了熏香,盖去了些腐臭。尸体在两侧停成了两排,白布将面部遮得严实,只露了半点脚底,白花花的,即是日里,也甚是瘆人。
      鸦七扫了一眼:“左侧最里处。”
      云姝跟着他久了,知道鸦七见惯死人,连着皮肤色泽和血管明晰便可以大致看出死亡时间。这里的人多是多日前去的,唯有孙知府是在昨日方才成为其中一员,两厢比较,他定是能辨出来的。
      鸦七上前翻开白布,躺在上面的人面部已经被刀划得惨不忍睹。他扒了扒眼皮,看了云姝一眼,得了允可般的点头后,便将尸体下面的白布也揭开。
      指尖虚虚滑过那人腹部,手侧,云姝看得真切,上面泛起了与生人不同的紫红斑,跟被打了似的。
      鸦七扬了扬眉:“尸斑,眼部淤血,是俯卧姿势死去。蔓延过多,已经成型,至少六个时辰。”
      云姝记性好,以为他估计错了:“之前看血迹,你说过只有四个时辰。”
      “血迹是在身外,可以死后成型,也可以用他人的血做障眼。”鸦七现在看云姝无论做什么的,都有挑衅的意思,“一切以本体为宗,定是六到七个时辰。”
      “应当是他本人的血,不可能再去找一个替死鬼。”云姝疑惑于他莫名滋生的敌意,只得顺着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刀伤并非致命伤。”
      “不是致命伤。”鸦七在反驳这件事上有异常的执着,“是死后伤。为掩盖真实死因。”
      “但尸体上并没有其他伤口,头部也没有瘀伤……”这回他摆出了十分的不解。
      云姝沉默看那血肉模糊的脸沉默良久:“中毒?”
      委实不是为难鸦七,但这面部、口腔和嘴唇都已经毁坏干净,皮肤起了尸斑,寻常人是很难看出。
      这时门外传来几声门吏的训斥,还有驻杖的声音,鸦七面色一变,反手将白布盖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将云姝抓起飞跃到窗外,站稳后猛地放开她:“是仵作,官府人来验尸。”
      无论如何,方才已经引起怀疑,不可能再平安无虞地暴露一次。鸦七咬了咬牙,又带了云姝一回,将她没什么小动作,还是愠怒地低声吼:“往后你自己学着翻墙!”
      云姝好气又好笑,莫不是堂堂一派的主子宋池大人长这么大连女人都没碰过,挨个手都能敏感成这样。等小一口里他那心上人过来,他怕不是要心脏骤停。
      “方才那人到底是不是中毒,你看出来了吗?”鸦七见她盯过来,用烦躁的语气强行转移话题。
      云姝这才明白他带她来是为什么,不过这人想得也太简单了,每日在善春堂打个下手便精专到可以辨别尸体是否中毒,那再过几日她不是可以云游四方悬壶济世了。
      虽说有些不满,但云姝还是仔细回忆了一下,颇为实诚地摇了摇头:“这真看不出来。”
      眼见鸦七一噎,又将是一通恨铁不成钢的大骂,云姝又赶忙道:“或许真是中毒,否则凶手为何偏偏将脸毁去,叫人看不出呢?”
      “罢。”鸦七扶额,“我回去再搜搜,随后让大夫验验。”
      云姝奇了,之前也有些委托找上门来,其中不乏王公贵族,鸦七顶着宋池的名头仿佛有整个天下撑腰,底气涨得很,原则能推就推,推不过就走个过场,时常是委托人气得想在这个名牌上砸烂柿子,很少有见他支起眼皮堂堂正正办过一回事的。
      “孙昭到底何许人也,劳大人这般费心。”
      鸦七直脑子愣是把这话中夹枪带棒的嘲讽滤得一干二净,听得是她少有的赞扬,竟然微微愣了愣才答:“你未听说过孙昭?你是京城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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