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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书院 ...

  •   “阿悔,这次揭榜你又是第一!”一个圆圆脸蛋的书生凑了过来,“这夫子怕是想出名想疯了,这小破地,就算前朝皇帝来这做行宫,也不必就沿革了皇室制度,把每次小考都当榜试来看吧!”
      云姝知道这话里藏着几分艳羡,只点了点他的脑袋:“不可胡言。嵩山前身是佛道宝地,钟灵毓秀,才子辈出,夫子这书院迟早会光大,是要帮皇帝匡扶社稷的。”
      “阿悔说的不错。”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云姝赶紧随着那人低头:“夫子。”
      那是一个拄着杖的老人,年已过古稀,说话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缪拘,你当学学,而非成日游手好闲,不问学事。”
      被点名的圆脸垂下头,摆出很丧气的样子。却是偷偷对着云姝挤了挤眼睛,笑得狡黠。
      “夫子,缪拘在笑!”一句带着些顽劣的话,让缪拘生生涨红了脸。
      “渠胜你有病吗!”缪拘大吼,“你上回偷夫子戒尺捅茅厕还是我帮你把的风!”
      夫子握着戒尺的手微微颤抖。
      云姝晚上偷在厨房留出一些米饭来,在静息的时候瞒着夫子给后院两人送去了。渠胜早就扒着铁栏嗷嗷直叫,缪拘更是直接将那碗抢了过来。渠胜平常傲气过人的脸此刻鼻涕眼泪全糊在了一起:“阿悔啊,你可真是我的再生父母。”说着便将鼻涕往云姝袖子上蹭。
      云姝眉毛快皱到一起去了,毫不留情地一巴掌甩开:“离我远点。”
      这渠胜不知怎么回事,越大越不会做人,整日恬着老脸往她那边黏,和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往日在论经上与她不相上下,在这嵩阳一年多却越不爱听书,反而打架的次数却无法抑制地昂扬上升。
      “这书院太小,茅房都这么破。我带来的圆玉一下就掉下去了。”渠胜边狂吃边含糊着说,云姝听着很是费劲。
      “那你就敢去偷戒尺?”她不敢相信竟是这个理由。
      “整书院就那玩意最长,没见他上课一扫,前四排不缩脖子就能被结实打脸吗?我开始听得认真啊,认真到忘我了,那脸用了三天才消肿啊。”渠胜不满地抱怨。
      缪拘不仗义地大笑,一边饭卡到嗓子眼了,弯下腰来直咳嗽。
      “阿悔啊。”渠胜三两下吃干净了,摸着肚子躺在地上,“我越来越觉得我不当来书院了,当初本来就是怄气你超过了我,没想到这书院太小了,阿悔。”他抬头透过铁栏看天上的星星,渠胜的眼睛是属于草原的,又大又亮,“朝堂也太小了,我想我的马儿了。”
      他这般说,云姝才想起来渠家原是苏洛尔。苏洛尔……本身就是要奔腾到草原上的啊。
      渠老爷进京后便带一家到京西一处御赐府邸安了家。渠老爷本不是多话的人,性子到京中也更是沉默,云姝与他同住客栈时,也只有每日同吃饭的交情,连谢孤臣也不是很愿意去搭理他。可是听闻渠老爷原是苏洛尔的谋士啊,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不动声色处决胜千里,才是谋士。
      他有万千壮志,他想驰骋千里,但因为他曾效忠于苏洛尔,如今哪怕心可凌云,终是要将奔驰的脚剁了,将身上不恰当的傲骨折了,带着一身的血淋淋,剖出一片真心来换一时太平。
      哪怕渠家终究要完,他还是想把这不成器的小儿子,推上一个堂堂正正,不受前辈牵绊的正道吧。但是渠胜,定当不可再习武,与父亲一般的道,在皇上眼里,必是大忌。
      “阿悔,我知道回不去啦,老爹都把我塞到这里来了,还说不要回去。”渠胜挡着脸,云姝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把我姐姐送出去了,然后是我。真是顽固的老头子……”
      “皇上提前的殿选在半月后,我也……逃不掉了吧。”
      从前的玩闹小少爷,总是在做完所有的坏事后悄悄溜走,等到半夜回来,即便爹要打他,娘也会用力护着。他要烦的就是怎么把夫子的作业敷衍完,再拿着枪棒耍一番。可是今天的小少爷,突然发现自己溜不走了,没有奔腾的小马和长缨,也没有爹娘在前面等着他回家了。
      “星星可真亮。”他最后落下这短短一句话,就睡着了。
      一边缪拘咂舌:“真是猪啊。”
      云姝将碗收起,默默走远。

      皇上今年史无前例开放殿试,在国子监和书院中调取人来参加考试,规模之大是前所未有的。而殿试若是突出,可以直接任免官职。
      云姝拢了书卷,轻轻笑了声。虽是书院,但风气却是开放,夫子允许学生随意谈论政事,所以云姝即使并非朝中人,听这辩论却觉得身在朝中,波谲云诡,竟是忘我。甚至还有假分党派,云姝参与过前时宰相,几番“上朝”,已深知爹爹当初不易。
      “朝中相位原是三分,只因当初云解恒身为中书令时过受器重,权势将另外二位盖过去了,现今的相位是尚书令赵远洲暂代。但赵远洲并非前朝旧臣,而是当初与云解恒同来的榜眼。此人心机多,在朝中势力较云解恒当初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对这样身世没有瑕疵,力量还不可小觑的人,皇上自是一边重用,一边打压。对于其党羽,定是要扶植其他人臣与之抗衡。”
      云姝接过辩论:“的确,但是请问,扩充考试人员,怎能保证其中不会有和尚书有牵扯?所以将范围缩小,皇上定是不要过于深入皇城中的,而高品阶官员子弟,定也不会入选。那么,这二者兼可满足,又能确保选才的,又会是哪里呢?”
      那人很快反应过来:“是书院!”
      “没错,国子监在京城内,多是世族。唯有书院。但书院多也势力繁杂,若要确保……”她故意顿了顿,那些人都停下来看着她,他们或多或少已经猜到了答案,却都还是忍不住等她,等她亲自宣判,“便只有我们这样的书院,有历史渊源可以服众,却又落没或者隐世,甚至其中多还是商人子弟,西域贵族,但只有这样,才可以获得远离权力中心的新鲜人才,这才是牵制尚书的最好武器!”
      她将朱笔在纸上圈了圈:“书院人不多,这番排除便只剩三个,而我们嵩阳,便是其中最符合的,若不出意外,我们书院考试会在其他前面。”
      夫子做在一旁听了许久,点了点头。
      书院的人见云姝的猜想有几分可能成真,都齐齐欢呼。
      “但仍是以实力为重。”夫子皱眉看着这群欢腾的人,“皇帝亲自来,不是选废物的。”他接着看了云姝一眼,道:“想得倒是齐全,若是将这小聪明留着些放到正经事上,或许会大有所成。”
      云姝听出了夫子其中几分警戒之意,微微笑道:“学生若是真动小心思,又何须说与旁人听,使得受益者多呢?不过是一场辩论,顺藤摸瓜得出结论罢了。”
      那夫子想来也是正气人,不过也只是冷冷哼了一声,未说什么便继续讲经了。
      云姝将课后所有预备都做完,到了下午祷经时,便有时间静下心来去想别的事。
      她想考试那天京城定是人潮攒动,谢孤臣或许能过来,毕竟他们有一年多未见了,鸦七定会跟来,薛棠或许早就与他们分道扬镳,他也不喜欢这场面,常悦定会来看她,话说薛棠有发现常悦其实是个男子了么……
      其实是在想谢孤臣,想他曾经在庭院里给自己上的课,想他看诗经的专注,这种不知名的想,让她竟然生起了一丝怯意,让她想奔回去,回到那个狭小的庭院,回到他庇护下,那段让她免除颠沛流离的时光。
      “怎么大了,便急着走了?”
      “……姝儿,过来。”
      “承君一诺,吾必待之。”
      阿瑾啊,真是一块美玉。即使到了京城,也时常会有女儿家偷偷看他,云姝就这样发现自己很幸运,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有光明正大地看着他的资本。
      而他似乎一直都在纵容她,所有错事只要谢孤臣在,定然会化为云烟散去,只留下她面前格外分明的翩翩公子。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
      阿瑾当初在竹下拈叶,融融雪光与青碧色长袍相消,她那时年幼,却已是耳边万物再鸣,春风且至,转瞬已看过万千风景。
      她喜欢阿瑾,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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